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晴容料想是避嫌,执礼退开,轻手轻脚返回二楼。
从楼上雕花窗格往下看,依稀能看到颜风荷与两名将军府千金领着侍婢,捧来茶水等物企图靠近,遭暗处守卫挺身拦下。
颜风荷一见天家兄妹现身,先是愣住,随即面露惧色:“太、太子殿下?”
夏暄摆手示意余人免礼,淡淡瞥了她一眼,自顾和妹妹离开。
颜风荷强颜欢笑,掩不住肩头细颤。
晴容抬手轻捂跳动的心口,深深吸气,暗自思忖:若这姓的颜事前便知是太子驾临,设局让她偷听兄妹密议,岂会亲自带人闹事?
对应方才的交谈,晴容不难猜出,夏皙虽已成亲,心中始终为“表哥”保留位置。
而颜风荷将微恙的她诱骗至此院阁,应是误认为嘉月公主私会情郎,借她借此捉奸;或许担心她们联手掩盖,又装模作样以慰问病人之名来搅局。
令联姻公主背负“言行放肆”的恶名,遭天家厌弃,更让夏皙沦为笑柄,一箭双雕!
其心可诛。
一盏茶后,晴容等来了鱼丽和菀柳,也等来了嘉月公主府的四名侍女。
她心下清楚,夏皙不信任她,但宾客盈门,无暇详谈,只好先派心腹“照顾”她。
···
傍晚,西郊花海次第亮起灯火,零星数点到漫山遍野。灯辉与粉花绿枝相映,织就千顷绚丽锦缎。
夏暄被发现微服来访,索性亲手将最大那盏花灯悬挂至院外大树,以表对妹妹的祝福,才率领侍卫骑马离去。
贵女们品尝百花美食,热切讨论太子对嘉月公主的百般宠溺,于艳羡钦佩声中提灯游花林,一派乐融融。
颜风荷仓促辞别,换来夏皙意味深长的浅笑。
晴容看在眼里,禁不住自嘲,居然被如此低劣的人用如此低劣的把戏给算计了。
趁夏皙没拉自己作陪,她以养神为由,命侍女们退开,自行在石桥边寻了处灯火阑珊的角落,平定心绪。
然则,没来得及寻思怎样逃避免未来小叔子撸秃,桥上三人缓步而近。
其中一女子低声问:“哎呀!你们说,太子殿下神不知鬼不觉抵达公主别院,是否为了观察群芳宴上的千金们,好充盈东宫嫔御?”
“说起东宫,太子该不会等大婚时才搬回去吧?事情过了整整三年,该避讳敬畏的,不都已经……?”
“怕是自由惯了。当年总有传言说,燕王在府上满植奇花异草、养遍珍禽趣兽,玩物丧志,甘于当个闲散亲王。出了那桩事后,大伙儿方知,他确为龙驹凤雏,不过韬光养晦多年。”
梨花树下的晴容听了个八成,猜想“那桩事”,必定和前太子之死,以及夏皙所提“赤族之罪”有关。
她凝神屏息,轻挪至石桥侧暗影里,以防被人察觉。
窃听罪名已扣在头上,不妨坐实,反正妄议储君的又不是她。
姑娘们趁桥上无人,凭栏赏灯,闲扯间绕回最感兴趣的“太子妃之位”。
“主馈东宫的人选,定为本朝专掌均衡者的千金。依照今日情形,外加嘉月公主的关系,陆家那位志在必得呢!”
“是是是,方才殿下挂灯时,清漪姐姐还帮忙传了一下,脸红得呀!况且,陆次辅本是大将军的……”
“嘘!哪来的大将军?那是罪人!还胡说!不要命了?”年纪稍长的女郎打断同伴。
霎时间,唯剩夜风低徊,送来远处飘忽宴乐声。
为缓和气氛,有人改口聊起今儿出尽风头的赤月国九公主。
最初,三人纷纷赞赏晴容的美貌、得体、才气、脾性;当事人听闻,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杆子。
奈何说着说着,她们开始同情晴容,为她的际遇而感叹。
“离乡别井,千里迢迢送上京,原定的未婚夫却没了影儿。据说赵王与北冽谈茶马互市,很不顺利……”
“让赵王商谈?还不如让他率军把北冽打下来!陛下大概只是随便找个理由,撵他到外头历练历练,省得病中对着烦躁。”
“既然如此,何不直接成亲就藩?”
“天心难测,谁知道呢?再说,嘉月公主定舍不得……”
“可怜人家赤月国小公主,三皇子无影踪,四皇子不敢碰,可谓不‘三’不‘四’。”
她们边聊边走,渐远渐无声。
晴容下意识攥紧拳头。
哪怕并非天底下最尊贵的金枝玉叶,她也是个活生生的人,有想要做的事,有想要守护的子民。
而不是往来贸易的货物,更不是京中士庶茶余饭后的谈资。
···
盛会结束,称得上主宾尽欢。
夏皙喝得微醺,由仆侍簇拥而归,见晴容候于朱门外,省下虚与委蛇,挽她的手进了小偏厅。
屏退左右,她饶有趣味地审视对方,淡笑:“太子哥哥来了,我暂且冷落你一阵,生我的气?”
