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灯光明亮，陆时舟看着车流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手里的烟慢慢烧到底，烟灰攒了长长的一条，抬手的时候落到沙发上，他把手里的烟头扔进烟灰缸，进了屋。

追他？

追不追的从来也不是他说了算的。

☆、项目

刚到家没多久，沈之行就把项目的资料和背书发了过来。许林居大致翻了翻，明白确实不是个小项目，也难怪要防着。

出口类的项目因为牵扯太多，本身猫腻就不少，动辄上亿的生意牵涉到各家的利益，沈之行也是考虑到这个，合作方只联系了程度，两家的体量足够把它吃下来。

但这次涉及的地方太多，语言不通确实是个大问题，只有本公司的一个翻译确实忙不过来，而且专业性的东西没法精确翻译。外包出去稍有不慎得罪人不说，翻译随便改个小数点或者说错一句话都能让俩人把裤子赔进去，也怪不得沈之行不放心别人。

了解了内容和各地区的信息，许林居处理起这种情况还算得心应手。说起来不过是需要哪几种语言，专业名词涉及到哪些领域。他自己的人都能确保靠得住，这确实省了不少事。

总共两组六个人，许林居列了名单，自己和孙宇一人一队，小翻译们翻译一遍，他们俩再检查就能规避很多问题。又理了一遍没什么问题，把大概情况和人员名单邮件发给了孙宇。

这种工作虽然更麻烦，但收益也会更高，沈之行的报价他看过，俩月的收入能顶平时翻译半年的。虽然自己不想在国内待着，但更不想和钱过不去，而且自己老妈那里虽然过阵子就能出院了，但是这几个月行动还是不太方便，自己在国内也能照看着。

第二天许林居和林慧说了这件事，听说儿子还要留一阵子，她也很高兴，“那挺好的，正好我和你赵叔这段日子打算把手续办了去，到时候我就搬他那边住吧，你住家里就好，也方便。”

领证的事林慧车祸前就和许林居提过，这时候听到他也只是点点头，“家里离医院近，到时候还是让赵叔搬过来吧，至少先住到您恢复好，之后再说，沈之行那边也会安排住处，您不用考虑我。”

林慧正想说什么，孙宇的电话就打了进来，许林居接起电话走到了吸烟区，“怎么了？”

“我看完你发来的材料了，我这边没问题，就是和你确认一下，这次你也留下？”孙宇收到名单有点愁，这两年许林居的状态刚正常一点，在国内待那么久估计大家都能知道，更何况还是程度的项目，那……

许林居知道他在担心什么，点个支烟慢慢回道，“没事，我见过陆时舟了，我妈骨折他是主治医生。”

靠……“那……你俩没打起来吧？”孙宇觉得自己脑袋都大了。

许林居听见这话笑了一声，“打什么？当陌生人不好吗？”

“那，那也挺好的，行，你那没问题就行。”

许林居“嗯”了一声，“下周我会回去，你把资料准备好，这几个人都通知到，让他们也调整好状态，你不是也准备最近回国了吗，这次机会挺好的。”

孙宇也知道许林居这是在给自己铺路，“行，谢了兄弟。”

挂了电话，许林居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烟，心里还惦记着几天前陆时舟抽的那一款，最近换了好几个，总也不是那个味道。

陌生人吗。

反正他也不喜欢我。

许林居掐了烟，敛了神情走了出去。

孙宇的邮件回的很快，确认之后许林居把名单和合同一块发给了沈之行。

“许哥，你真是我亲哥！”

许林居现在听见沈之行说话也有点头疼，“别跟我这套近乎。”

沈之行被嫌弃也没在乎，“嘿嘿，许哥你明天有时间吗？过来咱们把合同签了。”

许林居想了想，说道，“嗯，去你公司？”

沈之行，“晚上吧，去七秒吧，顺便一块吃个饭。”

挂了电话，沈之行看了一眼幸灾乐祸的程度，又看了一眼面无表情抽着烟的陆时舟，“舟哥，行了吧？”

陆时舟瞟了他一眼，没说话。沈之行更慌了，不小心把心里话嘟囔了出来，“许哥回国找我不找你也不是我的错啊……”

程度一听这话头就觉得不好，赶紧咳嗽了一声，扭头看陆时舟表情都没变，“哼”了一声出了门。

“行行啊，要是有一天你被舟哥揍，那一定是因为你这张嘴。”程度一脸的小智障你让我怎么说你好，一边拍了拍他的头，跟着走了出去。

沈之行：……

——

七秒是一家专门吃鱼的店，烤鱼，蒸鱼，什么都有，松鼠鳜鱼做得尤其好吃，上学的时候许林居就喜欢来这里吃，后来出国了就再没来过。

看到七秒招牌的时候，许林居突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似乎下一秒就会有几个穿着一中校服的男生打闹着进来，坐在靠窗边的位置争论着今天是吃烤鱼还是鱼肉火锅。

