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晚云姐,我先回去了。”张然好不容易才插上话,站起身来。
南风这才注意到了这个之前一直蹲在角落里的男人。
“你救了我妈?”
“对对,多亏了张然!”谢晚云上前挎住了张然的胳膊,他马上把身板站的笔直。
“谢谢,给你添麻烦了。”南风冲张然点点头。
张然连连摆手:“不不,不麻烦!那天我的吉他坏了,是晚云姐出钱帮我修的。”
南风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谢晚云一眼:“你什么时候还知道助人为乐了?”。
谢晚云撇撇嘴:“全天下就你觉得我是坏女人!”
沈识在心中默默举了个手,选择跟南风站同一边。
张然走到门口,像是鼓足勇气般地回身看向南风,严肃道:“晚云姐是个好女人,你身为儿子,得再对她好些才行!”
南风被吩咐地愣了下,张然趁机快步离开了。
“这小子,可能脑子有病。”沈识等半天才下了结论,他回头看向南风,发现对方恰巧也正在看自己。
眼神对上的时候,两人又不自觉地将眼睛挪开了。沈识心里暗骂见鬼,因为方才他竟没来由地想起那条红色的小蛇。
“那什么,小兔最近的测验成绩退步了。现在小学生的题也他妈太难了,你能不能替我看看?”沈识摸摸鼻子,笑了下,“她听你的。”
南风点头,转身朝里屋走去。
见南风来到跟前,正在订错题的小兔赶忙将卷子挡住,但南风还是看到了那个鲜红的分数。小兔天资聪明,学习成绩也一直稳定,南风忍不住有些好奇为何她会明显退步。
“怎么样,会做么?”
小兔点点头:“都是粗心才错的题,再看一遍就会了。”
“小兔最近有什么烦心事么?”南风以手撑着桌子,弯腰看着她。
在小兔的目光里,橘色台灯下的老师斯文忧郁,嗓音温柔,根本就是从偶像剧里走出来的人,班里那些流着鼻涕还自以为是的男生简直没法跟他比。无数次,她都在想,要是长大以后能当老师的新娘子该多好。可班上情敌太多,要怎样才能打败她们,得到老师的爱呢?……
“小兔?”
“啊?!”
小兔猛地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又沉浸在想象中了。自打老师走后,她就总会这样随着脑子飞行的路线,一会儿开心一会儿悲伤,患得患失。
——难道这就是美少女的恋爱么?哎……
“老师,我大概是恋爱了……”小兔认真地叹了口气,用手托腮。
“恩?”
南风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心里是觉得有些好笑,毕竟小小孩儿的知道什么爱情。但又觉得出于对孩子的尊重,自己应该认真倾听。
“是班上的同学?”
小兔摇头:“他是个优秀的男人。”
“呃、你哥知道么?”
小兔连连摇头,拼命冲南风摆手,压低嗓音道:“你可千万别让沈识知道,他要揍我的!”
南风赶忙比了个“嘘”的姿势,点点头表示了然。
“你既然不想让你哥知道,就不能露出马脚,比如说成绩突然下滑这些。”南风把卷子从小兔肘下抽出来,平放在桌上,缓声道,“如果你喜欢的人真的那么优秀,用这样的成绩去见他可不行哦。”
“他真的很优秀的!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了,我会好好学习,让自己配得上他的!”
南风本想就小兔现在还是小孩,可能不太会区分自己的情感再多说几句,但见她像打了鸡血般地开始奋笔疾书,又觉得可能有这样的动力对她来说也是好事。当下决定,等日后有机会了再找她好好聊聊。
“奇怪,墨水呢?”小兔甩了两下钢笔,确认写不出字后,拉开抽屉寻找墨水。正在帮小兔看卷子的南风无意间瞥到了抽屉里有一本《中古文学史论》。
“这书是谁的?”
“我哥的。”
“我能看下么?”
