gu903();他每年生日收到的礼物。
他的日常活动。
他的那些突然要打上引号的“朋友们”。
喜欢他的女生们——或许还有男生。
到十点的时候他终于绷不住,抬头又去看许之枔,结果居然与许之枔对视了。
“你是不是忘了你说的今晚要给我洗头?”许之枔还捧着那个杯子,幽幽开口。
付罗迦在手指间滋出泡沫的时候还在不断思考许之枔的朋友的事。
顺带还想了一下许之枔某些方面的能力——刚刚他试了一次,那个胶囊咖啡机操作起来真的不难。
宿舍条件有限,许之枔低头弯腰面朝他坐在一张小板凳上,总时不时抬一下头,把泡沫甩到衣领和床栏之类的地方。
在又一次被溅了一脸时他起身去拿了干毛巾,回来后认真问:“你是想说什么吗?”
“对。”
“弄完再说好吗?”
许之枔想点头,被他及时摁住:“不用点头,我知道了。”
可惜没等到洗完就又有人来敲门了。“迦迦,你在里面吗?”
付罗迦还没来得及回应,许之枔顶着半头泡沫就站了起来往洗漱间里钻,好在被他拉住了。
“你爸爸他好像不太喜欢我,”许之枔说。“我之前答应他……”
“你就在这儿。”他连手上的泡沫都没擦就去开了门。
“我过来遇上堵车所以晚了——”声音在三秒后戛然而止。
“付罗迦。”
他平静地应了一声。
然后一把车钥匙被摔到了他脸上。
……
“大半夜的,她是要死了吗,这么急。”
林阿姨叹气,“迦迦你不要这么说……这里禁停!”
爸爸又把刚拉起的手刹松开。
车内安静片刻。
他看了眼窗外,“又换地方了?”
“……原来那家让转到这边的,说是这边有个医生在胰腺这块很厉害。”还是林阿姨在解释。
“哦。”他点头。“那她到底是炎症还是癌?”
这下林阿姨也沉默了。
“你就这么巴不得她死是不是?!她这么多天就想着看你一眼——”
爸爸对着挡风玻璃怒喝,始终没看他。要是外面有人经过,估计还会以为是司机怒路症发作。
“迦迦,你妈妈她……她很想见你。”
“你别跟他说这些了。他——他现在已经毫无廉耻之心,无情无义,禽兽不如——”
“为什么你总在车上跟我吵?”付罗迦懒得听他说完。
“养你十几年的亲生母亲比不上你几天认识的所谓男朋友——你还算个人吗!!你怎么就变成这种——”
爸爸居然哽咽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红色的十字在高楼尽处出现。“就是比不上啊。”
每家医院都差不多,长廊,时钟,人和病人。
他已经认不出他妈了,各种意义上的。他觉得自己是对着一坨堆在一起的白布和塑料管说话。
这也有好处。他一说起来简直停不下来:
“妈妈我来看你了。”
“你养的那几盆花好久没浇水了,可能已经死了。”
“那一桌你打翻的菜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收拾,没有的话……家里现在很难闻吧。”
“幸好我们都不用回去了。”
“我录了音。想我的话就听吧,别来找我了。”
“好不好?好的话我们就抱一抱。”
第89章第89章
他俯下身,偏头看见床头摆着的水蜜桃。粉红的果皮上还挂着星星点点的水珠,像是刚被清洗过。
这个季节怎么还会有水蜜桃?他很疑惑。
然后他感觉到侧脸被一样冷而湿的东西碰了碰。
“不……不,不准……哭……”
“我没有。”他下意识说。
所以她其实听不见了。他看了看录音界面,发现正好也忘了点开始。
付罗迦坐在病房的陪床上吃完了一整个水蜜桃。那个时候正好能看到窗外建筑物上的红色亮点以缓慢的频次明灭着,整齐异常。
他问旁边的护士那是什么。
“那个啊……那个是防止飞机撞上去的信号灯。”
这景象本来也没多特别多震撼,可他现在都坐到教室里了,似乎还能在夜幕里看见那些航空障碍灯——县城没有太高的建筑,亮起的灯光周围是一片虚无。
