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平安最好。”顾沉音并不是好斗之人,反倒是盯着海面,隐隐有种恶心头晕的感觉。
“这楼船似乎有名号。”白师兄眯眼看了一会,“叫,沉铁?”
顾沉音忍不住的蹙眉,这好好一艘船,连个吉利点的名字都不会取。
不少弟子都出来在甲板上透气,看到白师兄还会打个招呼。
“这船可真是威风。”一弟子忍不住赞叹,“上次我随秋长老出海,骑个葫芦就漂过去了,路上都不敢睡,生怕翻到海里去。”
“玄墨长老最擅炼器,这法宝什么的当然少不了,有艘船也不奇怪。”
“不过,玄墨长老似乎很久没有带弟子出来做任务了,有一段时间了吧?”
“差不多十年,上次海市出现,是秋长老和玄墨长老带着八个弟子过去的,我有印象。”
“话说我们这次去海市,真的能拿到真言石吗?那东西听说也是个仙品的宝贝,到时候竞买的人肯定很多。”
“一块能让人说真话的石头而已,能珍贵到什么地步?顾沉音还拿着天品的泽世弓呢,加上顾家那么多好宝贝,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你就是眼红人家,山门这次入了真言石,能少多少冤假错案啊,这是为弟子谋福利,公平公正懂不?”
“顾兄,闲言碎语还是莫听的好。”白师兄态度真诚,“你自己的决定,可不能由他人言语影响。”
“我……”顾沉音干呕一声,紧紧皱眉捂嘴。
“顾兄你晕船了,我有带清水,回舱中喝一些。”白师兄过来搀扶住顾沉音,“甲板上风大,你可别晕了头掉进海里去。”
顾沉音胃中翻江倒海,身上冷汗直冒,勉强点了点头,感觉一说话就要吐白师兄一身。
有目光似乎落在自己身上,顾沉音也无力去寻,随白师兄进了船舱,坐在榻上,喝几口水压住胃中的翻腾。
看白师兄一脸关切,顾沉音有些尴尬,“没想到,就算是修了仙,也会晕船。”
“体质虚弱而已。”白师兄一点点都不知道照顾别人颜面,“我底下那小师妹便是如此,自小身体不好,大病小病不断,也就是修炼,才使得她身体好了些。”
身为男人,是最听不得一个“虚”字,顾沉音想说自己是已经洗筋伐髓过的,但忍了忍,还是没有开口。
“听说你之前是流尽了身体的血,尸体被送到顾家时,非常难看呢。”
顾沉音忍不住抬头,“你到底想说什么?”
“就是补补气血。”白师兄循循善诱,“听说气血两虚会让人眩晕难受。”
“那我谢谢您。”顾沉音加重语气,“我想一个人休息会,白师兄你请便!”
顾沉音翻身躺在榻上,一手拉开了被褥,听到白师兄出门的声音,方才松了一口气。
舱窗上突然传来细碎的声音,顾沉音警惕起身,只见一只灵巧的小东西背着一袋东西翻入屋中,进来后还不忘把窗户关上。
“咕咕?”小东西站在桌上,身上细小的零件运作,拼出一机械鸽子的模样。
鸽子叼着一丝绸袋子,看到顾沉音后,放下口中布袋,爪子扒了扒,解开袋上的结。
顾沉音小心看去,似是一方丝帕,临时被改做盛东西的模样,打开两个解,从里面咕噜噜滚出几个蜜制的梅子来。
“咕咕。”铁鸽子叼起一颗梅子,飞到顾沉音肩膀上来,歪头就要往顾沉音嘴里送。
“走开!”顾沉音拨了一下,铁鸽子灵巧躲过,锲而不舍的扑腾翅膀,要往顾沉音嘴里喂梅子。
就是在山里,老张爷也警告过顾沉音,不要吃来路不明的东西,有好些小孩就因为贪嘴,被人贩子拐去卖了。
铁鸽子异常执着,与顾沉音斗智斗勇,叼着一颗梅子与顾沉音险些打起来。
折腾了许久,顾沉音的衣服都被铁鸽子划了几个口,铁鸽子也被折腾的灰头土脸,站在梁上刨爪子。
顾沉音喘着气,缓缓从须弥戒中掏出一把匕首,实在是不敢用泽世弓,怕把屋子给拆了。
铁鸽子一看顾沉音手中匕首,极富人性化的愣了片刻,在顾沉音戒备的目光中,突然像是没了力量,从上面直直摔了下来。
顾沉音抿了抿嘴唇,拿着匕首小心靠近,铁鸽子没有任何动静,顾沉音突然提起匕首扎去,在离铁鸽子极近时,堪堪停住。
铁鸽子仍旧是一动不动。
想必是刚刚消耗了太多力量。顾沉音用匕首挑着铁鸽子翻了个身,这么小的身躯,就算是拿等大的上品灵石做能量,现在也应该消耗完毕。
稍松了一口气,经过这么一闹,胃里的翻腾感反而小了很多,顾沉音抬手蹭了蹭额头,和这铁鸽子竟闹出了一层薄汗。
余光中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顾沉音反应迅速,掷出手中匕首,下一刻,口中被塞了一酸酸甜甜的东西,满口生津,让人忍不住咽一下口水。
完了,要是有毒就该发作了。
顾沉音呆立在原地,半晌安然无事,忍不住又咬了几口梅子,清甜中带些酸味,让人胃口大开。
铁鸽子在一边悠然梳理铁羽,时不时看看顾沉音的情态,看顾沉音吃完一枚,又殷勤的再叼来一枚。
顾沉音这次没有拒绝,瞪了一眼诈死的铁鸽子,乖乖吃下第二个,第三个。
铁鸽子将顾沉音吃完的梅子核收集起来,重新包到丝帕里,对角打个结,斜背在鸽身上,打开窗户,扑腾翅膀飞了出去。
嘴里的甘甜让人回味,顾沉音走到窗前,咸氵显的海风伴着海浪声,皎皎明月生于海潮,一层银色的光辉铺上海面,粼粼且温柔。
这是过去的二十六年里,未曾见过的景色,如梦似幻,却又触手可及。
“啦~啦啦啦~~”
空灵的歌声不知从何处传来,顾沉音站在窗边,耳边的声音,勾起许多回忆。
快乐的,不快乐的,现在,也只是回忆罢了,若是忘了,跳下去,便也就不复存在。
“众弟子,屏蔽听觉!”