七秒外面没什么变化，装修却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一楼是大厅，有点像中式园林的模样，桌椅装饰成秋千的样子，大厅中间搭了一个池塘，养着各色观赏鱼。

沈之行定的是包厢，此时正看着陆时舟翻菜单，一边算着自己的死期，一边默默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许林居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陆时舟坐在主位上翻着菜单点菜，程度低着头正在发消息，沈之行一脸的生无可恋，许林居也确实想给他个痛快。

沈之行正煎熬着，看见来人差点哭出来了，“许哥你来了啊！快来坐！”

程度看了看沈之行看见救命恩人似的表情，心里好笑，这不一定是来救命的，也可能是来送他升天的。

许林居也确实想这么干，看见这几个人再想起昨天那通电话，他就知道是谁的主意了。想明白了也没露出什么神情，挂好外套挨着沈之行坐了下来。

陆时舟没看他，只眉头跳了下，对服务员说了声“上菜快点”就没再出声。

许林居没说话也没看他，只下意识看了一眼陆时舟放在桌子上的烟盒。收回视线后自顾倒了杯饮料喝了一口，问沈之行，“合同呢？”

程度从包里把合同拿了出来，许林居慢慢翻了一遍，确定是自己发给沈之行那一版，签好了字推了回去。

“这次项目舟哥也投了钱，只不过没管事而已。”程度看了看许林居的脸色，还是解释了一句。

许林居“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只说，“我这边安排了两组，一组三个人，都是至少精通三语的，我和孙宇各带一组，我主要负责和国外来的人，让孙宇去和你们对接吧，他最近打算回国了，之后再有什么需求，你们可以直接找他。”

这意思是以后他可能就不回来了。听着他的言外之意，陆时舟握着水杯的手紧了紧，喝了口水没出声。

沈之行脑子没太转过来，下意识问了一句，“那你呢？还在国外呀？”

许林居看了他一眼，没回答。

之后的整顿饭都吃得很沉默。除了许林居三个人都没吃多少。

程度其实明白许林居是故意的，一边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一边又报复着沈之行忽悠自己。他默默的咬了口菜心，寻思自家舟哥未来的路还很漫长。

许林居确实是故意的，下意识的行为他自己也没想明白是为什么。沈之行瞒着他忽悠他让他有点生气，陆时舟把自己忽悠来又不说话也让他不是很高兴，那既然这样就大家一起不高兴算了。

总算点的菜还算合自己胃口，松鼠鱼还是记忆中的味道，他想着也不算白来一趟，就是合同，早知道是陆时舟给钱，自己就应该再多要他一个点。

许林居吃够了之后，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聊了几句沈之行又提了提聚会的事，“反正你也打算再留一阵子，来和大家聚聚吧，”说着看了陆时舟一眼，“高中好多同学都挺想你的。”

一晚上许林居终于看了陆时舟一眼，“嗯，那到时候你把地址时间发我吧。”

——

回到家已经快十二点了。许林居洗漱完躺在床上有点失眠，闭了会眼又拿起了手机，凭着印象查了查在桌子上看到的那盒烟。似乎是个外国的牌子，离得有点远他没太看清，只能凭着印象搜索着。屏幕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暗了下来，映着许林居的脸，脑海里还是七秒里陆时舟指尖夹着烟，沉默的看着菜单时的样子。

回国不到一周，见到陆时舟三次，许林居有点烦躁。他一直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愿意回国，不过是怕忍不住，怕舍不得。忍不住想再靠近，舍不得再离开。

他总想着眼不见心不烦，自己那么忙，总不会一直惦记着他，但自己做了那么多的心里建设，看见这个人的时候，却全部防御失败。他只是不想自己太狼狈。

许林居放下手机，把脑袋埋在枕头里，深吸了一口气。自己还是大意了，答应什么聚会。

陆时舟坐在车里神色不明，看着楼上的灯亮了又灭。许林居和高中时候不太一样他前两天就感受到了，和家庭原因有关，许林居一直不是个性格很外放的人，高兴难过都没那么明显。

但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不一样的，曾经许林居在自己面前很放松。

陆时舟笑了一下，看了看自己的烟盒，还是发了条消息。

☆、住处

林慧的伤确实不严重，在医院也没住够两个礼拜，确认脑震荡没问题了，就被陆时舟放回了家。只说一周后回去拆线就可以静养了。

出院当天许林居直接把她和赵穆一起接回了家。

和沈之行的项目虽然签完了合同，但很多具体事宜还没确定，工程相关的资料也都需要翻译，许林居打算趁着这几天把资料整理好，顺便找个住处。

林慧出院以后赵穆也住了进来方便照顾，他在家里待着也不太方便，还是自己搬出去合适。

想了想还是给沈之行打了个电话。

“许哥怎么了？”

