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电话那边始终都在忙音,小吴挠挠头,心想他那位老板最近又是忙着票房分账又要考虑新电影的发开,肯定忙得焦头烂额。他之前跟自己交待过,今后“迎客来”的各项事宜就交由自己全权负责。小吴握了握拳,风风火火地开始物色起新店的位置,发誓绝不能丢了老板的人。
好一个人间最美四月天,所有人都怀揣着对未来与新自我的期待,迈步走向春日的暖阳。却只有一人还倔强地与这大好春光唱反调,他将自己关在昏暗的小屋里,瘫在沙发上看着窗外发呆,实属无趣至极。
这人便是沈识。
……
“哥,这个给你挂哪儿啊?”
小兔手里捧着张“安城十佳杰出青年”的奖状,无奈地看向歪在沙发上那个胡子拉碴,跟“积极、阳光、向上”哪个都不沾边的男人。
“都成。”沈识无所谓地挥挥手。
小兔耸耸肩,围着屋子绕了一大圈。最后她抱着奖状回到卧室,将它和自己的“小主持人优胜”奖章摆在了一起,心说这好歹这也是沈识这辈子唯一一次获奖,多少还是得爱惜点。
小兔到了窜个子的年纪,脸上的婴儿肥也开始渐渐消去换作一张秀气的瓜子脸。她探头往客厅里偷瞄了两眼,而后鬼鬼祟祟地从抽屉最下面摸出一支口红,揣进了衣服口袋。
“你收拾好了没有?”屋外问。
“啊!马上!”小兔边喊边又从衣柜里迅速翻出两件带亮片的裙子塞进书包,应声快步朝屋外走去,“好了好了,咱们走吧。”
自那年在电视台看到谢晚云穿着亮闪闪的裙子登台唱歌后,小兔就开始对这样的款式异常痴迷。一个远大的愿望也从那时起就在她心中深深扎根,她要成为像谢晚云一样美丽的女人,将来也当明星。
沈识:“怎么这么久?”
“哎呀,人家是女孩子嘛!”小兔随便敷衍了两句,攥紧兜里的口红一把打开屋门,“啊——是春天啊春天!”
沈识懒得搭理她浮夸的感慨,取过桌上的汽车钥匙按了下,屋外立刻就叫唤了两声儿。
“等一下。”小兔挡住屋门,从头到脚打量了沈识一番,皱眉道,“你就这么去见芃芃阿姨?”
沈识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
“你好歹也把胡子刮一下吧!”小兔忍不住小声嘟囔,“怎么人老了就一点儿形象都不注意了。”
“这不挺有男人味儿的。”沈识觉得有些好笑。
“你可算了吧!快去快去,别丢我人!”小兔将沈识强行推进屋,看着他刮胡子换衣服,将头扭向一边。
沈识这边衣服刚脱到一半,回头就看到小兔背着身站在一旁。他微微怔了下,明白过来后转身回到里屋关上了门。
小丫头长大了。用不了多久,也该到了小鸟离巢,展翅飞翔的时候。
……
车子行驶在去往檀城的高速公路上,期间小兔趁沈识不注意就低头在手机上偷偷摸摸地敲两下,像是在给什么人发消息。
手机是沈识给她买的,为的是随时随地都能联系上,以确保她的安全。
这会儿沈识通过后视镜看到小兔看手机屏幕的小脸正泛着红,一副窃喜的样子,不禁有些好奇。
“跟谁聊天聊这么欢?”
沈识的突然出声吓得小兔一激灵,手机差点滚到座椅下头去。她慌慌张张捡起手机,将其护在怀里,随后瞪了沈识一眼:“要你管!”
“我不管谁管?”沈识将目光调回来目视前方道,“我可跟你讲啊,别背着我搞些有的没的,敢让我知道了有你好看。”
“什么叫有的没的?”小兔眨眨眼,反呛一句。
“有的没的就是……”
沈识话到一半卡住了,这可怎么说?……不许早恋?不许不务正业?不许跟乱七八糟的小屁孩交往?……沈识很想提点她两句,但自己又不擅长跟这个年纪的小女孩沟通,怕别一不小心哪句话说错了再对她原本就敏感脆弱的心灵造成创伤。
末了,沈识没好气道:“总之就是安分点儿!”
要是南风还在的话,或许倒能跟她好好聊聊吧……
思及这个名字,沈识的心脏就又像是被人使劲儿攥了一把。
“不明白你说什么。”小兔将头转向窗外,看向一排排快速倒退着的胡杨树,“你说,老师那边现在应该是晚上吧……”
好嘛,还真是兄妹同心,想一块儿去了。
“沈识,你说老师当时出国前为什么也不跟我说一声?是怕舍不得我么?”