爸爸在走廊上跟叶老师说什么。
“付罗迦,过来一下。”
第二次催促时他才收回目光,把拉链系上可妮兔的书包甩到肩上,拉开椅子走出去。
……
学校抓谈恋爱的风头越来越紧。没人预料到本该只是在嘴上说说,根本不会有什么实际举措的事最后会发展成这样——一对对情侣排着队等在年级办公室外,进去前肢体交缠如连体婴儿,出来时没有哪对还有个囫囵。
打骂、尖叫声屡听不鲜。
付罗迦经常出入,不难看见中年人揪着女生长发拖着往外走的景象——他们相互谩骂时使用的词句往往让他难以认定二者之间存在亲缘关系。
办公室里还多了个面生的女人,桌上的名牌写的是副校长,与叶老师关系亲昵。
“我买的那一盒都发完了。”女校长说。“效果还是可以的。”
——他是后来才明白,她给每个进来的女生发了验孕试纸。
叶老师笑了笑,低头在他的练习册上圈画,手边有两份名次表。
他扫了一眼,认出了其中的一份——他自己的名字在靠近顶端的位置。
另外那份怎么看怎么陌生,无论是人名还是数字。靠近中间、大概十多名的一栏被红笔勾了出来。
他又看了一会儿才发现那是文科的年级排名表。
叶老师突然抬起头。
“看什么——哦,这个啊。”她把两张名次表都拿了起来,“想看就拿去看。”
被刻意画出来的果然是许之枔。
语文121,数学98,英语129,文综188。
他对文科成绩没概念,只能看出许之枔的语文和英文并不算很差。但叶老师没给他仔细琢磨的时间:“总分536,他能考出这个成绩已经出乎我的意料了。他们这套卷子划的线你知道有哪些,分别是多少吗?”
又来了。他说,我不知道。
“重点线,就是211线,是578,差得远;一本线529,只比他这个分低七分。如果这是高考,他最多最多也就能读个普通一本。”
“他还是个文科生。省内的几个稍微出名的财经类政法类他连门都够不到,更何况那几个顶尖的——人,就是这么被区分出来的。我现在不告诉你,以后社会也会告诉你,学历的作用钱是再怎么也代替不了的——”
“我知道您的意思。”他把表格放下。
“朋友也要有取舍,能互相帮助共同进步的才称得上朋友。”她推推眼镜,“我们不希望你跟他继续来往,也是出于这个考虑。当然,你实在不认可的话……”
“我不认可。”他很快回答。
“你越讲他越不会听。”那位女校长接话。“有些道理得让他自己去想,这个年龄都是这样,大人说什么他们一定要反着来。”
许之枔其实并没有跟他们反着来。他很早就让步了,留下他添置的那些东西回了家。
付罗迦星期一早晨才回来,翘了一个早读外加三节课找他,最后还搭出租去了许之枔住那儿。敲门的时候他还在假设如果是许之枔真的不想继续了自己该怎么办。
他为第一个跳出来的念头——结束——感到羞耻。
总之他什么都想了,唯独没想到开门后看到的是许之枔的妈妈。
画着夸张妆容,面孔艳丽如电影明星的陌生女性疑惑的目光让他一下涨红脸,转身想要逃跑。
“小宝贝儿你等等,”她抬手撑住门框,曲起一条腿在地面点了点。“是来找小枔的吗?他在阳台呢。”
付罗迦觉得自己明白了许之枔的父母很少出现在县城的原因——他们根本就不是普通人。在总算消化了许之枔妈妈给的视觉冲击后他又看到了一位顶着一头狂野长发的男士,衣着打扮不符合任何凡间职业的特征。
“嗨,欢迎。”男士朝他挥手,然后问女士:“准备好了吗?”
女士大笑一声,搂着他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只缺你说走了——”
男士另一只手伸到女士膝弯处,当着付罗迦的面把她抱了起来。付罗迦看着他们在原地转了一个圈,然后像一叶小舟一样轻巧地漂远了——
女士在大门关上前还给了他一个飞吻。“下次见!”