“你给组员安排的住处在哪？附近有合适的房子吗？不用太大，我想租一间。”

“这个没问题，我在那附近也有房子，没住过的，你放心住着。不过你不住家里啊？阿姨没问题吗？”

“嗯，你把地址发我吧，房租我转你卡里，先租三个月吧，应该差不多。”

沈之行也没跟他客气，惦记着之后工程结束多给笔分红就得了。

又想起聚会的事，说道，“那个，许哥咱们聚会时间定了，就这周五，景城边上新开了个农家乐，能烧烤，旁边还有ktv，就是地方有点远，得住那。周五晚上去，周日回来，没问题吧？”

“嗯，我知道了。”许林居觉得有点头疼。

“行，那你到时候开车吗？不开车我就接你去。”沈之行听他答应了，松了口气。

“不用，我自己开车。”

“那地址我发你手机上，那块离市区和厂房都近，到时候去哪都方便。那块是密码锁，初始密码就是六个零，到时候你去了自己改就行。”

“嗯。”

——

吃完饭后许林居去找林慧，赵穆看母子两要说话，笑着说了句，“我去买点水果。”就出了门。

这些年许林居没什么事瞒过林慧，也是在高中的时候和林慧达成的共识。

那时候许父刚刚因公殉职，两人只收到了几万块的补偿款。

为了让许林居能换个环境学习，林慧卖了房子，带着许林居刚搬到景城，因为没收入，交了景城房子的房租，水电和各种费用，林慧算着家里的余额，惦记着许林居的学费和生活费，趁着他住校，自己接了很多工作，林林总总几乎来者不拒。

许林居想着家里那些钱，也偷偷在学校用电脑接私活。他语感好，小时候学语言就没费过力气，网上翻译的活也不少，自习室到凌晨才熄灯，回宿舍也能用手电，最开始的时候许林居几乎就没睡过整宿的觉。

本来两人都瞒得很好，直到有一天许林居回家拿东西，看到林慧在家门口的超市里帮忙看店，来买东西的都是住在附近的人，都知道林慧和许林居孤儿寡母好欺负，又看林慧长得漂亮，总有点不一样的心思。

那天那人正好喝了点酒，平时想有不敢有的心思都上来了，正想对林慧动手动脚的时候就被人扔了出去，又被一脚踹在了胸口上，半天没起来。

那是许林居第一次当着林慧的面动手。许父是警察，许林居学得一手好擒拿，少年人年轻气盛，又正在气头上，下手尤其狠。

踢了一脚尤觉得不够，抓起那人的领子一拳拳捶在脸上。

林慧一开始吓了一跳，看着见了血急忙上去想把许林居拉开。

许林居一直没说话，他原本就比其他男生更白，神色也更淡，平时看起来就觉得不好接近，这时抿着唇，眼神更冷，手微微颤抖着。

旁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林慧把许林居拉开的时候警察也到了。来的人认识林慧母子，看了看躺在地上正干呕的男人，又看了看低着头坐在超市门口的许林居叹了口气。

许林居看见警察来了只抬头说了句，“这门口有监控，他要性.骚.扰我妈。”

超市门口和里面都有监控，查过之后许林居被教育了一顿，做了笔录就被放了回来。

这件事之后，许林居在周围算是火起来了。他们俩住的地方有点偏，各家各户都熟悉，本就有点排外，两人的长相又都出众，如今许林居打人还进了警察局，大家有意无意的都在排挤他们。

林慧之前的活肯定是没得做了，许林居因为这事联系了学校，他在学校接翻译工作的事也被捅了出来。

许林居高中时候的班主任姓侯，对于他家里的事也都了解，本是因为心疼孩子，随口和林慧提了提，结果这个档口上，林慧更觉得是自己耽误了许林居。

那天母子俩都很沉默，林慧想让许林居专心学习，能好好休息，许林居希望林慧能少点压力，不要因为自己太辛苦。

一夜无眠，第二天许林居请了一天假，和林慧谈了很久。

两个人盘算了家里剩的钱，还是换了个环境好一点，也更安全的小区，又拿出了一部分钱在小区附近给林慧盘了个店，开了个小饭馆。

许林居高考那年附近的小门脸拆迁，只开了一年的小饭馆也就关了，那时候他已经接了W.R.L长期的兼职，不再为了钱担心，也就没让林慧再辛苦。

林慧也答应许林居在不影响休息的前提下接翻译的工作。

那之后林慧也没再把许林居当孩子看，许林居也没再想有什么事自己扛着，包括五年前出国，真正的原因他也没瞒过林慧。

林慧看许林居来找自己，就大概猜到了是因为什么，“你还是想搬出去住吗？”林慧看着许林居，有点心疼。

“嗯，我在这赵叔也不方便，正好有工作，那边离得也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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