“您言重了,”晴容平静相对,“因有‘窃听私密,犯上不恭’之嫌,小九理应为自己正名。”
“哦?”夏皙搓揉额角。
晴容大致讲述溪边避席后的所见所闻,如何随仆从回别院、如何受颜风荷唆使,并解释自己睡得迷迷糊糊,被一声男子怒吼吓醒,随后遭人拎下楼,还受皇太子一顿冷嘲热讽,简直是前所未有的屈辱。
她甚至提出,可唤接待她的仆役对质。
夏皙自颜风荷心虚撤离时,亦猜出了来龙去脉——有人心怀奸宄,既想离间她和未来嫂子,又想令她身败名裂。
眼见晴容满脸倦意,杏眸泫然,软嗓流露委屈,夏皙怜惜地轻抚她的发,柔声致歉:“我事前没安排妥当,让小人有了可乘之机,更导致你无意间冲撞鹤驾,平白无故挨了训。”
晴容抱屈,不仅仅为太子的讽刺,更多源自闲言闲语。
听夏皙软言安抚几句,且留她在别院住一宿,她意气渐消,礼貌婉拒。
临别前,夏皙似是蓦地记起了什么,略带醉意的美眸轻眯。
“对了,你因男子怒吼而惊醒,而哥哥穿的是私服,连玉带玉佩也无……我惶恐之际未曾引见,你如何辨识他的身份?”
晴容心里咕咚一声,的确,她听见的可远不止那些。
垂下眉目,她浅浅而笑,面不改色回应:“敢在您面前动怒的年轻男子,普天之下,唯太子殿下一人吧?”
···
返回赤月行馆,已是亥正。
晴容靠在坐榻软垫上,哈欠连连,看着跪地不起的鱼丽和菀柳,目光渐趋呆滞。
“你倆没事跪着干嘛呢?”
鱼丽闷声道:“都怪我!误信那姓颜的鬼话,返回西客院取新衣,谁知路弯弯绕绕,耽误了。”
菀柳则道:“小的见颜千金和公主并行聊天、投壶后也举杯同饮,听她承诺会在楼下守着,只当真安了好心,才前往府医处煎药,没想到……”
晴容未置可否,鱼丽暴怒捋袖子:“这坏女人!欺负我家小公主!看我把她打成荷叶饼!”
“小鱼姐,”晴容被她毛毛躁躁的样子逗乐,“咱们远来客居,怎能动手打人呢?”
“那……骗她去冒犯太子,让太子狠狠治她的罪!”
“陷害他人乃阴毒行径,更不合适。否则,我和她有何区别?”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鱼丽咬牙切齿,“我咽不下这口恶气!”
晴容莞尔:“我堂堂一国公主,何必跟她一般见识?你们可曾见过……猛禽凶兽与麻雀争高下?”
提及“猛禽”,她不禁忆起某只傻乎乎爬下树后被土拨鼠吓晕的猫头鹰。
唔,不提也罢。
走神片晌,晴容伸手搀扶鱼丽和菀柳:“你倆无需恼火,一旦揭晓她的用心,用不着我出手收拾,自会有人代劳。”
二人将信将疑,终归因夜静更深、困倦劳累,未再纠缠此话题。
洗漱完毕,晴容累倒在床,无闲心细想那堆破人破事。
脑子唯一念头是——不,不要再见那家伙!不要再遭他恣意“摧残”!不要不要!
可惜怔忪间,背上有一道温热力量缓缓抚过……熟悉得教她心惊胆颤,又滋生出绵绵柔软。
啊!啊啊啊啊!太不争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抱抱!摸摸!蹭蹭!
晴容:呜……我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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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大家总结一下:
先皇后有四个娃儿,分别是老大(前太子)、老五(男主)、阿皙和小七。
男主为了不抢亲哥风头,一直甘愿当闲散皇子,画点小画,养点小动物啥的,其实不笨。
目前出于某些未揭晓的原因,他改原来的燕王府为太子东府,住在皇宫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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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晴容交叉抱头的毛爪稍稍虚张,尾尖反复摇摆。
她能感受四肢发颤,腹部隐隐的不适感,以及牙龈肿痛……种种苦楚混杂,以致连这回是什么动物都无心理会。
勉强睁开一只眼,毫不意外,入目是太子夏暄关切的脸容。
“若是冷,抱着睡,可好?”
晴容浑身难受,气炸毛:老天爷这玩笑,是否太过分?她到底做错了什么?白天受太子讥讽,夜里要以病弱之姿承受他所给予、却不属于她的关心!
