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即便那人不曾坦言,她始终明白,夜深人静或午夜梦回,他所付出的一切努力,无非为了让自身更稳固地坐在那个位置,好替余家平反,并赎清年少时姗姗迟归、且因愤怒蒙蔽双眼而袖手旁观的罪过。
可他装作若无其事,瞒过天下人,兴许也伤害了至亲。
“余公子,”晴容艰难启唇,“殿下有苦衷,也有不得已而为之的无可奈何,你若想亡者沉冤昭雪,请务必相信他。”
余晞临斜睨她:“九公主与皇太子才认识多久?一个月?两个月?凭什么替他干预我余家的事?”
“是没多久,”晴容轻咬檀唇,“可我……就是懂,我懂他!余公子,你再怒再恨,至少该听听崔姑姑传话吧?”
余晞临淡淡一哂,转而盯着崔简兮:“敢问‘崔姑姑’,皇太子殿下有何谕令?我们叔侄是否需要下跪?”
“大公子,简兮人微言轻,只是替太子殿下邀个约。”
“邀约?”
“他想见见二位,问大公子几个问题。”
“我成废人了,有何好见?”余晞临惨笑一声,“于他而言,有何用处!”
崔简兮软言劝道:“大公子,请别说丧气话,世间许多事,事在人为。”
“事在人为?崔尚宫,你是我姑姑陪嫁入宫的侍女,在她身畔侍奉有二十年吧?请你告诉我,何‘事在’,‘人为’何,才能让姑姑和晓哥儿,还有我爹爹,和余家八百三十九口……死而复生,血脉延续?”
“复生无术,可生者……不该再被伤害,”崔简兮泪光泫然,“大公子,三爷,你们从来不是孤军而战,更非血脉断绝。”
余晞临定定凝视她良久,似在琢磨她眼神中复杂的情愫,冷漠俊颜逐渐平添惊讶惶惑。
“传言,是真的?”
崔简兮踌躇了极短的刹那,终归点头。
“在、在何处?我要亲眼看看他!”余晞临上下牙齿打颤,“你快带我去!”
“殿下将会同行。”崔简兮以平和语调宣告,而非商量。
余晞临苦笑,无声叹了一口气。
余叔挽住崔简兮的手,眯眼笑问:“去哪儿呀?我也要去!”
“去见一个人。”
“见谁呢?我认识不?”
“你很快会认识,”崔简兮微笑,“他,和你一样,是个爱吃糖的孩子。”
“好啊!咱们快走!”余叔说风即是雨。
崔简兮安抚道:“急不来,咱们得去买些糖。三爷,这事……可不能告诉其他人。”
“我懂我懂!藏好小秘密,你知我知,不让别人听到!”
崔简兮尴尬而笑,转头向晴容一福:“此行,少不了九公主相助。”
晴容收敛眉宇间的情绪,温声道:“但说无妨。”
···
次日早晨,晓来雨过,街上冷冷清清。
赤月行馆侧门边停着两辆马车,一辆装载器物、蔬菜等物,另一辆较为宽敞的则被锦绣帘幕盖得严严实实。
晴容以拜祭逝世两年的香道大师扶弥师太为由,备上布施物资,前往西山虚明庵住一晚,实则配合太子,将余家叔侄掩人耳目送去那附近相会。
因怕被人窥见,她特意换了可供五人同乘的大马车,事先让余叔和余晞临躲在里头,等即将出发,她才迤迤然行出。
其时鱼丽忙着检查车马,桑柔督促人员准备起行,晴容环顾四周,不觉异常,方由崔简兮和一名高大男仆搀扶登车。
清风沾染湿润气息,送来一股清雅如兰竹的香味,教她心头荡漾软柔的迷惘。
待觉右手被那男仆不经意轻捏,她暗露不悦:手底下的人向来规矩,今儿从哪里冒出个毛手毛脚的家伙!