一声严厉的命令声让顾沉音猛地惊醒,这舱中隔音并不好,顾沉音听到许多脚步声,似乎是弟子们从自己的舱中仓促走出,去往甲板集合。
歌声不断,顾沉音有些站不稳脚,刚刚玄墨长老说什么?屏蔽听觉?
你特么又没给我教过!
顾沉音捂住耳朵,往外走去,想和众弟子一起去往甲板集合,过道中已经没了人,顾沉音加快速度,跌跌撞撞的赶往甲板。
甲板上空无一人,顾沉音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只听到脚步声,为什么就能想到他们是去甲板集合?
顾沉音拍了拍额头,悄悄转身,是时候反省一下,自己为什么这么好骗?
“要去哪?”清凌凌的声音带着丝冷意,让顾沉音停住脚步。
“长老。”顾沉音转身行礼,只见玄墨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甲板。
“刚刚让你屏蔽听觉,你在干什么!”玄墨似是动了薄怒,“快过来!”
顾沉音看着眼前玄墨动怒的样子,有点可笑,缓缓从须弥戒中拿出泽世弓,拉弦,对准甲板上的人。
“你可认得此为何物?”这次换顾沉音主场。
玄墨面不改色,沉沉加重语气,“我让你过来!”
顾沉音毫不客气的放箭,一道带着火光的利矢猛地射去,“玄墨”一个闪身,迅速躲过顾沉音一箭,向后翻跃,立在船边围栏上,显露真形。
俊美邪逸的面容,绯红眼角勾人,艳色耳鳍微微一动,月匈膛精健宽阔,绝美的人鱼线,顾沉音不受控制的往下看去,鼻中隐隐有了股热流。
“鲛人?”
“嗯哼~”
“为什么有腿?”
“方便。”
第14章吾愿倾尽,有求必应
顾沉音像是被施了定身术,根本挪不开目光,“那为什么不穿衣服?”
“鱼为什么要穿衣服?”对方理直气壮。
“那你为何要幻化成玄墨长老模样?”顾沉音加大声音。
“你心里想的谁,我自然变的是谁。”鲛人勾起唇角,舌尖轻舌忝猩红的嘴唇,眼神诱人,“不过现在看来,我本来的模样,也是不错的。”
“孽畜!”带着冰碴子的声音从上面传来,顾沉音抬头,只见自家长老站在二楼窗边,手持银剑,凌然跃下。
“玄墨长老,别来无恙啊~”鲛人柔媚眨眼,指尖勾起一缕艳红如宝石的头发,目光流转,对顾沉音一笑,惊艳至极。
“十年前我放你一条生路,今日,是来送死的吗?”玄墨面色沉沉,手中提剑,一身寒气。
“自然不是。”鲛人轻盈跃下围栏,毫不掩饰的展露自己身体,看的顾沉音脸上发红。
“这是你新收的弟子吗?”鲛人微抬下巴,示意顾沉音,“小色胚子,盯着我不放,让给我好了,我替你好好管教管教,让这小家伙知道什么叫厉害。”
顾沉音努力偏头,玄墨清绝面容又映入眼帘,海风吹动墨色外袍猎猎作响,月光下乌发飞舞,又是一副人间绝景!
“怎么,是我不如你师父好看?”鲛人不愿放过顾沉音,眼中红光微闪,声音婉转动人,“你刚刚,是如何看出我不是你师父的?”