沈识抓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不知如何回答。
沈识:“或许吧……”
小兔用手托着下巴,叹了口气:“老师他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
沈识彻底沉默了。
南风走后,他开始信起了命。那天在办公室里做的关于南风离开的梦无数次浮现在自己脑海里,他觉得这些或许都是预兆。
后来他也有做过几回梦,有一次是梦到南风回来了,就站在夕阳下的渔火巷尽头。
他穿着第一次相遇时的那件白衬衣,依旧是那么英俊。醒来后,他感到不很甘心,愣是让自己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继续闭着眼睛,祈祷能将那个梦延续。
可此时理智就又浮现上来,他觉得南风此时应该已经全然投入到了自己真正喜爱的事业里,这未尝不是件好事。
随着大脑越来越清醒,在觉察到自己再也睡不着,睡着了也可能不会再继续做梦后,他爬了起来,坐着又抽了一夜的烟直到天明。
无数次,他都像发了疯一般想要放下一切跑到南风所在的城市乞求他的原谅,再将他带回到自己身边。他甚至已经从张然那里要到了南风的确切住址。
可这样的想法每每到了落实前就又被自己强行扼杀,因为那时他的处境的确也没变得有多好。就这样,反反复复一直到现在,如今也不知道南风此时是不是已经步入了新的生活。若是步入了,那自己的到来就只会为对方凭添烦恼……
这之后,沈识全程都没在跟小兔多作交流,就这么闷声开车。
在抵达丁芃的心理咨询所时,只听他突然没来由地低声说了句:“我也想他。”
小兔歪歪头,觉得自己这位哥的脑子可能出了点儿毛病。
……
小兔在丁芃的积极治疗下,心理状况已比之前好了许多。针对她的治疗方案大概分了几个疗程,为了不用每次来回奔波,治疗期间小兔就会住在丁芃这里。
在新一次的治疗结束后,小兔趴在丁芃耳边悄摸儿地跟她说:“芃芃阿姨,我觉得我哥现在比我更需要治疗。”
丁芃挑挑眉:“他怎么了?”
“他现在经常话说到一半就发呆,有时候还前言不搭后语的。上次他喝多了,抱着我家门口的电线杆子跟它聊了一宿,哭哭笑笑的可吓人了……我上过学、读过书,知道不能信鬼上身什么的封建迷信,所以我觉得我哥肯定是心理出问题了。”小兔神秘兮兮道。
“有这事儿?”
小兔拼命点头,冲诊疗室外指了指:“不信你看。”
丁芃顺着小兔手指的方向透过玻璃门朝外看去,就见沈识果然坐在沙发上发呆。
他目光放的很远,间或还像是想到什么似得将拳握紧又松开,时而凝眉时而又无奈地笑笑……
小兔咂咂嘴:“怎么样,病得不轻吧?”
第90章第90章
桌上的牛顿球来回碰撞,发出“嘀嗒嘀嗒”有规律的响声。丁芃用握笔的手撑住下巴,一脸无奈地看向对面正抱着手臂好整以暇的沈识,摇头道:“你这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样子,我是帮不了你的。”
沈识笑笑:“你别听小兔那小丫头胡说,我压根就没事儿。”
丁芃摇头:“并不是这样,看得出来你心里很乱,但你实在太抗拒沟通了。”
“真没什么好说的,丁芃姐。”沈识挥挥手道,“那什么,我烟瘾犯了。出门抽根烟过会儿就先撤了,你不是刚好还有病人么?”
丁芃若有所思地看着沈识,片刻后还是叹了口气:“好吧,你记得跟小兔说一声再走,这样她会更有安全感些。”
“明白。”
沈识说完便离开了诊疗室,他出门的时候就看到小兔正站在门口四下张望着什么。
“看什么呢?”
小兔被吓得又是一激灵,回头嚷嚷着:“哎呀你吓死我了!……怎么样,你是不是有病?”
沈识弹了下小兔的脑门儿:“没事儿别跟人家瞎说,听到没有!”
