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咸吃萝卜淡操心的玩意儿。
电话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儿,是顾岛打来的。
“喂识哥,邝老板去找你了么?”
“前脚刚走。”
“他跟我说要去跟你谈合作,还要投资咱们的片子。”电话那头的顾岛,声音听起来很兴奋,“邝老板真是个好人,当初他就跟我说会给我的剧本投资,没想到真的如约了。他跟你一样,都是言而有信的人。”
“他跟你约定了?”
“唔,倒也不是正式约定吧。但他让我给你寄剧本的时候也给他寄一套,我当时还纳闷,他就说我‘你有钱不想赚了是吧’。”电话里的顾岛模仿着邝游的语气道,“后来你从北京走后,他还专程找我了解了下目前项目的情况,我跟他说你会是项目主控方,他就说他要来找你谈合作的事。所以……余下的那200万是由邝总来出么?”
“没错,邝总他老人家眼光一向很准。”沈识说着,揉了揉发紧的太阳穴,“他说他也相信你,相信你们,让你们加油。”
后边这句,当然是沈识编的。
第80章第80章
只飘过一片云的功夫,方才的夕阳无限好就瞬间变成了大雨倾盆。雨水带着独属于初夏的味道扫进画室,荡在南风的身上。
他起身关上窗,透过落雨的玻璃看向屋外行色匆匆的人群。记得谢晚云说,他出生的那天就在下雨。谢晚云心大,直到羊水破了才知道自己怕是真的要生。当时南译披着个大雨衣跑到街上,愣是半天没拦到一辆车。最后还是他骑着辆二八大杠,把谢晚云载去医院的。
大概是又到了一年一度的今天,南风突然就很想谢晚云。在过去的生日里,他其实很少有想起过她。可如今人不在了,南风才发现大概从今往后每到了这天,对谢晚云的思念都将会要轮回一遍。
砰砰——
随着两声不大的敲门声,陆栖桐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画室门外。
南风回头朝来者轻轻颔首:“陆老师。”
“雨下的这么大,带伞了么?”陆栖桐将还在滴水的雨伞收了,立在墙角。随后从外套的内兜里掏出一枚精致的盒子递给南风,轻笑道,“生日快乐,南风同学。”
南风对陆栖桐知道自己生日的事感到疑惑,可还没等他开口,对方便像已经猜到了他的问题,先出言解释道:“前些天我从你导师那里看到了你的资料,还以为来不及在今天把礼物交给你了。”陆栖桐扬扬唇角,“打开看看?”
南风接过盒子轻轻打开,只见里面是一枚做工极其精致的玻璃胸针。胸针内还画着一个微垂着头,将翅膀蜷在一起的天使。
这幅画南风知道,是陆栖桐的成名作《拥抱》。
“这太贵重了陆老师。”南风关上盒子摇头道,“我不能收。”
“好看么?”陆栖桐并没接,而是凝视着南风的眼睛问。
“好看。”
“觉得好看就证明你欣赏它,有人欣赏便是这东西的荣幸。”陆栖桐拉过南风的手,将胸针再度交还给他,“这是我的心意,不要拒绝。”
陆栖桐的眼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南风见拗他不过,只得点头将其收下,而后仔细放在了书包内部的夹层里,避免磕碰。
陆栖桐环顾四周,皱眉道:“你没带伞吧。”
“没事。”南风转头看向窗外,“雷阵雨一般都下不太久,我过会儿再回家就行。我看天不早了,陆老师也赶紧回吧。”
陆栖桐没动,继续问:“你过会儿打算怎么走?”