“玄墨长老……”听了鲛人的话后,顾沉音脑子有些迷糊,一字一句毫无意识,“我做了错事,他眼里会有厌恶,你没有。”
“我从没有!”玄墨几乎是瞬间转头回应。
鲛人一愣,歪头看向玄墨眼睛,认真盯了半晌,一下子笑出声,“这不是厌恶,这是仇恨。”
玄墨蹙眉,看向鲛人,鲛人一耸肩,“要不我给你拿面镜子来,你自己瞧?”
看玄墨半晌不出声,鲛人在顾沉音耳边,一手轻触,冰凉的指尖抚过顾沉音脸颊,音调妩媚,添油加醋,“你仔细看看,他眼里有着对你的仇恨,这起码是杀亲起步,屠门封顶,小心他哦,要不然你哪天死的都不知道。”
顾沉音一缓过神来,就听到鲛人在耳边煽风点火,玄墨一把将顾沉音拉到背后,一点额间,顾沉音听觉立即被封。
世界没了声音,顾沉音静静看两人针锋相对,大多是鲛人在说,被玄墨不咸不淡一句话顶回去,鲛人眉毛一挑,又说出一大段话来,玄墨身上冷气四溢,薄唇微动,顾沉音缓缓后退几步,下一刻,鲛人猛地亮出真身,巨大的鱼尾带着劲风扫过玄墨,玄墨竟也不忘拉着自己跃过,身后围栏与甲板遭了殃,被一尾巴拍出一条深壑来。
鲛人怒气不减,表情狰狞,两手一拍楼船,玄墨一手提起顾沉音后领,似觉不妥,干脆一把揽住顾沉音的腰。
两人站上银剑,浮于空中,船上的弟子们遭了殃,一个个从舱中出来,只见楼船已经被摧毁大半,海水不断上漫。
顾沉音看着玄墨唇瓣一张一合说了什么,底下众弟子一脸无语,紧接着,玄墨御剑向北方飞去,鲛人在下面穷追不舍。
玄墨御剑极稳,顾沉音被封了听觉,一点点也听不到海浪声与底下鲛人的怒吼,被玄墨一手揽着,如此紧张的情况下,竟有了睡意,鼻端有股淡淡的奇特香味,催人助眠。
顾沉音再清醒时,天已放亮,自己靠着的,依然是温暖坚实的月匈膛。玄墨抬手,在自己额间一点,顾沉音这才听到风浪声。
“醒了?”
顾沉音呆了片刻,深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自己的倒计时,没有起身。
这怀抱,也从未有过。
“沉铁应是被那孽畜毁了,我们如今在负界龟之上,也还赶得上海市开放。”玄墨平静安然。
“负界龟?”顾沉音左顾右盼,发觉两人正在一小岛上,有荒草杂树,土丘水洼。小岛缓缓移动,绝对的稳当。
“那白师兄他们……”
“在土丘另一侧。”
顾沉音沉默片刻,抬头看着玄墨线条流畅的下巴,凸起的喉结,“长老,你为何不看我?”
玄墨低头,坦然对上顾沉音的双眸,“我对你绝无厌恶之情,但你所说的眼中有仇恨,我不知为何,也控制不了。”
顾沉音有点想笑,悠然起身,“这世上,原来也有玄墨长老不知道的事情?”
沉默许久,玄墨盯着顾沉音,慢慢颔首,“有。”
“巧了,这个事情我知道。”顾沉音面带笑容,“你恨我恩将仇报,占了你首徒之位;你恨我无能愚笨,毁你名声;你还恨我为何不死,又来纠缠,对不对?”
玄墨直直看着顾沉音,眼睛一眨不眨,“我自救你那刻,便知你无法修炼,你以为顾家,真能强迫我收你为徒?”
看顾沉音不言,玄墨起身,低头看着曾经的首徒,“我若不喜你,自有千万种方法让你离开栖道山,你说我惜名,那为何还能留你在我身侧十年!”
顾沉音从未见过玄墨如此神态,像正在汇聚一场暴风雨,乌云压顶,让人不敢直面。
“八千年前,宫家曾有一纯血之人,试遍万法无法修炼,被宫家取血整整三十七年,五家势力争夺此人,为炼破壁丹,无所不用其极!此人最后郁郁而终,留下三男两女,皆不知所踪。”
玄墨步步紧逼,顾沉音一步一步的退,直到退无可退,身后撞上树干。
“纯血之人,本就无法修炼,我如何教?不过让你徒增烦恼!
我护你翼下,不让你参加任何试炼,就是怕你显露纯血,再引起不必要的混乱,混乱之中,首当其冲,你就是几家势力相争的牺牲品!
十年来,我未敢远行一次,看你成长,还想看你成家立业,子孙绕膝,无事终老!凡人之乐,我愿让你享尽,佑你安乐!
我若厌你恨你,怎会有这些心思?”
成家,立业?子孙,绕膝?顾沉音鼻子一酸,心脏收缩的厉害,他到今日,竟还说,希望看到我与别人恩爱无疑,生儿育女!
“那你可问过我一次,我想要什么?”顾沉音仰起头,眼中含着泪水怒意,“你把我当做什么?宠物还是孩子?”
gu903();“你不过入世二十几年,我已七千多岁,我所做所为,你日后自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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