倘若是别人还好,她大不了嫁了,偏生大宣皇储不可招惹,如敢沾染,等于宣告赤月国怀藏异心。
她牙缝里挤出呜咽,明明愤怒至极,却有气无力,成了哀怨求援。
夏暄小心翼翼将她搂进怀里,挪至画案前落座。
晴容连给他一爪子的力气亦攒不足,放弃挣扎,打了个哈欠。
闭合嘴巴时,牙齿松动,仿佛随时脱落。
凭借毛色,她猜出此刻正化身为十九岁高龄的老橘猫,金丝虎。
什么运气!竟然当了太子的老病猫!
困乏与疼痛冲淡她对夏暄的嫌弃,虽说满心希望美美睡一觉,可她至今没搞懂清醒之法;又觉老猫实在可怜,决意乖乖趴好,替它扛上一夜。
夏暄左手轻柔抚摸她蓬松软毛,所过之处的温暖和坚定,让她在煎熬中寻获丝丝缕缕慰籍。
晴容昏昏沉沉,暂且放下白日的敌意与不甘,眯了猫眼,忽听太子低声警告,“躺好!不许动!”
她白眼一翻,鬼才懒得动呢!
未料紧接着,案上有个哑嗓重复:“躺好!不许动!”
夏暄笑骂:“这鬼灵精!”
“这鬼灵精!”
那声音如回声般,一字不差。
晴容心下突兀:是只学舌鸟?鹦鹉?八哥?鹩哥?
鸟依稀在玩弄案头各类物件,击打出“劈劈啪啪”的细响,又像是以鸟喙啄金属,敲得叮叮咚咚。
夏暄由着它玩耍一阵,哄道:“辩哥儿,乖,再躺下。”
晴容心道:原来是鹦鹉。可太子为何非要鹦鹉躺着?什么鬼癖好?
疲惫、烦躁、痛楚……汹涌而来,她懒管闲事,摁下毛茸茸的猫尾巴,努力抵御病痛侵袭。
夏暄时而安静思索,时而提笔勾画,不多时,门口传来猫咪抓挠木板的声响。
“甘棠,替我放小狸儿进来。”
只听得角落里细碎脚步声起,门“咯吱”声后,小猫奶直窜向夏暄,且试图蹦到他身上。
奶声奶气,声声迫切,既有撒娇,又带抱怨,让人心麻酥酥的。
夏暄摸出小小花布球,随手往外一丢,笑道:“先去玩会儿,别吵你祖宗休息。”
小狸儿兴奋追逐,全身毛炸起,满屋子乱窜,打滚儿、抱着球一顿乱咬、后腿狂蹬……无片刻停歇。
晴容只需一眼便理解,上回金丝虎为何对她发出震悚神魂的咆哮声。
真正的小狸儿活泼好动、娇嗲粘人,岂会像她那般傻呆呆“站”着、歪歪扭扭走路?
···
不知过了多久,晴容睡得正酣,隐约听一陌生男嗓发问,“……抓获的刺客服毒自尽,线索已断,该如何是好?”
“密卫司查过,此事绝非表面看上去的简单,先等消息。”
“是,”男子复问,“北山寺外遇刺之事,殿下可曾告知公主?”
夏暄摇头。
“也对,公主那脾性,定要把咱们喷成狗血淋头,没准还将京城掀个底朝天!”
“管住小七的嘴,便无妨。”
鹦鹉复述:“管住!无妨!”
男子乐了:“先管住辩哥的嘴才对!”
“管住!才对!”鹦鹉乱叫,“管住才对!”
一人一鸟你一言我一语,展开毫无意义的对话。
晴容云里雾里:半夜三更,哪儿冒出这么不正经的男人?
却听夏暄搁笔而笑:“你倆别吵猫睡觉,到外头闹去。”
男子不以为然:“哎呀!果然是人不如猫!明知我憋得慌……殿下一点儿也不体恤,甘棠心里苦哇!”
鹦鹉嚷嚷:“心里苦!心里苦!”
“找别的地儿苦去!”夏暄摆手。
甘棠义正严辞拒绝:“我当夜值,得寸步不离守护您。”
“把松子仁拿上。”
“好嘞!属下到屋顶候命。”甘棠一手拿碟子,一手抓鹦鹉,愉快告退。
“这出息!”夏暄低笑,轻轻捋过猫背。
晴容勉强从“魁梧蒙面高手是馋嘴话唠”的震惊中回神,暗觉歇息过后有所好转,遂弓起身子,舒展筋骨,尝试探头看太子作的画。
不料夏暄顺手把她捞回:“精神些了?”
晴容不搭理他,并甩了一个嫌弃眼神。
——白天惹恼她本人,夜里哄的是老橘猫,她才不要轻易原谅他!
她的确有错,但……就是殿下不对!
察觉猫在生闷气,夏暄唇角弧度扬起,改而挠猫下巴。
晴容瞬间舒服许多,喉咙不自觉溢出“咕噜”陶醉声。
虽然万分羞耻,她仍以“我是猫祖宗”为由,没骨气地伸长脖子,半眯着眼,任他顺毛。
夏暄动作娴熟,忽而暗叹一声。
“金丝虎,你看着阿皙长大,晓得她多倔强。母亲在时,我尚能管住,现今为储君,反倒管不住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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