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那颗水蓝色的星仍在熠熠生辉,南风不知怎的突然就来了灵感。他将台灯的光调至最暗,随后将一块新画布固定在画板上。就着昏黄却温暖的光线,南风拿起了画笔。
……
次日清晨,沈识迷迷糊糊地摸了摸身边的位置,发现南风不在后猛地清醒了过来。他推开卧室的门来到阳台,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晨曦中,穿一件宽松白色毛衣的人正专心致志地挥动着手中的画笔,认真在画板前安静地描绘着。
金色的微光使他本就白皙的皮肤变得有些透明,从沈识的角度刚好能看到他高挺的鼻翼和微微抿起的嘴唇。周遭有浮尘在光线里上下跃动着,落地窗后便是连绵的巍峨雪山……
一瞬间,沈识竟有种不真实的错觉,仿佛眼前这人只是自己想象出来的。他像是要确定什么似的朝对方靠近,就听见那人轻轻说了句:“不是告诉过你,别总从我背后冒出来么?”
沈识忍不住从身后将手伸进对方的毛衣里,穿过腋下肆意抚摸着他的肌肤。他将头埋在对方后背上,深深吸了一口:“你怎么这么勾人?”
对方笑了下:“别告诉我你酒劲儿到现在都没过。”
“招着你,怕是这辈子都过不了。”沈识的嗓音在清晨听起来有些沙哑,他抱着南风看向眼前画布上的作品,“画的什么?”
话没说完,沈识便被眼前的画吸引住了。
南风画的是那晚的雪山山顶,漫天繁星中数西方那颗水蓝色的星星最为闪烁。
一袭穿着红色连衣裙的身影,赤着脚在雪地中一路前行,最后走入云河之中,于雪地留下浅浅的脚印。
她长发披肩,有些微卷。头戴着白色的纱,手上还有枚同样也是亮晶晶的戒指,与那颗星交相辉映。
“还没画完呢。”南风放下手中的笔,侧头向沈识问,“好看么?”
沈识刚想回答,就听身后另一间卧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了。一双光着的小脚丫“哒哒”地踏在地板上,朝他们快速跑了过来。
“老师早上好——!”
沈识吓得赶忙把手从南风的身上移开,不自然地挺直身子转头扭向窗外,假装看风景。
“我看到了!”小兔一下跳到沈识面前,拽拽他的衣角好奇道,“你们刚刚是不是在说悄悄话?我也要听!”
“你声音小点儿!吵着温老师他们休息了。”沈识黑着脸朝小兔撒气。
“什么嘛!一点儿都不温柔。你这样是讨不到老婆的!”
“不用你瞎操心。”
“你讨厌!”
“大早上的,精神还真好啊!年轻人就是不一样。”陈文武打着呵欠从另间卧室走了出来,冲小兔打了个招呼,“早上好啊小兔子!想吃什么六叔给你做?”
“六叔做的我都爱吃!”
“嚯!看这小嘴儿甜的。”陈文武边说边系上围裙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屋里就弥漫起浓郁的米香。
“早啊。”闻到香味儿,温阮也从卧室里跟了出来。他刻意将睡衣的扣子系到最上排,好掩盖住昨晚留下的痕迹。
“在画画?”温阮说着来到南风身边,在看到画布上的画时也是微微一愣,“你什么时候画的?”
“昨天半夜,离完工还早。”
温阮前后走了几步,一会儿离近一会远观地反复盯着这画细细欣赏。最后他扶了下眼镜,由衷道:“就这幅了,用来在画展展出。”他的目光中尽显赞赏之意,轻轻拍了拍南风的肩膀,“我果然没看错人。”
……
这之后的几天,南风和沈识白天出去游玩,夜里便留给南风进行创作。川西空气纯净,沈识和南风的烟瘾都相对减轻了不少。
沈识原想再去找白刺猬讨要些“如意金箍棒”来哄南风喝的,但看到他白天又要陪自己,晚上还得花精力搞创作,着实于心不忍。便只能乖乖儿地把床搬到沙发上,好一睁眼就能看到他。
很快就到了返程的日子,即便南风和沈识的心中再有不舍,也不得不离开这片净土了。毕竟在安城,还有许多事等着他们去做。
南风的画总算赶在离开前完工了。看着眼前的成品,温阮难得激动地多喝了几杯。他是惜才的,看到这么有灵气的年轻人自是由衷地为他感到开心。
“给画起个名字吧。”
“《云上的新娘》。”
“新娘……?”温阮看向画中女人头上的白纱,瞬间便明白了南风的意思。他点点头,“名字挺好的。”
于是,这幅《云上的新娘》便于月末正式展出在了温阮的画展上。
……
画展是在四川美院的展厅里举办的。正如温阮所说,虽然规模不大但来的都是业内有头有脸的人物。当然,也不乏吸引了很多慕温阮之名而来的美术生。
《云上的新娘》被展出至一处显眼的地方,人们围着这幅画频频点头,相互交流着,眼中均流露出赞赏之情。
这其中有一双眼睛,它藏在副黑框眼镜的后面。不同于其他人,这双眼睛里充斥着疯狂的迷恋。眼睛的主人有些控制不住地想要触碰眼前的画作,却被一旁的工作人员及时制止了。
“同学,不可以乱碰哦。”工作人员皱眉道。
“啊、抱歉!”戴着厚厚眼镜的年轻人怯怯地将手收了回去,却仍是痴迷地盯着画发呆。
渐渐地,围着画的人群都相继去往了其他展出的廊厅。只有他还久久驻足不愿离去,一直待到展厅闭馆。接着第二天,这人又来了,依旧是守在《云上的新娘》前反复欣赏。
“很美吧?”
