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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瑶心里一热,点头道:“好,阿瑶知道了。”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茯苓说,“跟我来。”

灰衣男子刚送走茯苓,不过一柱香的时间,又见茯苓走进了天机阁,还带了个一身黑衣的姑娘。

灰衣男子恭敬道:“不知茯门主还有什么问题需要……”

茯苓道:“我没什么问题,你们这里收音好,我借个地方听人说话行吗?”

不是问问题就好,灰衣男子在心里松了口气,和气的带他们上楼,“自然,就是在屋内唱歌,外头也是听不见的。”

茯苓义正言辞道:“你别说这种不正经的话,我只是听个消息。”

“……”灰衣男子面上笑容一僵,“当然,茯门主是正经之人,二位这边请。”

进了房间,阿瑶有些惊讶的盯着满墙的陶瓮看,茯苓非常自然的解释道:“这陶瓮可以收集你我的谈话声,避免隔墙有耳。”

阿瑶敬佩的点点头。

茯苓拉开木椅坐下,准备听阿瑶细说。

“我找了当时见过丁月的人,按照描述画了一张像。”阿瑶从怀里摸出一张叠起来的宣纸,放在桌上展开,“她生得不错,可惜是个哑巴,连名字都是卖她的人说的。”

茯苓:“哑巴?”

阿瑶道:“对,据说生来就是个哑巴。”

画上的女子眉目清秀,能看得出是个美人。

但是生了一双杏眼、一张瓜子脸,与丁淮的丹凤眼并不相同,脸型和其他五官也无相似之处。

茯苓问道:“她识字么?”

阿瑶摇头:“不识,她写不出自己的名字,只会瞎比划。”

茯苓道:“这不是丁月。”

阿瑶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道:“这就是丁月啊,我找了好些人描述,才画了这幅像,原本我也见过她的,应当和画上差不多。”

茯苓急切的问道:“你见过丁月?她和丁淮长得像么?”

阿瑶仔细的回忆了一番,答道:“如果不是丁大侠说丁月是他妹妹,我不会把他们联系在一起,不过时间过去太久了,我……”

“这不是真正的丁月,”茯苓猛的站起身,“丁月根本没有死……”

他猜得不错,丁月没有死……丁月就是林芸!

阿瑶见他神情不对,赶紧扶住他,担心的问道:“茯少侠,你怎么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没事,”茯苓摆摆手,突然他浑身一阵,问道:“你说你之前用血鸦传信给我?”

阿瑶:“是啊,一直都没能送过去。”

“丁淮恐怕知道我在查丁月了。”

丁淮对血鸦再熟悉不过,第三代血鸦就是他培育的,万仇门的事大多由他经手,半途截一封信于他而言,易如反掌。

阿瑶问道:“茯少侠,我也希望能帮上忙,究竟出了什么事?”

“不好细说,我还有事,得先动身了,你多保重,”茯苓匆匆道,“出了天机阁就赶快回去,近来无事少与万仇门联系,如果有事——”

茯苓一顿,接着道:“如果有事也不要联系了,撑不下去就卖了春风楼跑路,天下之大有的是去处,保命要紧。”

说完,他把钉死的窗子硬踹掉半扇,从窗口跳了出去。

阿瑶跑到窗口往下看,来不及喊他,茯苓已经没了影子。

阿瑶:“……”

门口传来敲门声,灰衣男子端着茶壶站在门外,问道:“二位可需要茶水?”

阿瑶打开门,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多谢款待,不必了。”

灰衣男子疑道:“茯门主呢?”

“他有事先走了,我也不打扰了。”阿瑶走后,灰衣男子进到屋内,那只有半扇、半掉不掉挂在窗边的窗子。

灰衣男子苦了脸,他要如何跟阁主交代?这可是用玄铁焊死的窗子!

茯苓可不管是什么玩意儿焊的,在他眼里,没有不能跳的窗子。

勺水县受毒蝎影响,路上本就冷清,天一黑更是连个人影也见不到。

一胖一瘦两人,屏气凝神的站在一个偏僻的小巷子里,像是在等什么人。

巷子里死一般的寂静,等了好一会儿,胖的那人先忍不住开了口:“这、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瘦的那人摇了揺头:“不知道,老大说只是在外面随便买的。”

这两人正是张发财和王有钱。

王有钱道:“可、可是……”

“是我们对不住老大,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张发财从怀里拿出一物,正是茯苓前些天找的那个竹编花,“老帮主对我们有恩,此事之后,我们就把恩情还清了,今后老大要杀要剐,我也没有怨言。”

王有钱一字一句的说:“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惜。”

“让二位久等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张发财和王有钱看向巷口的人影,都是一愣。

巷口走来一人,白衣白衫,手执折扇,笑起来时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挑。

“丁淮?”

