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有些理解郑禾恩。也许他们骨子里都是一样的人,一样的执拗,不肯回头。
...
黎津第二天一早就开车到洪都府门口,准确堵住了要出门的钟凉。
钟凉的车正过小区的闸门,看见在大太阳下斜倚着车朝自己招手的黎津,本想直接无视。黎津已经几步迈到车前拦住他们去路。司机堪堪停下,才没有撞到。
钟凉无奈把车窗降下来一些,往周围观察一圈,“什么事?”
“周末出门有事?”黎津手撑在车沿,俯身。琥珀味的信息素混着车内的凉风袭来,吹散了燥热。他嘴角不自觉弯起。
钟凉皱眉看着他有些汗湿的额头,“怎么了?”
“我送你去。”黎津不由分说打开门,把钟凉拉出来塞到自己车上,还对不明所以的司机道,“你和王总说一声就行,没事的。”
“黎津,你做什么?”钟凉没想闹出太大动静,在副驾驶不悦的看着他。
“去哪?”黎津发动车子。
“让我下去。”钟凉直视前方,“现在这个时候,你不要和我扯上关系比较好。”
“去哪?”黎津又问了一遍。
“...”钟凉忍了忍翻涌的怒气,“盛椎路,古力吉他行。”
黎津发动车子。
“等一下。”钟凉又道。
“怎么...”黎津踩了刹车,一回头就见钟凉抽一张纸巾,手递到自己面前,头朝着车窗外。
“擦汗。”他腮帮子动了动,冷冷道。
黎津接了纸巾,竟觉得有些新奇,本来也没那么热,现在倒觉出浑身是汗,热气腾腾,要烧着了似的。
钟凉半天没听到动静,忍不住回头,就见黎津神色复杂看着自己,不由怒道,“看我做什么?”
黎津只当着他的面轻笑起来,露出八颗洁白的牙,眼睛也弯弯的,明显心情极好,然后胡乱擦了额头。
钟凉抿着嘴唇,手紧紧攥着安全带。
心脏在一瞬间跳的飞快。越是屏住呼吸,就跳的越快。
他只是做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车子一路平稳行驶至吉他行门前。
钟凉一推门,就有一个小伙子迎上来,从他手里接过维修单,而后带两人上了楼。
二楼不似一楼挂满了各种吉他,颜色缤纷绚丽,多为展示用。而是有些幽暗,两排房间众多,紧闭的木质房门上挂着风格迥异的名牌,里面偶尔传来几声拨弦。
一直行至走廊尽头的房间,工作台后坐了一个大腹便便,有些谢顶的中年人,摘下眼镜,在脸上抹了两把汗,笑眯眯对钟凉道,“阿凉,你来啦。”
“胡叔...很久没见了。”钟凉笑着,被他搂了搂,指着黎津道,“这是我朋友,黎津。”
胡叔只随意看了眼黎津,点点头,从角落拿了一个黑色的吉他包,放到房间中央的大木桌上。打开,黎津认出那是钟凉在阳淮用的吉他。
“看到老王拿着吉他来找我,我就知道你回来了。”胡叔盯着吉他的目光有些慈爱,“就好像看到小纯一样。”
钟凉没有接话,只是轻轻抚摸着吉他,其上的每一寸都宛如皮肤,肌理分明,光滑而有温度。
“保养的很好,没有太多磨损。弦换了几根...”胡叔把吉他拿出来捧着,一边拨弦,一边对着钟凉絮絮叨叨交代着。
黎津倚着门框远远凝望。一盏暖黄的顶灯泄下柔光,光束编织成轻纱,朦朦胧胧把两人罩在其中。钟凉的神情格外温柔,眉目舒展,嘴角一抹浅淡的微笑,勾着人的魂魄飘忽起来。大抵天使也不过如此。黎津心道。
恍然又回到一年之前,阁楼窗槛露出他的侧脸,明明都没看自己一眼,怎么就落入圈套了呢。
“要是吉他再出什么问题,不论大小,就直接来找我。我知道小纯的东西,你都会好好保管的。”胡叔颇为不舍的把吉他递给钟凉。
钟凉僵了僵,好半天才摊开双手,接了那个包,艰难的开口,“其实...我把最重要的一件弄丢了。”
胡叔一愣,盯着钟凉看了片刻,直把他看的愧疚翻涌,咬紧嘴唇。“不会是那个吊坠...”
钟凉眉头微锁,眸色暗淡,喉结滚动几下。失魂落魄,一言不发。
“这...这个怎么会丢了呢!这是她为数不多的照片了...”胡叔难掩着急,眼睛瞪圆了,半天,才叹道,“唉...算了,你也别太难过...你要相信,如果有缘,总有一天还会回到你身边的。”
黎津闻言竟不自觉退了一步,地板吱嘎一声,打破了屋里带着悲伤的寂静。
两人同时朝他看过来。
黎津赶紧摇头,示意他们继续。实际已经一字不落把他们的话都听进耳朵里。原来,自己捡到的吊坠对钟凉来说这么重要。时隔一年,都未曾抹去那份丢失的痛楚与遗憾...可见当时该有多么懊悔...