“当然可以呀!”小兔把书拿出来递给南风。
这本书一看就被人翻看过许多次,上面字迹工整的写满了批注和个人见解,虽然南风是美术生,但不可否认的是画画真的只是爱好和一点遗传作用。他本身的文化课成绩也是相当优异的。
从那些批注上,南风足以了解到书的主人是相当有见地的。
“你别看沈识现在一脸无赖样,他以前的成绩可是能上A大的!可惜最后没上成,连师院都没去。”小兔边给钢笔灌水边说。
“可他说,小学的题他都觉得难,我以为……”
“他骗你呢!他就是懒得辅导我,嫌我笨!”小兔撇撇嘴,“我哥这人对我,一点耐心也没有!”
“哦,对了!”小兔瞪大了眼睛八卦道,“老师你知道文化宫那边的藏书馆吧!管理员吴爷跟我哥是忘年交,他现在没事儿都还会往那儿跑。藏书馆角落里有个小柜子,放的全是他俩搜罗来的旧书。我哥喝多了告诉我,那都是善本。”
小兔挠挠头继续说:“虽然我也不知道善本是什么,但他说的时候一脸自豪,我猜应该会是好东西吧。”
南风突然发现,目前为止自己对沈识这个人,都还是一无所知的。
总觉得他就是看起来的那副样子,可又觉得他根本不是。
联想起那天安河桥边的话,抱着书站在那儿的南风心里一时间有些不是滋味儿。
第11章第11章
“嗝!……城隍庙边上的熊婆子给咱算过,爷爷我上辈子乃岳王爷手下一员猛将,忠义刚猛,被小人害了才死的……都他妈别扶我啊!”
沈识老远就听到黄毛在屋子外头嚷嚷,正准备开门,就听“咚”一声闷响,他竟直接躺在了大街上。
“喝了咱的酒啊/一人敢走青刹口/喝了咱的酒啊/见了皇帝不磕头……”黄毛指挥家似得挥着手躺在地上扯着嗓子喊。
沈识一把将他挎在肩上,拎进屋去,笑骂道:“你这孙子还唱上了。”
“识哥,识哥,我给你说个谜语……有只蝴蝶它只有半边翅膀,为啥还能飞?”
“不知道。”
“因为它坚强!哈哈哈哈哈……”
“……”
听到黄毛嚷嚷的小兔和南风都从里屋走出来,小兔凑近黄毛闻了下,赶忙捂着鼻子退后两步:“哎呀,臭死我了!”
黄毛佯装大老虎似得猛地扑向小兔:“让我看看谁说我臭了——!”,惹得小兔一声尖叫,“黄毛你真幼稚!”
南风自知黄毛是为了谢晚云才会陪老蛇那两个手下喝酒的,加之先前他的相助,心里很是过不去。
“你还好吧?”南风协助沈识一起把黄毛撂到了沙发上。
黄毛眯着眼打量了南风半天才认出是谁,马上收起了先前的笑意:“你小子怎么也在?”
“识哥告诉我,你救了我妈。”
“识哥?”黄毛看看南风,又看看沈识,夸张地瞪大眼睛,“你什么时候开始管他叫识哥了?!”
“你不也叫我识哥。”沈识没好气地摆了条湿毛巾扔在黄毛身上。黄毛任由毛巾搭在肚子上,用手指着南风问沈识,“那你叫他啥?风妹?!……哎呀,啧啧,九九那个艳阳天来哟~十八岁的识哥呀坐在河边~”黄毛又忘情地唱了起来。
“我看这小子是彻底喝麻了,你想跟他道谢估计得改天了。”沈识叹了口气,拿过毛巾在黄毛脸上胡乱抹了两把,趁机堵住了他的嘴。
南风点点头,看了眼站在一旁的谢晚云:“走吧,别让六叔和温老师等急了。”
“对对,赶紧走!”看着一屋子乱七八糟的人早就想溜的谢晚云赶忙挎好了包。
“老师,我后天过生日,你会来么?!”小兔拽着南风的衣角,一脸期待的问。
南风看了沈识一眼,沈识冲他点点头。
“好啊,我会准备好礼物的。后天见!”