“正是在下,”丁淮拱手道:“既是老相识,寒暄就不必了,二位可有将东西带到?”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喝了两杯奶茶,收获双倍快乐!我今晚一定要好好码字!加油加油!

小可爱们晚安,周末也不要熬太晚哦o(≧v≦)o

第40章

“丁淮,怎么是你?”

张发财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白衣白衫,确实是丁淮无疑。

丁淮摇了摇手中折扇,道:“几日不见,二位便认不得我了?”

王有钱道:“老大、帮过你,你、你为何……”

“二位可没资格说我,”丁淮冷冷道,“茯苓待二位也不薄,二位不是照样站在这儿?”

张发财辩解道:“因为你用少帮主威胁我们,我们也是被逼无奈……”

“这世上谁不是身不由己?”丁淮打断他,“做了便是做了,不管是否事出有因,结果已定,何必再找理由为自己开脱?”

张发财说不出话了,丁淮说得没错,无论因为什么原因,他们都背叛了茯苓。

王有钱问道:“这个、竹编花,到底、有何用?”

丁淮收了折扇,道:“这个你们就不必问了,把它给我,我自然给秋嵘解药。”

张发财问:“你说话可算数?”

丁淮笑道:“在下的信誉在江湖上还算不错,弯月帮与我无冤无仇,我给秋嵘下毒就是为了威胁你们,要不我害他做甚?”

张发财几经犹豫,还是把竹编花交到了丁淮手手里。

丁淮端详着这个沾满鲜血的竹编花,嘴边的笑意带了些凉薄。

说到底,人有选择必有取舍,世事难得两全,总有对不起的人。

张发财和王有钱回到驿馆,刚准备踏入门坎,就听院中有人开口道:“二位这是晚上出去散步了?”

张发财脚步一顿,不动声色道:“好巧,颜公子也睡不着?”

颜烛摇了摇头:“我没有夜半三更散步的雅兴,自然是在这里专门等二位的。”

王有钱:“颜公子,有话、不妨……”

“既然不妨,那我就不绕弯子了,”颜烛缓步走近,压低声音道:“我不知道你们在背后做什么,也无权干涉,但如果你们做任何伤害茯苓的事,我绝不轻饶。”

张发财一愣,心里发虚,面上还是镇定道:“我们怎会伤害老大?”

颜烛深深的看了二人一眼,明明是在深夜,院里也未点灯,月牙儿只散出一点微不足道的光,颜烛那双如点漆般的眸子,却像能透过黑暗,直直的看穿二人心中所想。

两人被他看得心里发虚,面上却没有显露出来,到底在江湖中混得久了,能沉得住气,依旧站直腰板,迎接颜烛的目光。

“别辜负他对你们的信任。”颜烛收回目光,从二人身边走过,跨过门坎离开了。

张发财和王有钱安静的站了好一会儿,王有钱小声问道:“他,是不是,知道了……”

“不管他知不知道,都不能让老大怀疑我们,”张发财转过头,面色凝重道:“弯月帮之前元气大伤,少帮主太年轻,这些年要不是老大罩着,早就被人吞并了,若是老大知道这事,以后定然不会再念旧情……”

王有钱犹豫道:“可是……”

可是茯苓也对他们有恩,这些年真心以兄弟相待,三人也曾并肩作战,共同经历过生死,如今他二人怎能背信弃义?

“你我十年前本来难逃一死,老帮主对我们既有救命之恩又有知遇之恩,他生前我们未曾报答,少帮主是他唯一的牵挂。”张发财道,“老大天赋过人又武功高强,旁人轻易伤不了他,还有颜烛护着,可少帮主无依无靠,我们再不帮,何人还能帮他?”

王有钱原本只是结巴,现在是真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丁淮拿了竹编花,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来到勺水县郊外的一个村子,这村子就建在山脚下,房子零零散散的分布开,整个村子占地面积不小,却像是荒废了许久,许多户人家的门前都积了灰尘。

若是茯苓在,定能认出,这里就是那个他和颜烛来过的、最初发现毒蝎的村子。

丁淮确定无人跟随后,还是特意绕了一圈,走到一户人家门前,他没有敲门,而是直接推门而入。

院子里坐着一个女子,面容与他有五分相似,坐在一张小木桌旁,已经等候多时了。

女子见他回来,笑道:“兄长回来了,东西可拿到了?”

“月儿,”丁淮从怀里掏出竹编花递给她,忍不住问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心里自然有数,”丁月端详着那枚沾满血的竹编花,此时血迹已经干枯,她将竹编花收好,揭下桌上倒扣着的碗,道:“兄长先坐下喝碗热粥吧。”

“月儿,四年前你为什么不辞而别?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还以为你真的死了!”丁淮音量提高,道:“你现在日日不见人影,昨日见你使刀,我竟不知你何时有了武功!”