年轻人身边响起了个温润清亮的声音,他转头看向来者,发现正是这次画展的主人温阮。
“温老师?”
“画画的男孩跟你差不多大,是个天才。”温阮边说边看向墙上的画,嘴角轻轻扬起。
“是啊……”年轻人再次回头看向那画,痴痴道,“真好啊。”
温阮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说了句“你也加油”,就转身打算朝廊厅走。
“等等!”年轻人在身后唤住温阮,急切道,“您能多跟我讲讲画这幅画的人的事么?”
温阮摇摇头,礼貌地笑笑,“抱歉,我答应过他不多说的。”
趁年轻人欲言又止时,温阮便先行离开了。
“真好……真好啊……”
年轻人如呓语般地反复念叨着,眼中的痴迷渐渐变得越来越露骨:“究竟会是怎样一个人呢?”
……
深夜,昏暗的房间里亮着一展白色的床头灯。戴着厚黑框眼镜的年轻人手捧着一张相片,缓缓贴向自己的嘴唇,爱慕地亲吻着。
他将手探向身下,把相片贴近胸口,低喘着:“真好啊……”
照片上的,正是他白天偷偷拍下的那副《云中的新娘》。
第65章第65章
南风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那幅《云中的新娘》会在短短几个月后被张贴的到处都是。电视里、大型商场中、马路边上的广告牌甚至是公厕旁的电线杆上都随处可见。
被雨水冲刷褪了色的印制海报上还被附了句广告词——陈年西施酿,雪域女儿香。
他的头一阵阵发懵,撕去海报的手都在泛白颤抖。几乎是用尽了仅存的耐心,他仔细分辨着广告海报上的画。构图、线条、色彩,应当不是自己原先展出的那幅,而是后来被人临摹的。
“别急,先联系酒厂问问情况。”沈识将手搭在南风的肩上安抚道,“按说也是家老酒厂了,不该犯这样的错误。”
南风闭了闭眼,咬牙道:“为什么偏偏是这幅……”
沈识知道《云中的新娘》之于南风的意义,紧了紧搭在他肩上的手,沉声道:“放心,必须找他们要个说法。”
沈识这边话音未落,那边温阮的电话就跟着打来了。
“我联系过酒厂了,他们并不知道这幅画的原作者是谁。”温阮的声音明显也含着怒气,“酒厂负责人说,他们在推出这款新酒前特地举办了个创意比赛,这幅画是最终的入选来稿,投稿人叫陈志升。”温阮顿了顿道,“我想我大概见过他,在画展上。”
“明白了,我打算跟南风去一趟四川,见见这个人。”
“酒厂那边留了投稿人的联系方式,他们现在对这件事也很在意。我稍后就把对方的信息发给你。”
挂了电话,沈识直接买了最近一班去往重庆的车票。在把小兔托附给檀城的丁芃后,两人直接上了前往重庆的列车。
……
沈识与南风是在一间破旧的筒子楼里逮到陈志升的。在他开门的一瞬间,南风就看到了挂在墙中央的那副巨大的《云中的新娘》的临摹画作。
“你们……找谁啊?”戴着厚框眼镜的陈志升用警觉地目光偷瞄向来者,狐疑地问道。
沈识打量着对方,见他也不过二三十岁的年纪。面色苍白,头发半长不长的盖在脸上,油乎乎的贴着头皮。穿件宽松的灰色格子背心大裤衩,上面还粘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的油渍,一看就是许久未出过门了。
“找你。”沈识一把推开门将手撑在门板上,避免对方先把门关上。
南风冲屋里的那副临摹画扬扬下巴:“我画的。你临摹了我的画拿去做商用,我来讨个说法。”
在听说来者正是《云中的新娘》的原作,陈志升藏在厚框眼镜后的瞳孔登时间放大。意料之外的,在他惊恐与慌张的神情里竟还隐隐夹杂着一丝惊喜与痴迷。
“你是南风?”