得知南风会来,小兔欢呼雀跃起来,一不小心踩住了瘫倒在一旁的黄毛的脚。他“嗷”地叫了一声,嘴里不知嘀咕了几句什么,又不知疲倦地开始唱:“九九那个艳阳天来哟~十八岁的识哥呀坐在河边~”
沈识闷不吭声地又给黄毛狠狠补了一脚。
……
得知谢晚云已经跟南风安全回家了的六爷,长出了一口气。
他给温阮打了个电话报平安后,便锁上店门,拎着热好的中药朝师院走去。
温阮最近总在加班,每天都要很晚才回家。看着他越发清瘦的身子,六爷心里着实着急。
路过十字路口时,他突然闻到了一阵清香。
在这潮湿的夜晚,香气若隐若现,十分清幽,不由得让他想起了温阮身上的味道。
顺着香气,他看到了路边那个正准备收摊的卖白兰花的老太太。
“这是白兰吧?”六爷问。
“是啊,买一串吧?”老太太停下推车,冲六爷一笑。
借着路灯,六爷看清了她的脸上有很大面积的烧伤,半夜里这么一笑,着实阴森恐怖。
“哦、哦,给我一串!要最香的那个!”
老太太点点头,从摆放好白兰花的小推车里挑拣出两小朵来,用细线将它们小心地串起来,递给六爷。
“这么冷的天,你这白兰还开啊?”
“呵呵呵,只要你想它开,就能开。”老太太又笑起来。
“老婆子——!”
远处传来声沙哑的喊叫,只见一个穿着蓝围裙的佝偻身影正朝这边快速跑来。
“你这老家伙,咋又跑来我这边了,慢点跑!”老太太看到那老头,有些生气地撇撇嘴。
“还剩下俩烤红薯,有个小伙想买,我愣是没卖给他!”
老头边说边从身后变戏法似的拎出个塑料袋来,颇为得意地将红薯剥了皮,递给老太太:“给你吃!”
老太太轻推了老头一把,责怪道:“竟让人家看笑话!”
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就这么推着小车,有一搭没一搭地拌着嘴,颤颤巍巍向前走去。
见这对老夫妻走远后,六爷摸摸鼻子,将那串白兰小心地装进胸前的口袋。犹记得初见温阮时,恰是白兰花开的时节,他要将这花悄悄放进他的换洗衣服里。六爷不由得窃喜着加快了脚步。
如果可以,他也多希望能和温阮一起走向迟暮。
此生若有至爱相伴,又何惧风烛残年?
……
远远地,六爷便看到了温阮站在校门口那清瘦高挑的身影。
“喂,阿阮——!”
温阮应声回头,就见六爷正朝他跑过来。明明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跑起来的样子就像只泼猴。
“什么味儿?”温阮凑近六爷嗅着。
六爷赶忙向后撤了一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汗、汗吧。”
温阮挑眉:“白兰花?”
“阿阮,你属狗的吧。”见温阮闻出了白兰花的气味,六爷有些沮丧地从胸前口袋里将那串白兰捏了出来,“过来路上买的,本来想偷偷放你衣服里。”
“陈文武,你还挺风雅的嘛。”温阮嘴上硬,眼睛却已不自觉地眯了起来。
温阮的眼角有颗泪痣,一笑就褪去了原先那股清冷气质,倒添出几分妩媚来。
他将白兰接过,别在了衬衣纽扣上。六爷看着温阮慢条斯理地动作,吞了吞口水。不论过了多久,这个人于他而言依然有着绝对的吸引力。
“阿阮,七年了。”
“嗯……”
六爷将装了中药的保温杯拧开,递给温阮,又从兜里掏出一颗水果糖。
温阮皱眉将中药一口气喝了,赶忙接过糖块放进嘴里。温阮这人看着儒雅成熟,实际上一怕苦,二怕疼,可偏就没个好身体。
夜深了,白兰花的香气似有若无。也不知是有意无意,两人竟都默契地没有提出打车,就这么并肩走在无人的巷道里。