小兔撇撇嘴:“喝醉酒的都爱说自己没醉,精神病都爱说自己正常。”
“什么乱七八糟的。”沈识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冲小兔扬扬下巴,“哥先走了,你在这儿别给人家添乱啊。”
小兔不耐烦地挥挥手:“知道了知道了,婆婆妈妈的。”
沈识作势踢了小兔一脚,俩人又在门口闹了半天,他才发动了汽车调转车头准备离开。
透过倒车镜,只见一个戴眼镜的小胖子跟着个女人进了诊疗所,应该是别的病人。小兔好像和他们很熟,跟那小胖子有说有笑的。想起先前小兔拿手机鬼鬼祟祟的样子,沈识皱了皱眉。可很快,他就又觉得是自己多心了。毕竟以他家小兔阅帅哥无数的眼光,应该不会喜欢小胖子的。
车子驶入回程的高速,在中途的岔路口短暂停了一下,就朝着与安城相反的方向开去。
路标指示:寒潭寺。
此时天色将晚,红霞布满天际。记得昔日也是在这样的时刻,那人趁着夜幕来临前栖身过来落下一吻,他问自己会不会做了不敢回头的韦陀。
思绪循环往复,繁杂到理不清头绪。然最终皆归于一点,便是他的名字。
南风、南风。
……
月落山脚钟声悠悠,吴念恩得知沈识要来一早便在山下等候。他的脸色红润,人也比过去胖了不少。穿身棉布青衫加一束雪白的胡子,显得老爷子仙风道骨。
“师傅。”沈识停下车,走向老人恭恭敬敬地颔了下首,“想您了。”
“好徒儿。”
老人张开怀抱,轻轻拥了拥沈识。他的身上有股干净的皂角味儿,闻得沈识有些久违的安心,还有些犯委屈。
“他呢?”吴念恩有些疑惑地朝车里瞅了瞅,以为还会有人跟着下来。沈识被他的举动弄得心里更不好受,低头闷声道:“他没来。”
顿了顿又说:“他走了。”
吴念恩半天没说话,平静地看向沈识有些躲闪的目光。
吴念恩:“恐不是自愿吧。”
沈识答不出,只能点了下头。
看着自己徒儿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吴念恩长叹了口气,拍拍沈识的肩膀:“走吧,先上山去。夜路不好走。”
临近山门,便看到了拿着扫帚不慌不忙清扫石阶的了尘。见到沈识,了尘双手合十,脸上带了淡淡笑意:“阿弥陀佛——”
“了尘师傅。”
了尘借着天色,目光在沈识脸上略微停了片刻,缓声出言道:“晚课快到了,阿识来得是时候,不妨一起听一听?”
他说完便转身走在前头引路,三人步入寒潭寺的禅房,在蒲团上坐了下来。
天色在阵阵木鱼与诵经声中悄然转暗,屋外又传来伴有夜间露水的清幽花香。任凭山下风云变幻,这一方净土都仍像被隔绝在尘世之外,丝毫未变。
佛堂之上,沈识却突然想喝一壶酒。那晚月下对酌的画面仍历历在目,他有些失神地朝窗外望去,却只能看见曾经坐着那人的地方留下的空荡长廊。
“晚间诵的是心经。”了尘背对着沈识一下下敲着木鱼,头也不回道,“施主心不静。”
沈识以为是自己动静太大,影响了大师,赶忙出言道歉。
“心不静,便理不清。”了尘兀自道,“理不清,就想不明。”他回头看向沈识笑道,“你心中有困惑,连你自己都不清楚对与不对。尤其是时间越久就越不清晰,如此反反复复,怕会伤人伤己。”
沈识被了尘这几句话绕得云里雾里,可又觉得心思似乎已被他看透。他想说些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能沉默地站起身施了个礼,转身走了出去。
他仰头看向浩瀚星河,心里反复出现了尘方才的话。不知过了多久,禅房里的诵经声停了,一个身影悄然跟了出来站在他的后方。
“施主当年一句‘不悔’为贫僧道破玄机,而今不知可否有幸也替施主化解心中困惑。”
回答了尘的是一阵长久的沉默。他倒也不急,径自走向院中不慌不忙地打理着花圃中的花卉,为其剪枝浇水。
许久之后,只听身后的沈识轻声开口道:“我将他赶走了。”
沈识疲惫地闭上眼睛:“因为当时我前途未卜,而他却拥有更好的明天。我不想拖累他……”
沈识说完,缓缓用手捂住自己的脸,以遮掩按耐不住的情绪。
他哑声道:“可我现在,真的很想他……”
“坏了。”了尘突然出言打断了沈识,拍着脑门儿道,“忘记了、忘记了。”
了尘说完,将手放进嘴里吹了个悠长而清脆的口哨。随着哨声,只见从寺院外黑漆漆的草丛和密林间突然钻出了六只猴子。
了尘不再理会沈识,转身回屋拿了个箩筐出来,里面放着些瓜果馒头。
他冲那些只哇乱叫的猴子招招手,它们便张牙舞爪地朝了尘扑过来,围在其身边“嗷嗷”嚎个没完。
“莫慌莫慌,都有都有。”了尘笑着将箩筐里的食物分给了猴子们,猴子吃饱喝足后嚎得就更欢了。
“阿识。”
了尘唤了一声,在沈识看向他时张嘴说了句什么。但在他身边追逐打闹的猴子实在太过聒噪,叽叽喳喳地让沈识根本就听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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