南风皱眉道:“你知道我?”
那人并未直接回答,只是继续看向南风痴痴道:“人如其名、人如其名,真美啊……”
沈识当场就骂了娘,他将南风往身后使劲儿一拽,好隔开陈志升令他作呕的目光。
“你、你知道我连做梦都在想你么?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真的见到了。”陈志升有些激动地想要靠近南风,却被眼前的大个子挡住。
他不耐烦地看向沈识,问了句:“你又是谁?”
沈识冷笑一声:“你大爷!有话就给老子站直了好好说话,别他妈的恶心人。”
面对陈志升对南风的告白,沈识拼尽全力压制住自己,才没一拳揍在对方脸上。
南风深吸了口气定定神,随后推开沈识的手示意他让开。
“说吧,为什么临摹我的画还说是自己的,拿来商用?”
“我、我也没想过会被选用的!”陈志升迫切地想要为自己辩解,声音都变得有些颤抖,“我在画展上看到了你的画,我、我太喜欢了……我一直在想,到底是怎样的人才能画出这样美的意境呢?我甚至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爱上了画中的人,还是那个画画的人……直到今天见到了你。”陈志升看向南风的目光中再次充满炙热的眷恋,“南风,没想到你连生气的样子都是这么迷人……”
“操!”沈识心说这时候自己再忍就他妈的不算是男人了!他一把拎起陈志升的领子将人提了起来,咬牙道,“小子,劝你小心点儿说话。”
陈志升被拎着领子,有些喘不过来气来,朝南风投去求救的眼神。
南风此时也在强压着恶心,他上前将沈识的手挡下去,站在陈志升面前逼视着对方,冷声道:“说重点。”
陈志升点点头,又捂着脖子接连咳嗽了几声,这才哑着嗓子道:“我看了你的画,每天都在尝试着临摹,试图更接近你。可无论我怎么画都还是抓不住你画中的神韵……南风,我病了,要换骨髓。没钱的话就只能等死!……我还这么年轻,不想死啊!”陈志升说着,缓缓跪在了南风面前。
他紧紧抓住南风的裤脚,脸上写满了纠结与痛苦。
“就在这时候,我听说酒厂刚好在搞比赛。我也就是想撞撞运气,才会把临摹你的那幅画拿去参赛。真没想到能入选!他们给了我一笔钱,我又能活下去了!南风,这都是托了你的福!”
“即便是这样,也不该盗用别人的作品谎称是自己的。这样的钱,你拿着心安么?”南风往后退了一步,摆脱掉陈志升抓着自己裤脚的手,低声道,“画上的女人对我有着特殊的意义,我不能允许她出现在广告的宣传页上。”
“南风,我错了!我知道错了!”陈志升大声地道着歉。
南风的拳头松了又握紧,沉默片刻后才叹了口气道:“总之,我会告诉酒厂让他们撤回现在的宣传海报,也希望你配合我澄清此事。”
陈志升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惊恐地又跪行了几步,一把扑向南风的腿大叫道:“别、别!这样的话他们一定会让我赔偿的!我已经没钱了,真要是这样我只能去死了!南风你救救我吧!可怜可怜我吧!”
陈志升边说边开始往地上“咚咚”地磕起响头,这动静吸引了筒子楼里的邻居探头张望,又被沈识一个眼神吓得钻了回去。
此时南风的心里也很乱,陈志升的话不像是假的。若酒厂真的追究起来,势必会要求他赔偿,这无疑会将此人往绝路上逼。可若是就这样息事宁人,又会亵渎了谢晚云,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允许。
“抱歉,我对你的病深表同情,但这并不能让我原谅你的所作所为。”南风低下头看着仍跪在自己脚下不住磕头的陈志升,轻声道,“人应当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他说完转身离开了筒子楼,留下陈志升颓然地瘫倒在地。
……
街口的路边面摊,沈识将筷子递给对面心事重重的南风:“别想了,先吃饭吧。”
“识哥,给支烟。”
“吃完饭再抽。”
南风没回话,冲沈识执拗地伸着手。
沈识无奈地从口袋里摸出支烟点燃后递给南风,他将烟叼在嘴里狠狠抽了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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