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月琴眼里最后那点希望也没了,她微微垂下头,低声呜咽。
“我还有事,不多留了。”颜烛说完,站起身,一直等他走出了门,听见屋内的韩月琴放声大哭。
“李忠,”颜烛走出院落,停下脚步,问道:“茯苓回来了吗?”
李忠道:“已经回来了。”
颜烛又问道:“我让你跟着他,他有没有说什么?”
李忠答道:“微臣说是陛下让微臣保护他,叶元帅听了以后,倒是没说什么。”
“你保护他?”
别说茯苓不需要要别人保护,真有什么连茯苓也招架不住的危险,李忠能有什么用?
“他没说什么……”颜烛道,“罢了。”
茯苓回了皇宫,他在宫里没几个认识的人,颜烛又有政务在,他不好去打扰,一个人待着实在没意思。
吃了半碟桂花糕,茯苓看了看身边一声不吭的宫女,问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
宫女答道:“奴婢名叫凝霜。”
“凝霜,”茯苓问道:“你知道五皇子住在哪儿吗?能不能带我去找他?”
凝霜点点头:“公子请随奴婢来。”
茯苓到的时候,五皇子正在屋里温习功课。
“叶元帅?”五皇子惊喜地放下手中的书,“你怎么来了?”
“我没什么事,就来看看你,读什么书呢?”茯苓看向五皇子的书桌,“哦,《春秋》啊。”
茯苓拿起《春秋》,下面又放着一本《论语》。
茯苓:“……”
五皇子高兴地翻给他看:“这些书我已经背了大半了。”
本来以为五皇子年纪小,若是什么话本,茯苓还能聊上几句,谁料全是些正经书。
“挺好,”茯苓只能点点头,“挺好,我师兄原来也读这些书。”
“叶元帅也有师兄吗?我听说叶元帅师从冬青门……”突然想起来什么来,五皇子止住话头,“我没有别的意思,我……”
“没事,”茯苓笑了笑,道:“我师父原来也是冬青门的,不过并不是赵旭。”
五皇子问道:“叶元帅的师父,一定是个绝世高手吧?”
“我师父……”茯苓的眼中透出几分追念,他缓缓道:“我师父没有武功,也没有内力,他身有残疾,一家人以卖包子为生……但他是个真正的刀客。”
五皇子惊讶地睁大眼:“没有内力也可以做刀客吗?”
“做刀客不仅是要看武功,”茯苓点了点五皇子的胸口,道:“还有这里,你的内心。”
五皇子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茯苓看。
“内心里对刀法的追求和痴迷,以刀为伴的信念,”茯苓微微一笑,道:“还有一生问心无愧的执着。”
五皇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茯苓摸了摸他的头,道:“你今后也是,无论成为什么样的人,做什么事,但求无愧于心。”
五皇子胸口发烫,他正要开口说话,突然从角落蹿出来一只毛球。
“喵——”
茯苓眼疾手快地抓住那毛球,原来是一只花猫。
五皇红了脸:“繁春!”
“繁春?”茯苓抱着花猫,点点头:“这名字取得很好,繁华盛开的春天,我看看……叫小花也行。”
五皇子接过猫,道:“抱歉,之前皇兄不让我养猫,怕玩物丧志,我不敢让别人知道,但我有认真读书的,我……”
五皇子说着,翻自己的字给茯苓看。
茯苓笑道:“养只猫就玩物丧志了?没事,喜欢就养着,你答应我好好念书,我保证不告诉你皇兄。”
五皇子抱着猫,感激地点头:“我一定好好念书!”
茯苓这边答应的好好的,结果晚上转头就忘。
颜烛依旧回来很晚,茯苓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依旧撑着不肯睡。
颜烛知道他平日里作息很规律,拉着人躺下来,问道:“硬撑着做什么?困了就早些睡吧。”
茯苓摇头:“我不,你晚上回来的晚,早上走的又早,我不撑着这会儿,一句话都跟你说不上。”
颜烛心疼地亲了亲茯苓的额头,道:“是我不好。”
他刚继位,战事又刚息,积了二十年的弊病,一件件爆发出来,一事赶一事,正是百废俱兴、除奸革弊的时候,茯苓怕他赶着处理政务,吃不好饭,干脆让他饭留在御书房吃了,但这样一来,两人白天根本见不到面。
茯苓知道若是平日里去找颜烛,颜烛定要分心陪他,事情堆得多了,颜烛每日宵衣旰食,更辛苦。
“不怪你,天下那么多事等着你做呢。”茯苓笑了笑,道:“对了,我今日去看了五皇子,你不准他养猫吗?”