他久久不能回神。
“他们就是这样的……像风一样,刮完就走了。你介意吗?”许之枔进了客厅。
“怎么会介意……”他慌忙解释,“他们很好。”
的确像风,来自异国热带雨林的那种——刮过后他原有的情绪都移了个身位格,复原回去后味道却怎么也不对了。再有许之枔朝他一笑,他把自己为什么要来也忘得干干净净。
许之枔问他是不是又难受,他摇头说没有。其实他听了这句才开始真正难受。
“我没有……”但是他以前总是在难受的时候才去找许之枔,这是事实。
你哪天要走的话,走之前一定要跟我说一声。他想这么说。我很害怕。
“你不讨厌他们两个就好,”许之枔突然站起来,“我很早以前就想给你看他们的照片了。”
他从卧室里抱出一本厚重的牛皮相册摊到茶几上,飞速翻过几十页。
付罗迦自然什么也看不清。许之枔终于在某一页停了下来,好像从一开始就只想让他看到这个一样。
照片有多老看不出来,背景很熟悉,一个破旧的佛堂里摆着一座颜色失真的佛像,香炉里有三线细香。一男一女背对镜头盘坐在蒲团上,女士纤细窈窕,男士肩宽背直。
许之枔眼睛很亮,“很巧是不是?那里真的很灵啊,他们到现在还没分开。”
“前几天我在这里坐着的时候……”他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他妈妈坐着的那个蒲团,“我就在想——”
“你当时在想什么?”许之枔话锋一转。
“……”想那几只猫。说起来还真的找到了。
“我在想你。”许之枔说。
付罗迦忽然想抱他亲他,但又不太想打断许之枔的凝视。
“你说我有很多‘朋友’……是你自己忘记了,”许之枔凑近,“几年前我也这么问你。你说不需要他们做朋友,只有我们两个人就好。”
“——这是错的吗?”
第90章第90章
这当然不对,这不是良性的情感。付罗迦本想就这一点辩解,思维却被“几年前”这个时间节点拉远了。他的确不太记得小学的事,但对自己那时候的言行模式有稀薄的概念。
过道,走廊,教室角落,操场,校门……
以及小孩子们。
他站在其中,他的角色是——
“……我还对你说过什么?”许之枔对以前这些事的态度忽热情忽疏离,他更是很难有探究的欲望——可能是某种保护机制在发挥作用,这么多年来他不是没有琢磨过。
“你是被我影响的吗,”他感觉到了自己的抗拒,但他还是必须要继续下去。“以前……”
以前我伤害过你吗?
“你很好,”可是许之枔只是这么说。“以前我就喜欢你了。”
……
爸爸向叶老师强调过,希望付罗迦在高三这一年“跟本班的优秀同学有更多往来,打开心扉,收获真挚情谊”,顺便提了宿舍安排情况,无意间说起与“外班的舍友”作息时差的问题。
叶老师在得知这个“外班的舍友”是谁后对这番谈话的内蕴顿时心领神会,许之枔主动搬走后找到了另外一个着力点:“本班”的优秀同学。
她点着名次表往下一数,从讲台抬起头:“鲁迪,你搬到第四排那个空位置去坐。”
“你,”她又垂眼看在讲台边坐了挺久的周临涯,“是还要继续坐这儿还是怎么?我看你这么多天清净倒是清净了,名次也没见长啊。”
周临涯把手里的笔一摔,一推椅子站起来。
“你放尊重点。”
鲁迪显然也不乐意,周临涯抱着书本站到他跟前了他也没动弹,等叶老师面露疑惑他才瓮声瓮气反对:“我有自己选择的权利,我不跟我不喜欢的人做同桌。”
“我是按成绩排的。你这次考的不错,你不去就让排你下边的去。”叶老师不耐烦了。“取长补短的道理你知不知道?这是给你机会。”
鲁迪没说话了。周临涯把书本一丢:“磨叽个屁啊,快点搬!!”
付罗迦沉默地看着他在自己旁边收拾安顿好。鲁迪的书本太多了,不少直接堆在课桌上,这让付罗迦左右两边的视野十分不平衡,有一种异物侵入的不适感。
鲁迪也全程没跟他交流,拿出本资料,手里也不捏笔,干看着。
唐诚来敲他椅背,他头也不回简短回应:“问题找鲁迪。”
旁边传来轻轻的一声“哼”,气氛微不可查地松弛了半分。
许之枔在文科那边的排名不是没有引起关注,他多次被无意或者恶意地问到这件事,因此鲁迪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倒没让人多吃惊:“许之枔作弊了吧,有没有你协助啊,你们这么如胶似漆的——”
他不咸不淡:“月考的监控录像还没被覆盖。——你在506考,是不是?”
他本来不是那么肯定鲁迪的成绩有虚假成分,鲁迪的反应却坐实了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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