偏生指尖绵绵暖意似曾相识,她心下凛然,禁不住冲那人横睨。
虽着青灰布衣,但其人身姿挺拔,修眉精裁,朗眸皎似月,鼻梁挺直清致,薄唇抿出一丝捉狭淡笑。
面容端方,气度高华,君子如玉,温雅之极。
“嘘,别声张。”
他俯首靠向她耳畔,笑音伴随炽灼气息,瞬即烫得她蜜颊绯红彻骨。
——这人……乔装上瘾了?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不是乔装上瘾,是对你上了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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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充说明:
信鸽按照归巢原理送信,放飞后只会携带信物返回自己的家,收信人一般是培养信鸽的人。
所以太子写的并非情信,而是为和晴容出游提前部署的信件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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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心心~
☆、第五十章
当着一众仆从,晴容不敢吱声。
顺太子搀挽,她轻提裙裳,从后方登车,坐到余家叔侄对面。
搞不清是春末夏初天气渐趋炎热,抑或那人长指点燃心底炙灼,驱使她周身融汇暖烘烘的燥火,红意透过薄施脂粉,于颊边起起落落。
眼看太子笨拙放下车帘,随崔简兮落座车尾,晴容索性借路途颠簸为由,让他倆往里挪。
车内被密密层层遮挡,幽暗且沉闷。
余晞临第一眼扫向这名“男仆”时,并未认出其身份,直至对方堂而皇之与九公主同坐、向自己颔首招呼,那双朗眸难掩复杂……他才从熟悉五官中辨别是何人,霎时目瞪口呆。
余叔在等待过程中昏昏欲睡,依稀瞥见多了人,迷迷糊糊腾出空位,嘴里念叨:“小晴容啊!怎么还不……?”
余晞临立马回神,急忙伸手捂住叔父的嘴。
余叔记起事前叮嘱,乖乖噤声,紧闭眼睛假寐,不等队伍启程,人已入眠。
弱光下,夏暄一言不发端量久别的亲人,眸子波澜起伏,如怜,如惜,如愧,如憾。
或许因着装太过朴素,大大削弱他监国储君的盛气,无端给人温和亲民之感。
余晞临与之对视片晌,阔别数载的猜忌愤恨无声无息淡去不少,取而代之却有微妙难言的愧歉。
无人能看透,这份诡秘的愧与歉,究竟源自何时、何事。
离城后,郊野清风自帘幕缝隙渗透而入,缓缓冲淡表兄弟间的冷默。
余晞临勉为其难对夏暄略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便合目养神。
崔简兮见状松了口气,向两位尊者垂首致意,转而撩开一小截帘子往外望。
晴容与夏暄并坐一侧,相顾无言。
马蹄声声,车轮滚滚,人随之颠簸细颤,心亦如是。
···
接连两夜,晴容因钻研香料,几乎没怎么睡,本该困倦难耐。
如若仅有天真憨厚的余叔和冷若冰霜的余晞临在场,她兴许可借机眯一小会儿;但身侧坐着冒充仆役的皇太子殿下,肩臂相距数寸,时不时因马车摇晃而相互摩擦……她整个人精神紧绷,睡意全无。
途中时间尤其缓慢,夏暄屡屡转头看她,欲言又止,终究没忍住,悄声打破僵局。
“九公主,本宫有一事请教。”
“殿下请说。”
晴容听他态度严肃,悬在半空的心勉强落回原位。
万万没料,他一本正经的问话竟是,“方才小舅舅所唤,是九公主的芳名?”
“……!”
晴容险些以为幻听了,对上那隐隐透出兴奋而执着的眼神,只想打他两拳,然后直接跳车。
——说好的,宣国乃礼仪之邦?堂堂太子,当面打听姑娘家闺名?
“回殿下,小九未抵大宣时便遇上余叔,故而按照赤月国风俗,对长辈及朋友以小名自称,还望殿下别见笑。”
“所以,你的名儿是……?”
“殿下!”晴容贝齿轻咬唇角,水眸羞愠交叠,独独映着他的轮廓。
“他喊的不是‘殿下’,而是……‘小晴容’。”
夏暄假装淡定自若地纠正。
他一直没好意思打听九公主名讳;此时乍然听小舅舅无意间透露,再努力维持庄容正色,亦无从掩藏心花怒放之喜。
见晴容俏脸绯红欲滴,双手不自觉将裙带拧成麻花状,他有心逗引一番,徐徐贴向她耳侧,按耐啃一口的冲动,小声询问。
“是哪两个字?画意诗情的‘情’,出水芙蓉的‘蓉’?情蓉?”
晴容半边脸遭他暖热呼吸轻摩,外加与她名字同音的二字落入耳里,柔柔缱绻三月风,羞得她连否认的言辞也无力编织,只能拼命摇头。
脑袋一晃,脸蛋正正撞上他温软唇瓣!
还因车马晃动而收不住势,连碰三下!
这、这这……!
晴容如被施了定身法,两眼呆滞,僵坐如石雕。
她唯一能做的是,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
毕竟,是她主动触碰的他,仿佛逼着他……亲她。
夏暄被她羞颤颤的模样逗得大乐,蜜意流转全身,快要甜齁了。
要不是车上还有其他人……咳咳。
眼见她竭尽全力装糊涂,他干脆继续“猜”错:“莫非是——架海擎天之‘擎’,欣欣向荣之‘荣’?擎荣?”
“不对!”晴容委屈嗫嚅,“我、我哪驾驭得了如此霸气的名字!”