颜烛道:“他年纪还小,怕他玩物丧志,定不下心。”
茯苓道:“不会啊,我看他挺用功的。”
“寻常的用功还不够,我对他寄予厚望,”颜烛道,“天下今后也对他寄予厚望。”
茯苓听出他话里有话:“你是要他……”
颜烛点头:“我没有孩子,今后自然要把皇位传给他。”
“我明白了,那他确实得用功,”茯苓深刻的反省自己,“我今日不该带他去御花园的水池抓鱼。”
“你今日带他去抓鱼了?”颜烛失笑道,“罢了,偶尔松一下也行。”
“是吧?偶尔放松一下也行吧?”茯苓道,“那猫让他养着吧,我看他挺喜欢的,宫里又没有年纪相仿的孩子,他一个人天天坐在那儿念《论语》,多受罪啊。”
颜烛道:“这就受罪了?那养着吧。”
“嗯,”茯苓停了一会儿,又问道:“四皇子还没抓到?”
颜烛道:“还没有,槐山派不肯放人。”
茯苓撑起身,道:“我去抓吧,我肯定把他抓回来。”
颜烛望着茯苓,沉默半响,伸手把茯苓拉回怀里,道:“没关系,我已经派人去抓了。”
茯苓把头埋在颜烛怀里,道:“我去吧,反正我天天待在宫里也没事做,我肯定能抓到。”
颜烛不置可否,只是把他抱紧,轻声道:“之后再说吧,今日很晚了,睡吧。”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吃饭,辣椒面弹眼睛里了,眯着眼也要更!!!
第83章
丁淮在御书房站了大半个时辰都没有开口,颜烛朱笔不停,批了一大摞折子,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丁尚书究竟所为何事?”
“陛下,”丁淮道,“您不觉得宫里□□静了吗?”
颜烛浏览着手里的折子,闻言随意答道:“宫里自然是安静的,若不然,朕怎么能静心处理政事?”
“是,这两个月来一直如此安静,”丁淮点点头,道:“微臣从前在万仇门,少有这么安静的时候。”
颜烛手中朱笔一顿,抬头问道:“丁尚书有话不妨直说。”
丁淮微微一笑,道:“微臣初至京城,听闻京中有人爱养鸟,把漂亮的鸟雀养在金色的笼子里,每日喂养精米和鲜果,但笼子里的鸟却渐渐地不爱叫了,毛色黯淡无光,最后郁郁而终……”
颜烛脸色沉下来:“他不是金丝雀,他是无人能及的雄鹰。”
丁淮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金丝雀尚且郁郁而终,更何况翱翔于天际的鹰?”
颜烛一怔,手里的朱笔落下来,在纸上画出一道红痕,沉默半响后,颜烛才道:“朕明白了。”
丁淮拱手道:“陛下圣明。”
颜烛掩面,摆摆手道:“你下去吧。”
丁淮道:“微臣告退。”
等丁淮走后,颜烛站起身:“李忠,茯苓呢?”
李忠道:“方才凝霜派人来报,说在御花园。”
“我去看看他,”颜烛把折子丢回桌上,叹了一口气:“回来再批。”
御花园——
“繁春在上面待了两个时辰了!”五皇子拉着茯苓,着急地指了指朱墙上的花猫,“它下不来了!”
“那它怎么上去的?”茯苓抬头看了一眼那墙上的小猫,道:“它是不是睡着了?在上头晒太阳呢。”
五皇子道:“我也不知它是如何上去的,可是它都没动过,是不是吓坏了?”
“这个简单,我一个轻功就上去了,我把它抱下来。”茯苓后退半步,稍一发力,就跃至围墙之上。
墙上的趴着的花猫站起来,回头看了一眼茯苓,接着向墙外一跃。
“小花,别跑啊!”
茯苓从墙上跳下来,迅速地抱起地上的小猫,刚一抬头,身边围了一圈的守卫。
这些守卫伸手很好,茯苓见过的,应当是颜烛的暗卫。
为首的人向茯苓行了个礼,道:“公子,若是您没什么事的话,请尽快回去。”
茯苓问道:“为何?”
