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不胡说八道,”金天问道,“以茯苓如今的功力,一两个月前,或许还有几分胜算,现在却必输无疑。”
邱毅不解的问道:“为何?”
金天问抬头看向山峰上的人,答道:“因为此时的章庭生,与两月前大不相同了。”
“你打不过我,”章庭生抬剑指向茯苓,“茯苓,你还太嫩了。”
茯苓立在山石上,以龙牙刀支撑身形,他压下口中腥甜,眯起眼道:“你练了谷浑泓那个混着《千字文》的功法。”
“不错,确实效果很好,早知如此,我大可不必舍近求远的去找《红阳无极功》,”章庭生道,“也可以早点除去你。”
茯苓冷笑一声,道:“话可别说的太早,今日谁死还不一定!”
“那我就多留你说几句话,”章庭生也露出笑容,平日里正道名士的风度已经烟消云散,伪装的假面撕破,他此时的脸比地狱的恶鬼还要令人作呕。
“当年的事,你知道多少?恐怕都是听旁人说的吧,”章庭生语气恶劣一笑,道:“我可以一件件讲给你听,讲你爹是怎么自尽的,你娘,第一美人,是如何的让人欲罢不能……”
“我要你死!”
茯苓忍无可忍,一个箭步,提刀冲了上去。
“不自量力。”
长剑挡开刀锋,章庭生一掌击在茯苓胸前,内力震得茯苓步步后退,龙牙刀插入石峰中,他勉强稳住身形,唇边溢出一点血丝。
“这内力……”茯苓双目赤红,他难以置信的抬起头:“你杀了多少人?”
“原本我确实有所克制,”章庭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笑道:“通天教剩下那群臭虫,倒是帮了不少忙。”
通天教以谷浑泓为首,将谷浑泓奉为信仰,谷浑泓将通天教牢牢的握在自己手里,他不信任何人,更不可能把权力分给任何人,就算是丘敦兄弟二人也只是听命与他,手上并无实权,谷浑泓一死,教内根本无人可接手,主心骨没了,剩下的人自然是一盘散沙。
大多数教徒都靠取人性命夺取他人功力,如今章庭生杀了他们,自然功力大增。
茯苓明白,今日不能善了了。
然而他不能倒下,也绝不能示弱。
茯苓抹了一把嘴边的血,拔出龙牙刀,缓了一口气,再次提刀劈去。
十年磨刀,仇人就在眼前,千难万难才走到这一步,他不能倒下!
胸腔之中血气翻涌,茯苓脚下步法已经全乱了,他再次重重地摔在石壁上,在那深不可测的内力支持下,章庭生的剑法根本无懈可击。
“茯苓!”丹穴峰下,吴子安拽着邱毅的衣襟,“你不是他的兄弟吗?你们是生死之交,你想想办法啊!”
“比武没分出胜负之前,旁人不能插手……”邱毅也急得满头大汗,“别说我根本上不去,就算上去了我也打不过章庭生啊!”
吴子安推开邱毅,思索片刻后,他突然抬头,环顾四周后道:“他那个挺厉害的相好呢?那个颜烛怎么没来?”
“颜烛,”邱毅眼中一亮,“对,霍山离这里不远,我去霍山找颜烛!”
张发财道:“老大恐怕不会希望颜烛插手。”
颜烛不可能不来,除非根本不知道今日的事,茯苓故意瞒他,就是不想他插手。
“他放屁!”吴子安大吼,“我不管他怎么想!反正茯苓不能死!”
邱毅立刻找马赶去霍山,吴子安则留在丹穴峰下,他看见茯苓又一次被章庭生击中,即便是穿一身黑衣,也能看到带了伤。
吴子安想了想,咬咬牙,攀上石峰,开始一点一点向上攀爬。
张发财惊道:“你这是做什么?一个不注意,摔下去就是粉碎碎骨!老大不会让你这么做的!”
“他懂个屁!”吴子安骂道,“你们上不去就都给我闭嘴!”
张发财和王有钱无法,只好守在石峰下,万一吴子安摔下来,随时准备接住他。
霍山——
邱毅心急如焚,一路快马加鞭,总算赶到了霍山下。
然而他被守在山下的弟子拦住,根本上不去。
“你们让开,我要见颜烛!”
韩月琴站在不远处的台阶上,慢悠悠地道:“我师兄在闭关,谁也不见。”
今日茯苓与章庭生比武,韩月琴巴不得茯苓快点死,怎么可能让邱毅进去找颜烛?
茯苓一死,韩月琴既能为叔父韩元光报仇,还能斩断他和颜烛的关系,何乐而不为?
邱毅无法,只能好声好气道:“帮我带个话也行,就说我要找他,事关茯苓性命……”
“谁的性命也不行,”韩月琴打断邱毅,“任何人也不能去打扰他。”
邱毅急得大叫:“韩月琴,我从不和女人动手,你别逼我!”
“我会怕你?”韩月琴轻笑一声,抽出佩剑,“你要擅闯霍山,也得有这个本事才行!”