“兄长不知的事多着呢,”丁月面上的笑意变淡,她用勺子搅了搅碗里的粥,热气漫上她清秀的脸,氤氲中看不清神色,“想必兄长当年忙着在官场周旋,也不知我在家发生了什么事吧?”

丁淮一愣:“你在家出什么事了?”

丁月没抬头,语气平静的问:“你可知我为何要引你去杀廖鹏远么?”

丁淮问道:“为何?”

丁月放下勺子,伸手扯开衣襟,露出颈间大块的肌肤来,在她白皙的锁骨上方,赫然印着一个深色的疤痕。

看形状是个咬痕,是陈年旧痕了,即使此刻院中烛火昏暗,那疤在丁月白皙的皮肤上依旧扎眼,这得咬得多深,才会留下这样的疤?

“兄长可知我身上有多少这样的疤?我被陈柔骗出去,被廖鹏远拖走的时候,可真是见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折磨了我一夜,我最后是自己爬回去的,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恨不得死了算了……”

丁月收拢衣襟,眼里露出恨意:“可是我后来没死,我为什么要死?该死的是廖鹏远那个畜牲!”

陈柔与她是手帕交,两人相识多年,丁月从未想过陈柔会害她,因此毫无犯备,被骗到了无人的巷子里,早就等在那里的廖鹏远将她生生拖走。

那一晚连月亮都是黑的,她挣扎过、反抗过,然而无济于事,在那漫长的一夜里,她一度以为时间走向了尽头,廖鹏远把她丢在了街上,她不知道什么支撑着她,拖着遍体鳞伤的躯体,一点一点的爬了回去。

她看着头顶那轮残月,带着满脸的血泪发誓,她再也不要做弱者,她要做强者,只能她把别人踩在脚下。

后来丁月把陈柔毒哑,送进了春风楼,当年陈柔为了逃开廖鹏远,把她推了出去,如今再面对廖鹏远,不知会作何感想?

无论陈柔怎么想,都是她咎由自取。

丁淮眼圈发红,颤抖着问道:“你为何……为何不告诉我?”

丁月反问:“告诉你又能如何?那时候你并无武功,只是一介小官,廖鹏远是潼南派掌门的儿子,你能做什么?去送死不成?更何况……这样的事,我如何开口?”

丁家虽然清贫,也是书香门第,且不论清誉,如此不堪,如此耻辱,她每每回想都遍体生寒,她要如何说得出口?

丁淮哑声道:“那后来……”

“后来?”丁月冷笑一声,“后来你辞了官,拜师学武,我本以为你会入江湖,以兄长的才能,也应有一番作为,你却只想做个梁上君子!若我不故意失踪,引你去寻我,你怎么可能会入江湖?”

“月儿,我……”丁淮心中满是苦涩和自责,他本想尽全力护着的妹妹,在他不知道时候受了如此多的苦,甚至无法向他开口。

而他为了功名,为了那点仅供糊口的俸禄,日日四处奔走,没能保护妹妹,在妹妹最孤立无援的时候,他恐怕还在宴席上与人喝酒。

再后来,他辞官,拜师学了武功却胸无大志,师父走后,他把原来学的礼义廉耻都抛去,做些偷鸡摸狗的事苟且度日。

丁淮从小学圣贤之道,大丈夫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万世开太平。

他从前也曾有过文士风骨,也还抱有一腔热忱,他出身贫苦,见过人间疾苦,他也想以天下为己任,但是那如一潭黑水的官场将他拽了进去。

他那点血再热,也暖不了那冰凉刺骨的深潭。

他不愿意同流合污,从潭水里爬出来了,血也凉了。

现在回头看,他什么也没做到,连至亲都保护不了,愧对于己、愧对于家,也愧对于国。

丁淮遍览群书,一向能言善辩,此时却想是失去了言语的能力,什么也说出来了,最后只能万般无力道:“是兄长对不住你。”

丁月缓缓摇了摇头:“兄长,世道便是如此,不够强大就无法自保,更遑论保护旁人?”

丁淮沉默良久,那桌上的粥已经凉透了,丁月端着粥站起来,道:“既然兄长不想吃粥,今日便早些休息吧。”

丁淮从丁月手里接过那碗凉粥,几口吃完,将碗放下,道:“薛承昱此人及其阴毒危险,你怎会与他有来往?还有,这和茯苓有什么关系?”

丁月失踪后,丁淮为找她去了翼山,薛承昱指引丁淮去春风楼,又间接引导他杀了廖鹏远,这一切与丁月定然脱不了干系。

“我和薛承昱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至于茯苓……”丁月顿了顿,道:“有些人的命运,生来便注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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