“这倒奇了,总不可能为‘息黥补劓’、‘狐裘蒙茸’的‘黥茸’吧?”
他趁机偷偷多唤她一回,心下小得意跳跳突突。
晴容恼羞成怒,以手肘撞开他:“黥,为墨刑!以刀刻凿人肤,用墨涂之,永不褪色!谁会用这样不吉利的字起名!殿下存心欺负人!”
“也对,”夏暄摆出一副恍然大悟之状,“想来,应当是‘静夏平暄心,暖日湛晴容’的‘晴容’。清丽明朗之容姿,确实很适合九公主。”
晴容两颊如烧,细颤话音掩不了羞赧:“请恕……小九孤陋寡闻,未曾闻此诗。”
夏暄竭力抿起嘴角弧度,字字清音。
“嗯,后面两句是——归来行踟蹰,花影意朦胧。”
晴容暗觉不对劲:姑且不谈她一句没听说过!细品前两句,居然包含“夏暄”和“晴容”?哪有那么巧!
“敢问殿下,出自哪朝、哪代、哪位大家之手?”
夏暄眉眼含笑:“本宫,记不得了……”
他可不想招认,是那个姓夏名暄的家伙,获悉意中人之名后即场发挥、随口而编的“诗”。
反正,她一向玲珑剔透,何须他点破?
他回味唇上淡淡胭脂香气,她极力摒除脸颊的酸麻……各自缄默,各自羞臊。
车内不同寻常的静谧让余晞临悄悄睁开一线眼缝。
瞄见表弟暗自弯起的唇,与九公主脸上密布的绯霞,他若有所思,重新闭上眼。
···
晴容此行,主要协助余家叔侄绕开各方耳目,掩护他们往西山见一个人。
夏暄不愿大张旗鼓出城,故而在崔简兮安排下,和数名侍卫乔装随行人员,沿路相护。
抵达山林深处,晴容下令沿溪歇马,找了个理由,让太子、余叔、余晞临和崔简兮四人脱队离开。
余晞临藏起拐杖,强撑着独力行走,加上简单易容,未引起旁人留意。
晴容再好奇,再疑惑,始终未开口相询,这三人兜兜转转绕一大圈要见的“孩子”,到底是何身份。
昨日崔简兮和余晞临对话中,提及“血脉”和“传言”。
正是这一关键人物,令态度强硬、坚持不见太子的余晞临瞬间选择屈服。
据她所知,余晞临非余大将军的嫡亲骨肉,而是某位余姓同袍的遗腹子。和余皇后同宗同源的所有余姓族亲,早于三年半前化作枯骨。
难不成……余大将军藏有私生子?
晴容暗为自己过分大胆的揣测而羞耻,确认太子等人远离此片区域,才悠哉悠哉沿山道上行,前往已有数百年历史的虚明庵。
虚明庵曾是前朝皇家嫔妃皈依所在,后历经国姓更迭,时局动荡,逐渐淡出京中士庶视野,成为真正的清净地。
正因路远偏僻,来往人员稀少,庵中师太们于漫长岁月积淀中,将各类香料的研制发挥到极致。即便扶弥师太与世无争,其精妙绝伦的香道仍难被深山老林遮掩,自某个不经意的时刻名扬天下。
以前,晴容听恩师玉锵谈到,一度不远千里奔赴京城、请教扶弥师太的经历,以及西山香客漫山遍野的热闹场景,眼光潜藏无限向往。
然则此刻身在山中,放眼望去,除她这队人马,连寻常山民亦没影没踪。
是太子殿下先前命鸽子传信所致?按理说,“清场”举动更惹人注意。
当下,她顾不得杂七杂八的念头,诚心诚意于灵前祭奠扶弥师太,并以“玉锵之徒”的名义,向庵中众尼奉上布料、器物、香油、吃食等,更问起日常琐事。
师太们见她年纪轻轻,气质优雅雍容,待人礼貌,无不对她回以礼敬,坦言告知,扶弥师太座下并无天赋异禀的弟子,过世后的这两年,事香者不再长途跋涉而至,唯少数旧友在师太忌日登山上香。
晴容环顾四周,只见庵寺年久古朴,却维护良好,且吃穿用度未显颓气,想必山高路遥未阻挡情义,心中安慰了几分。
她只留鱼丽同居庵中香客居所,命其他仆从入住一里外的客院,以免扰乱庵中清静。
傍晚用过斋饭,太子和余家叔侄那边迟迟无音讯。
晴容料想甘棠虽没露面,自会时时刻刻紧密护住夏暄,兼之同行护卫已暗中清除附近隐患,遂安心阅读扶弥师太所留手书,意欲从中寻获幻香的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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