就算是茯苓在此,硬闯霍山都要掂量几分,更别说邱毅了。
他走了这么久,如今还不知丹穴峰是个什么情况,多拖一刻,茯苓就多一分危险。
邱毅退后几步,一边跑一边扯着嗓子围着霍山大喊:“颜烛!颜烛!要出人命了!颜烛!”
霍山上有颜烛的暗卫,听到喊声后,很快便告知了守在院子外的李忠。
李忠问道:“来的是谁?”
暗卫答道:“是邱毅。”
李忠道:“公子说了,除了茯苓以外谁也不见。”
暗卫点头:“属下明白了。”
暗卫刚转身要走,李忠突然叫住他,问道:“等等,邱毅有没有说找公子所为何事?”
暗卫道:“说是事关人命。”
李忠犹豫了一下,有些放不下心,他道:“我去看看。”
“李忠!”邱毅站在山下,看见李忠后拼命招手,“快去告诉颜烛,茯苓要出事了!让他快去帮忙!快!”
李忠一怔:“出什么事了?”
邱毅急匆匆道:“路上再细说!你快去!”
李忠知道茯苓在自家公子心里有多重要,既然此事有关茯苓性命,李忠自然得告诉颜烛,但他还未至院落,就被韩月琴带人拦住。
韩月琴道:“你这奴才,我师兄说了不叫人打扰,你竟然为个无关紧要的人,违抗他的命令!”
“我并非奴才,我知晓公子的命令,”李忠不卑不亢道,“是不是无关紧要的人,公子说了才算。”
一排暗卫落下,站在李忠身后,只听李忠继续道:“韩小姐,你没有权利阻拦我,我也不并不想和你动手,请你让一下。”
李忠是颜烛的人,这一排暗卫个个武功高强,真打起来韩月琴不一定有胜算,还容易伤了与颜烛的同门之谊。
再不甘,韩月琴也只能冷哼一声,让开了路。
李忠快步来至院前,扣了扣门,喊了一声:“公子。”
过了半刻,大门打开,颜烛站在门口,他手里还握着昆吾剑,虽然还是那身青衣青衫,周身的气场却比从前更甚,李忠此时只是现在他面前,都能感到压迫感。
颜烛独处了两日,在这两日内,他抛去一切杂念,完全沉浸在剑法中,手中的昆吾剑光华四溢,他的剑法刚刚突破,如今正是更上一层。
颜烛眼里的光还未曾褪去,他问道:“何事?”
李忠道:“公子,茯门主出事了,邱毅正在山下等你。”
颜烛当即面色一变,他收了剑,马上抬脚往外走,“召集暗卫,随我下山!”
第67章
“你看看,何必呢?”章庭生提着剑,啧啧摇头,“你要是早些跪下来求我,也不用遭这么多罪。”
茯苓半跪在石崖上,以龙牙刀支撑,身后是百丈深崖,他猛地吐出一口血,冷冷地抬眼看向章庭生,嗤笑一声:“求你?休想!”
“这张脸沾了血也好看,只可惜不是个女子,”章庭生故作惋惜的叹了口气,手中握着剑,一步一步缓缓走近,“无妨,我现在就送你们一家团聚。”
就是这里,再等等。
茯苓在心中默念,再多一步,只待章庭生靠近,他便用尽全力,拖着这畜生摔下去,那万丈深渊,就同归于尽!
正当那剑刃将要刺来时,突然有一人挡在了茯苓前面,那剑极快,已经穿透了这人的胸口,鲜血喷涌而出。
“师兄!”
茯苓接住吴子安,用尽全身气力,运起轻功,带着他几经起落,最后几乎是摔在了一块石台上。
吴子安的突然出现,章庭生也未曾料到,方才有一瞬间的怔愣,这会儿还没找过来。
茯苓吐出一口血,来不及调息,慌乱的去看吴子安的状况,鲜血染红了吴子安胸前的衣襟,他躺在地上,艰难的喘着气。
茯苓哽咽着,颤抖着手,去擦吴子安脸上的血,那一剑刺得位置太要命,血根本止不住。
“师兄……师兄,你这是做什么?你为何要替我挡剑……”
“不许哭!”吴子安厉声呵斥,话说得太急,他忍不住咳嗽,还是强撑着气,道:“丢人现眼,把眼泪……咳咳,都收回去!”
茯苓把吴子安扶起来,给吴子安顺气,他努力克制住,不让自己的声音发颤:“我不哭,不哭……”
“咳咳……”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后,吴子安又咳出一口血来,话倒是顺畅多了,他定定的看着茯苓,轻声道:“茯苓,我讨厌你。”
茯苓忍住泪,点头:“我知道。”
“你不知道,”吴子安摇头,道:“原本我们一家好好的,我娘走了,我爹走了,后来……连你也要走!”
说到这里,他激动起来,拽住茯苓的衣襟,“我告诉你,茯苓,你休想!咳咳……你休想走在我前头,你休想留我一个人!”