路过师院后门时,他们不约而同地停下来,这里是一家已经废弃了许久的老电影院。也不知是资金问题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电影院在被拆了一面墙后便再也没人去管了,如今落漆的墙体上爬满了爬山虎。
七年前,陈文武就是在这里第一次见到了温阮。
那时,他还不是现在这个见人就笑的热情店老板,而是老城里江湖地位仅次于胡爷的黄皮子,黄二爷。
隔开师院与红星电影院的这条街叫鱼市街,顾名思义,是一条专门卖鱼的街市。陈文武自小就生活在这儿。文武他爸是个文化人,电影院还是国营的时候,专门在里面卖票。文武沾了他爸的光,总能看上免费电影。
有一天,他看了部名叫《蝴蝶君》的片子,被里面的蝴蝶夫人宋丽玲迷得七荤八素。那时的陈文武就在想,即便蝴蝶夫人真是男人,自己也还是喜欢。
自古英雄爱美人,美人不分男女。
陈文武他妈死得早,他爸望子成龙,就给他取了个文武双全的名字。可惜他天生就不是学习那块料,从小心思就全放在了打架斗狠上。用隔壁邻居的话讲,这小子就是个天生的流氓。
于是,勉强读完了个技校,就开始带着几个小弟兄混江湖,也就是在这时,认识了胡爷。
那时,胡爷在鱼市街附近开了家麻将馆,面上说是供人消闲解闷儿,实际就是聚众赌博。陈文武他爹生性好赌,但凡有俩钱必要往麻将馆去。
这日,陈文武他爸输光了钱,一口咬定是桌上有人出老千。一向唯唯喏陪的老陈也不知是不是撞了邪,竟与那人撕扯起来。那人是胡子的手下,整个麻将馆里全是自己人。见状将老陈团团围住,一顿胖揍,将人直接打进了医院。
陈文武初生牛犊不怕虎,见自己老爹让人打进了医院,直接拎刀跑到麻将馆大闹。陈文武学习不咋地,打架却是一把好手。一挑八愣是没怂,打出了一段佳话。这佳话随后传到了胡爷耳朵里,他闻讯而来。两人一番勾兑,竟发现居然志趣相投。几杯黄汤下肚,当即化敌为友,连夜跑去关公庙拜了把子。
胡爷本不姓胡,老家东北。他告诉陈文武,他们那地方是认五仙的。自己便以“狐”为名号,久了大家就都喊他一声胡爷。陈文武当即决定,他要做了那“黄皮子”,日后的兄弟,就依次排开,分别称“白”、“柳”、“灰”。
自此,陈文武便有了黄二爷的名号。
之后不久,麻将馆生意越发惨淡,经营不下去了。胡爷正为难要不要干脆把房子卖了,陈文武提议鱼市街上有家媳妇儿对老公公不好,总在打骂他。这老头有手削面手艺,陈文武有次跟他爸吃过,味道了得。不如干脆就把麻将馆改了,开家面馆,让那老头来削面得了。
胡爷自知陈文武是个能办事的,便开口就交由他来处理。
削面老头正愁找个容身之处,根本没想过要什么工钱。得知陈文武来意后,二话不说收拾了一点细软,就跟他住进了面馆。没过多久,面馆便营业了。
在陈文武的打理下,面馆生意相当火爆。老头的儿子媳妇见老头“出息了”,曾经还来闹过几次,得知这是黄二爷的地盘后便再不敢造次。一家人怕被找麻烦,最后连鱼也不卖了,灰溜溜地逃回了老家。
老头因此对陈文武更加感恩戴德,将所有精力全放在了面馆上。随着感情增进,老头将一身削面绝活连同汤头的秘方尽数教给了陈文武,表示日后自己入了土,若他还想要这面馆,总也有个手艺。
陈文武也不矫情,当即跪下“咚咚咚”给老头磕了仨头,全当是拜师。陈文武日后那身精湛的削面功夫便是从这儿来的。
记得那是天刚刚回暖的时候,老城里突然来了帮外地人,就在鱼市街附近开了家酒楼,专门承接那些有钱人的私人聚会。这群人做事很不讲究,仗着有些家底儿和人脉,雇了些人专门到临近的餐馆里搞破坏,搅得别人没法做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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