南风本想让沈识来接他一趟的,但又怕对方正忙,略迟疑了下才答道:“我,公交吧。”
陆栖桐:“我今天碰巧也没开车。走吧,我送你到车站。”
此时,天空猛然划过一道闪电,接着便响了个炸雷。
南风看向外头的天色,担心沈识要是回来的晚,小兔一个人在家害怕。
他叹了口气收拾起画具,起身道:“也好。”
……
路面积起了水坑,倒映着的街景霓虹被雨水打碎,化为五颜六色的光斑。
陆栖桐有意将手里的伞朝南风那边倾斜,一侧的肩膀被雨水淋湿。
路过关门的服装店时,他侧目看向玻璃橱窗中两人的身影,眼中隐隐含了笑意。
“我喜欢下雨。”陆栖桐开口道,“不论是人是景,只要隔着雨幕,一瞬间就全都变成了画。”他说着,微微转头看向身旁的南风,“美极了。”
“嗯。”南风此时的注意力正被不远处的一个身影所吸引,并未看到陆栖桐望向自己时那别有深意的目光。
顺着南风看向的地方,只见一个穿着连衣裙,长发披肩的女人正挎着包站在屋檐下。她的头发像是被淋湿了,有一束散在肩前打着卷儿。女人似乎很心疼自己脚上蹬着的那双皮鞋,不停地踢着上面沾了的水。
她时不时抬腕看表,又左顾右盼地看向四周,神情间隐隐带着焦急,像是在等人。
就在此时,只见巷中匆匆走出了个披黑雨衣的人,径直朝女人快步走去。女人刚点燃从包中取出的细香烟,还没放到嘴里,在看向来者后微微歪了下头,露出疑惑的神情。
南风的瞳孔登时放大,几乎是出于本能般的,他突然朝着女人飞奔过去。在女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瞬间挡在了对方面前,徒手抓住雨衣男没来得及挥出的锋利短刃。
微弱灯光下,血顺着利刃滑落在水坑里,瞬间便与雨水混在了一起。
女人的嘴唇抖了几下,终于发出一声尖锐的喊叫:“啊——!!!”
她的声音明显提醒了正因南风的出现而感到有些发懵的雨衣男,他低声骂了一句,猛地松开手里的刀转身就跑,瞬间就消失在了雨中。
南风紧蹙的眉直到在确认女人已经无碍后,才有了片刻舒展。他一松手,短刀便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南风膝下一软,跌坐在水坑里。他将头贴向冰冷潮湿的墙面,仰头看向漆黑夜空的神情显得有些涣散。
此时此刻,耳畔陆栖桐焦急的呼唤与女人惊慌失措的喊叫,包括不久后响起的警笛声听来都好像都变得不太真切,而在他眼前渐渐浮现出的,是那个亮着一盏孤灯的破旧车站……
如果那一刻,我也像今天这样及时赶到了。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
“他是我前男友,分手的时候他说他要跟我一起去死,没想到他居然真的这么变态!”女人被她随后赶来的男朋友搂在怀里,哭得梨花带雨的向警员大声说,“多亏了这位先生,没有他的话我肯定就没命了!”
“太、太谢谢您了!”女人的男友朝南风走过来,试图伸手拉起他,“我送您去医院吧!……先生,先生?”
“不必了,我带他去。”
女人的男友回头看向一旁刚跟警察沟通完,沉着脸走来的高大男人。不知为何,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压迫感迎面而来。
他有些生怯地向后退了一步,不敢再进一步多说什么。
陆栖桐蹲下身,直视着此时仍未回过神来的南风,强压怒气道:“你真是太乱来了。”他边说边脱下身上的外套盖在南风被雨水湿透的身上,又将不知从哪儿变出来的纱布一圈圈缠绕在了对方手上。
在触及南风身体的时候,陆栖桐明显觉察到对方仍在发抖。他皱了皱眉,明白他绝不是因为眼下的事而感到害怕。这份恐惧,来自于南风心底从未痊愈的创伤。
“走吧,先去医院处理下。”陆栖桐伸手去搀南风,却被对方轻轻推开。
“不用,小伤罢了。”南风用另只手撑着墙站起身来,神色恍惚地转身就要走。
他现在心里很乱,只想赶快找个地方,独自静一静。
“胡闹!”陆栖桐一把将人拉了回来,终是忍不住地加重语气,“你是画画的,想都不想就用手去接刀子,上帝给的礼物你就这么不珍惜么?”