茯苓怕他牵动伤口,任他扯着,小心的扶住他,眼里都是泪光,他道:“师兄,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爹说得对,不能怪你……”吴子安许是没了力气,他的声音缓下来,“小时候,我对你说过那样的话,这么多年,我一直耿耿于怀,我、我……”
以吴子安的性子,服软认错的话平日里是绝对说不出口的,大概他知道自己生命将尽,憋在心里多年的心事,在这最后的时刻,阀门打开,终于决了堤。
茯苓再也忍不住,眼泪涌出来,他点头哑声道:“我知道,我明白,我从来没有怪过师兄。”
“说了不准哭。”吴子安的手颤抖着,费了好大的功夫,他才从怀里摸出一物来,沾了血的坠子,露出一点莹莹的绿光。
是一块成色极好的、祖母绿的翡翠。
茯苓惊愕道:“这是师父的刀穗……”
“我费了好大的力气……咳咳,才弄回来的……”吴子安把这枚翡翠坠子放在茯苓手里,“好好收着,听见没?”
茯苓悲恸大哭:“听见了,师兄你再撑一下,我一定想办法带你下山……”
吴子安偏过头,靠在身后的石壁上,声音越来越微弱:“我这辈子没和你……没和你说过什么好话,下辈子再说吧……”
吴子安的头垂下来,彻底没了声音。
茯苓握着那枚刀鞘,把它挂在自己的刀柄上,黑玉制成的龙头吐出一枚翠珠,茯苓小心的把吴子安放下,让他安静的躺在石头上,身后一阵响动,章庭生已经到了。
本来茯苓带着必死的信念,现在却不能死了,师兄为他挡了剑,不是让他去送死的。
“我师父、师娘、师兄,都是很好的人,”茯苓站起身,眼中尽是血色,“我爹娘、姐姐,也从未害过人,为什么……为什么你这种人还好好活着?”
血渗入龙牙刀中,刀刃漆黑,刀锋轻颤,风声中似乎带着低沉的龙吟。
天不得不高,地不得不广,日月不得不行,万物不得不昌!
“你这种人不下地狱,天理难容!”
龙牙刀带着无尽的仇恨迎风而来,那沉重的刀刃此刻真正化为游龙,挣脱了桎梏,墨色的刀身周身煞气,在空中来去自如,章庭生急忙以剑抵挡。
但此时茯苓已经不再与他内力相抗,刀锋一转,又是一刀劈开。
这一刻,茯苓真正感觉到手中的龙牙刀,完完全全的融入他的骨肉里,与他心脉相连。
以我观物,故物皆着我之色彩,人与刀合二为一,出刀的刀客,就是一把刃。
夫昭昭生于冥冥,有伦生于无形,人即为刀,刀便脱离了死物,不再只是铜铁铸就的器物,是刀非刀,有刃即无刃。
无声、无影、无刃。
刹那间,茯苓感觉茅塞顿开,浑身一震,仿佛脱骨洗髓,身上的伤痛半分也察觉不到,他手握龙牙刀,身形如鬼魅般出现,刀法变幻莫测,刀锋凝重却敏捷,失传多年的《十二重金刀斩》,终于在今日重现江湖!
寒光闪过,龙牙刀斩断了章庭生的左臂,章庭生捂住残臂,难以置信的后退,满脸惊恐:“不可能,你今年才十八……你不可战胜我!”
“没有什么不可能,有些人生来就不凡,”茯苓提着刀,一步一步靠近他,“你做不到的事,一辈子也做不到。”
茯苓挥刀劈去,鲜血喷出来,章庭生瞪着眼睛,待茯苓拔出刀,他失去了支撑,往后栽倒,血流得石头上到处都是,龙牙刀上却依旧干干净净。
日头西斜,天边的霞光万丈,照在丹穴峰上,给石壁镀上一层金光,似乎要将天地间所有黑暗扫除,一如十年前那血色的噩梦,一如三千多个难以安睡的日夜,仇恨与隐忍,在今日,在这同样火红的霞光里结束。
茯苓迎着霞光抬头,眼泪无声的落下来,他攥紧脖子上的长命锁,闭上眼,感觉到光照到他的脸上,融入血与泪之中。
十年了。
他终于可以给他们一个交代了。
茯苓深吸一口气,抬腿将章庭生的尸体踢下石峰,摔得四分五裂,接着从石峰上一跃而下,用刀指着章庭生的尸体,朗声道:“都看好了!章庭生尸体发黑,这就是他偷练邪功、勾结通天教的证据!”
丹穴峰下一片哗然。
“章庭生就算该死,你又为何要杀流云四贤的其他三人?”
说话的人正是槐山派掌门槐韩斌,他带着槐山派的弟子站在丹穴峰下,提剑指向茯苓,“无论如何,你都是红阳教余孽,今日我要替元光报仇!”
茯苓道:“我杀流云四贤,因为他们该死!十年前他们害死了我的至亲!”
“信口雌黄!你分明就是杀人成性,休想狡辩!”除了槐山派弟子之外,还有潼南派的弟子,廖海昌道:“我父亲与你无冤无仇,你有为何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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