但黎津却依旧不想对钟凉提及这样物件在自己手上,出于各种私心。这种感觉就好像自己拿捏着钟凉的软肋。
离开吉他行的时候,钟凉没有让黎津帮着拿吉他。
钟凉独自一人走在前面,纤瘦的体格加上一个大包,显得他愈发脆弱。背影何其熟悉,好像在阳淮,他从没有让保镖替他拿过,总是一个人踽踽独行。
黎津却是帮他背过吉他的。
吉他,吊坠,都是他母亲用过的东西,对钟凉来说是无价之宝。黎津见他神情郁郁,有些不忍,想着要不就此告诉他...
可说了又能怎样?大约换来一场大发雷霆,于彼此的关系无疑雪上加霜。不如以后再找机会...
思来想去,终是没有说。
回了车上,钟凉恢复一贯的冷淡,“送我回去吧。”
“吃了饭再回去。”黎津道,“想吃什么?”
“随便。”钟凉不想再跟他纠缠,干脆缩在椅子里,显得苍白疲累。
黎津在路口小心翼翼瞥他一眼,觉得他大约是在回忆,便没有打扰,一直到了餐馆门口,才轻声道,“你还好吗?”
钟凉奇怪看他一眼,“当然好。”自顾自下了车。
黎津望着他的背影有些无奈,心知他就是这般不服输的性子,跟着进了小餐馆。
安静的花园中央建了一个小房子,夏日阳光可以一直爬到桌面。包间安静,室内空调充足,绿植覆盖,空气湿润,依稀可闻浅淡花香,全然不觉外头的燥意。
点菜后,钟凉看起来心情好了些,脸上肌肉线条也柔和不少。
黎津观察他一阵,心里盘算了开口问的后果,还是决定道,“阿凉,你妈妈和钟氏...”
钟凉顿时目露凶光,“钟涵和你说起她了?”他昨晚本就想问这个,奈何找不到机会开口,而现在黎津主动提及。
“这倒没有。提都没提。”
钟凉看他神情不像撒谎,稍稍放心。算起来,黎津是除了他母亲的故人和钟氏的人外,知道内幕最多的。他深吸一口气,才轻声道,“大家都认为我妈妈是...第三者。我不了解他们之间的感情纠葛,所以无法评判。可我知道什么样的情感才是最坚不可摧的...她是一个很好很坚强的母亲。”
黎津垂下目光,轻轻抿了一口薰衣草茶。
☆、第47章
饭毕,黎津让侍应生撤走了餐碟,留下一盏茶。阳光照着透明的茶壶,紫色薰衣草上下沉浮,有些悠然而舒适。
“下午打算做什么?”
“送我回去。”钟凉静静的看着黎津,“黎津,你真的不用...”他的眼神很深很深,“我不想欠你太多。”
“为什么说是欠?”黎津沉声问。
“你现在不要,以后总会要求的。”
黎津气的嘴唇哆嗦,“我他妈犯贱吗?”他克制着深呼吸,道,“所以你觉得我装作心甘情愿被你算计,都是为了事后讨回来?”
钟凉扶额,半晌道,“黎津,不是这样的。从前的事情,我们一笔勾销,好吗?”
黎津怒极反笑,“什么意思?这是你给我的回答?你敢说你已经放下了吗?难道只有我一个人沉浸在过去吗?你为什么要拒绝我,自己心里不清楚吗?”他一口气说完,竟觉得有些窒息。仿佛是岸上干涸的鱼,犹自苦苦挣扎。
钟凉垂下目光,心道,我又清楚什么?脑中思绪万千,已经寻不到根源,也觅不得踪迹,最好的办法就是就此全部斩断。“五月的发情期,多谢你的照顾。我没有沉浸在过去,早就忘记一年前发生的事情了...如果你觉得‘utopia项目’的合约给你造成了损失,你随时可以修改合同,下半年的预算,纯盛可以无条件再让利给明达。还有什么要求,你都和王皓迪提...”
“我们之间非要算得这么清楚吗?”黎津心里一抽一抽的疼,原来手腕上被自己咬的那一口牙印,是为抵消一年前自己克制不住的临时标记,明达损失的一部分资金人脉,可以换做下半年的合作利益...
那么他们之间还剩下什么?
“如果你喜欢的只是我的信息素,那我们永远不可能。”钟凉近乎咬牙切齿,“我们就是要算清楚。我不恨你...”那一点感情和全心全意的信任,早在一年前消磨干净了,他再也不会相信alpha...