闻言,南风稍稍愣了下。这才低头去看自己缠着绷带的手。此时鲜血已微微渗出,在绷带下浸染出了一层红。
“你知道这样的手,有多少人做梦都想拥有?它是用来创造美的,不是拿来挡刀的。”陆栖桐擒住南风受伤的手,将人从雨中又拖回了檐下,沉声道,“我跟警察说过了,他们会送你去医院。之后还有些笔录工作要做。走吧,先上车。”
说完,他手上用力,几乎半强迫式的将南风塞进了车中。
……
双氧水倒在伤口上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南风的神志随着疼痛,这才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躯壳中。
“你这创口可不浅啊,回去以后千万别碰水。”医生拿着镊子边给南风处理边说。
南风皱着眉,待那钻心的疼痛过去后,方才轻点了下头:“我知道了,谢谢。”
此时,门外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急诊室的门被人猛地推开了。
“南风!”
单是听到这人的声音,南风便觉得方才还烦躁不安的心情缓和了一些。他看向来者扬扬唇角:“识哥。”
门外的沈识也是雨水夹着汗的浑身透湿。他原本在邝游走后就打算立刻回家的,没曾想中途又被几个客户叫去应酬,席间接到罗郇的电话说南风受伤,吓得连招呼都没跟人打,就直接冲到了医院。
电话里的罗郇无奈道:“虽然我是个典型的无神论吧,但劝你还是带着南风一起到城隍庙找人看看,怎么一天天的尽惹些血光之灾?”
看到南风手上的伤,沈识别提多心疼了。他快步上前,将手从身后按在了南风的肩膀上问:“这么大的雨,怎么不让我来接你?”
南风无所谓地笑笑:“我也不知道会遇见这事儿,早知道就联系你了。”
沈识从罗郇那里已经大概了解了事情经过,明白南风受伤的原因和他当时的心情。可念及这份心情,沈识更心疼了。
“大夫,这伤什么时候能痊愈?”沈识问。
“我说了缝针会更快些,可他不让。”
沈识不解地看向南风:“为什么?”
还没等南风开口,沈识身后便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缝了针,就不好看了。”
沈识闻言看去,只见陆栖桐从座椅上站起身来,朝沈识微微颔首道:“您好沈先生,常听南风说起你。”
沈识在邝游传给他的照片里见过陆栖桐,也知道他是南风导师的朋友。他礼貌的也跟对方打了招呼,但心中不免还是对此人会出现在这里感到奇怪。
“沈先生,南风没有告诉过你,画画的人都很爱惜自己这双手。轻易是不允许在手上留疤的么。”
沈识有些意外地看向南风,这话他的确没告诉过自己。
“没关系。”南风知道沈识在想什么,安慰似地拍了拍对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这点小伤过两天就好了……你怎么一身是水,没开车?”
“听说你又见义勇为挂彩了,我哪儿还顾得上回去开车?”沈识看着南风的手重新被缠上绷带,揉了揉对方的头发软声说,“我给小吴打个电话,让他来医院接咱们一趟。”
沈识说完又回头看向陆栖桐:“麻烦你了陆先生,稍后我们送您回去。”
“不必客气,南风没事就好。”陆栖桐边说边穿上外套,“记得不要让他的手沾到水,我先告辞了。”
“陆老师,我送您。”
陆栖桐也没拒绝,点点头转身走出急诊室。南风拍拍沈识的肩膀,跟了上去。
此时的雨势终于见小,屋外传来青草混杂着泥土的气息。陆栖桐撑开伞,回头对南风笑笑道:“回去吧,早点休息。”
“嗯,您慢走。还有,今天真的谢谢了。”
陆栖桐摇摇头示意南风别在意,转身走入细雨中。看到对方离去,南风也打算回去找沈识。岂料刚迈出两步,就被身后的人叫住。
“等等。”
南风应声,转头看向陆栖桐。
“我有一个疑问。”陆栖桐道。
南风点了下头:“您说。”
只见陆栖桐斟酌了片刻,方才轻声开口道:“你所谓的那个‘在这里总也放不下的事’……是沈先生?”
大概是怕扰了病人休息,医院花园中的灯光被调的很暗。
南风与陆栖桐站在夜色中,彼此都看不清对方的神情。也正因如此,这声确乎是已经有了答案的疑问便显得尤为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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