为首的人没说话,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茯苓微微挑眉,他抱着怀里的猫,看了一眼围在周围的人,心下了然,“你们是颜烛的亲卫,还有那个凝霜,是他专门放在我身边的。”
为首的人抬头看了茯苓一眼,又很快地低下头。
“我是怎么知道的?”茯苓笑了笑,道:“因为其他人都叫我元帅,你们叫我公子,他不想我被一个名号束缚,但却派人守着,他是怕我跑了?”
见暗卫不答话,茯苓抱着猫转身,又是一跃,进了墙内,把花猫递给五皇子。
“他这是何必呢?”茯苓微微叹气,“我不会跑的。”
颜烛到御花园的时候,茯苓正坐在那朱墙之上,依旧一身黑衣,背着龙牙刀,望着墙外出神。
少年的背影依旧挺拔,却带了几分落寞。
颜烛心里一阵揪痛,开口喊了一声:“茯苓。”
“颜烛!”茯苓回头,露出惊喜的神情,接着直直地向后一倒。
“小心!”
颜烛上前一步,把从墙上栽下来的人接住,稳稳当当地抱在怀里。
茯苓轻功和平衡力极好,怎么可能会墙上摔下来,颜烛低头看着怀中人弯成月牙儿的眉眼,微微皱眉道:“胡闹,万一我没接住怎么办?”
“不会啊,你肯定能接住的。”茯苓伸手搂住他的脖子,跳下来,往他怀里钻:“你今日不用批奏折吗?”
“今日不急……”颜烛抱着怀里的人,迟疑片刻后,终于下决心道:“四皇子和韩贵妃还没抓到,你之不是说想去么?你去吧。”
“真的啊?”茯苓抬起头,道:“我肯定把他们抓回来!”
“抓不抓得到都无妨,韩斌心灰意冷,不会再帮他们,失了槐山派的助力,翻不出多大浪来,”颜烛将茯苓鬓间碎发绕至脑后,“快近年关了,除夕夜……能回来吗?”
茯苓点头:“肯定回来,我还想跟你一起过年呢。”
茯苓在外行走,一向没有什么行李,也不用多收拾,带着五个暗卫,第二日就离开了京城。
他背着龙牙刀,一身黑衣,骑在那匹名叫“乌云”的黑马上,远远地向城墙下的颜烛招手。
黑衣上的银色黄泉花,在日光下泛着点点光。
颜烛站在城楼上,手里紧紧攥着袖角,忍不住微微颤抖。
几次他都想把人拉回来,把他带回皇宫,带到他能看得到,触碰得到的地方。
一直等看不到茯苓的身影了,颜烛才回身。
皇宫里,御书房的桌案上,还有山一样高的奏章等着他。
离除夕还有一个月,皇宫里更加安静,颜烛甚少说话,每日除了吃饭和就寝,其他时间几乎都在处理政务。
赋税、边防、户籍、田地……御书房上挂着一幅美人图,有时累了,颜烛就望着图上的人出神。
终于在腊月二十九的傍晚,京城外响起了马蹄声,颜烛站在宫门外,看着茯苓风尘仆仆地骑马归来。
那双澄澈的柳叶眼里都是光,顾盼之间神采飞扬。
“我抓回来了,还是活的!”茯苓兴高采烈地让暗卫把绑着的人送上来,韩贵妃和四皇子被绑在马上,颠簸了多日,脸色苍白,一见颜烛,更是吓得哆嗦。
颜烛揽住还在蹦跶的人,对李忠吩咐道:“先押到天牢。”
李忠:“是。”
颜烛拉着茯苓的手,问道:“一路上可辛苦?槐山派的人可有为难你?”
“现在哪儿还有人韩为难我?”茯苓笑道,“槐山派早就不管他们了,我联系了天机阁和春风楼,在一家客栈里抓到他们的。”
奔波数日,回到宫里,吃了晚饭,茯苓就困得直打哈欠了,和颜烛在一起最放松,从前的“邪刀阎王”将警觉性都抛在了脑后,趴在浴桶里就睡着了。
颜烛遣散左右,将他从水里抱出来,用布巾把他包住,动作轻柔给他擦干头发上的水。
睡在锦被里的人毫无知觉,那双动人心魄的眸子闭着,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像鸦色的剪羽。
颜烛静静地盯着茯苓看,不知过了多久,微微倾身,在他秀气的眉间落下一吻。
gu903();屋内的烛火,照在墙上的美人图上,美人笑靥如花,一身黑衣,坐在屋檐上,身侧放着一把黑鞘宝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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