钟凉突然端起杯子,猛灌了一口茶水,直接呛入气管,让他剧烈咳嗽起来。
黎津立刻站起来。钟凉朝里咳的直不起腰,却伸手对黎津做了一个禁止的手势,让黎津定在原地。
像是硬生生把肺咳出来,钟凉另一只手掐着手心,逼自己做决断。
他咳了多久,黎津就看了多久随着他咳嗽颤抖的手。
半晌,钟凉缓过一口气,嗓音嘶哑,“你不要再靠近我。听懂了吗?”
黎津忍无可忍,大步走上前,把那只手握进掌心,力道很轻,却好像是带了磁极,让人被牢牢吸附,挣脱不得。
“散散心吧。和我一起,好不好?”他轻轻问。声音那么飘渺,那么了无依靠。
钟凉气的说不出话,再次剧烈咳嗽起来,难受的几乎要落下泪。他满眼通红的瞪着黎津,想质问他,你听不懂吗!
可黎津每次说“好不好”,眼里总带着令人胆寒的柔情,他的心就会不可抑制的颤动,就像地震引发海啸,眨眼间铺天盖地。黎津是在征求自己的意见,可自己根本无法拒绝。他就是霸道的无以复加。
所以自己是想要的,只是一直以来自欺欺人成了习惯。
钟凉拍着胸脯平复呼吸。黎津顺势坐在他身边。
一瞬间,钟凉觉得无可奈何。
黎津是活水,无孔不入。
钟凉想就此埋入他怀中,贪婪的呼吸他信息素的味道。仿佛是成片的雪松,延绵不尽。他可以面朝蓝天,背靠大地,清风拂面...冥冥之中已经想过很多次。
钟凉又抽了抽手。这回,黎津放开他了。
“黎津,知道不知道你在做什么?”钟凉颤声道。
“知道。”黎津干脆。
“钟涵是条疯狗,不分敌我,见人就咬。”钟凉怒道。
“我只是和你散心,他连这也要管?”黎津挑眉。
钟凉无语看着他的眼睛,那里坦坦荡荡。
良久,钟凉妥协。“我没有其他安排,你想去哪?”
“你想不想试一试吉他?”黎津问。
“不想。”钟凉一口拒绝。
黎津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那你说。”
钟凉想了想,“记得之前在crazyeve里说过的话吗?”
黎津若有所思道,“你把那首歌想起来,我把在阳淮拍的照找出来?”
“对。所以照片在哪?”
“...我家。”黎津一挑眉,勾着唇道,“敢来吗...”
钟凉瞪他,“我有什么不敢!”而后凑近观察他的反应,“你紧张?如果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没有不方便。”黎津淡笑,“随时欢迎。”
...
黎津家里不常来客人。而他邀请钟凉的最大保证是昨天晚上刚整理过房间。
从鞋柜里拿了一双新的拖鞋,钟凉套上之后,才认真打量房间的布局。
z市西面的高档小区顶楼,家装的金属线条硬朗,黑白灰的色调十分冷峻,没有过多的摆件,隐隐飘荡着一丝冷冽的味道。
黎津把窗帘完全拉开,午后的光线穿过落地窗照亮半个客厅,空调余温清凉。
钟凉盘腿坐在窗前的坐垫上,把吉他拿出来试了试。
“要笔吗?”黎津问。
“嗯。可以的话,能帮我打印一些空白谱子吗?”钟凉抬头望着他。
黎津看着坐在光里的钟凉,柔声道,“当然可以。”
钟凉浅淡的笑笑,继续做手上的事。
黎津凝视他,忽然想,他终于只为自己一个人唱歌和弹琴了。
omega的轮廓有些不太分明,像是镀了一层金边,光粒绕着他一圈圈的飞舞着。他垂头时露出修长颈项,是优雅而安宁的。新换的吉他弦,在他指尖轻轻荡漾圣洁的波光。
大约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alpha可以抵御眼前的诱惑。
大约上帝创造人的时候确实不平等。黎津是残缺的,却能把其他人打造的这样完美无暇。
一瞬间,黎津从前怪罪上帝不公的想法消散的无影无踪了。
为他打开的那扇窗,不是正在眼前吗。
借着打印机工作的声音,黎津悄悄用手机拍下这一幕,再去储藏室翻找尘封深处的物品。
书房内声音停止,黎津正搬着箱子,朝外面道,“钟凉,你去书房拿一下好吗?”
“好。”脚步由远及近,很快从书房里取了几页纸出来。
不经意往储藏室瞥一眼,钟凉惊讶发现一个无盖纸箱,其中密密麻麻放了很多透明玻璃瓶,里面盛满暗色的液体,正是那天看到过的信息素替代品的包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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