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中混沌一片,肢体酸麻,心间唯一念头——我命休矣!
电光石火间,晴容不及细想,从车上直扑而下,强行抱住夏暄,将他扑翻在地。
夏暄猝然惊醒,借她下坠之力,一手搂住她的纤腰,一手摁着她后脑勺,以脸相贴,侧身连滚数下,于转眼一瞬,避过这猝不及防的偷袭。
余人震悚万分,一拥而上,半数团团护住二人,半数剑指甘棠。
“他!他不是!”
夏暄余悸未灭,已然猜出跟前的“甘棠”,乃刺客乔装。
适才锐箭一击不中,对方转而引开他身边高手,再派遣这名身高体型和甘棠如出一辙的杀手,以同样的着装,戴面罩蒙混而入,意在近距离发起出人意料的行刺!
亏得晴容奋不顾身扑倒了夏暄,否则堂堂宣国监国储君,已血溅当场!
假甘棠横刀一挥,出招凌厉,劲道刚猛,劈中挡于最前方的两名侍卫,霎时间鲜血狂喷!
这一刻,周边再无强援,此人宛若降落于鸦群中的猛鹭,未等夏暄和晴容挣扎爬起,手起刀落,连伤六人。
此起彼伏的“护驾”声中,两道挺拔暗影分别从一左一右快速掠近,齐齐挥刀,以排山倒海之威势,直逼假甘棠!
一人银甲加身,面容半遮,眉眼深且锐,正是当值的“甘棠”。
另一人身着墨色紧身衣,头发偏棕,肤色白皙,眉目深邃,鼻梁高挺,刚阳中竟带着三分异域狂媚,却是真正的甘棠。
两人招式暴卷急兜,挥振间如卷起滔滔延绵浪潮,以压倒的强势击向刺客!
甘棠和“甘棠”联手,对付“假甘棠”,招招凶险刚猛,此情此景于夏暄和晴容而言,无疑称得上“震撼人心”。
默契狠招连发,钢刀交错,光影横流似飞虹遁地,姐弟俩立即占尽上风,一人削断刺客腕脉,一人趁其未咬破藏于齿间的毒,当机立断扯开面罩,挥拳打落大牙。
毫无疑问,此名威武刺客,五官具有西境特征,八成是赤月国人。
以真面目示人的甘棠一得手,当即向夏暄抱拳作揖,一言不发,闪身撤离。
“押下去!盯紧些!”
夏暄冷声发令,再次抬袖遮住晴容脸面,圈着颤抖的她,快步走向后头亲王马车。
“此地无银”之举,让惊魂未定的围观者啼笑皆非。
行至车门边,夏暄垂目望向自身大红纻丝常服上的泥泞,又替晴容拍了拍背上枯草,满脸嫌弃地吩咐:“去取两套干净袍裳。”
话毕,按捺唇角窃笑,利落弯腰,将怀中酡颜如烧的少女抱上马车。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上次说啥来着?什么事不劳我“亲自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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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马车外的厮杀声、呼喝声渐歇,东宫卫和赵王府兵陆续归来,或押解刺客,或清点己方人员物资,或救死扶伤。
马车内静谧无声,晴容与夏暄狼狈对坐,目视对方沾染灰土的脸,同时从袖口翻出兰叶丝帕,递出后各自一愣,讪笑缩手。
为免缱绻意味随沉默蔓延,晴容决意多谈论正经事,遂拭去面上和手上的泥尘,轻声道:“看来,即便菀柳一线斩断,并未给两方势力的合作带来阻滞。”
夏暄长眉微蹙:“九公主不觉得奇怪?”
“嗯?”
“那来了又去的男人……”他显然在意她是否起疑。
晴容懒得虚与委蛇:“殿下是说,男的那位甘护卫?”
夏暄大惊:“你看出来了?”
“我能凭借香气分辨出您的护卫有一男一女。”
事实上,晴容全靠小动物的眼耳鼻找寻到蛛丝马迹。
毕竟,她鼻子再灵,也不至于无聊到跑去太子身畔吸嗅那位时隐时现的神秘护卫。
夏暄用帕子抹去汗滴与污渍,似在纠结如何启齿,窗外恰巧传来“更衣”的提醒。
晴容本就怯赧的娇颜愈发绯红:“殿下,小九回避一下。”
夏暄努力板着脸:“三哥马上就到,你往哪儿躲?”
“可是……”
晴容杏眸羞瞪他半晌,果真听见赵王自远而近的询问声。
她仓促拨帘,颤抖着双手,接过内侍奉上的两叠衣袍。
漆红托盘摆放太子的赤色绣龙常服,另一墨色漆盘上则是东府女官的黛青衣裙。
安静并置,红绿相映,予人无限遐思。
她脑子发懵,轻咬下唇,将常服推至夏暄面前,小声嗫嚅:“殿下请更衣,小九绝不多看一眼。”
“你是东府女官,得帮我换!”夏暄面露无辜,语含撒娇,“我自己,不会穿。”
晴容愠道:“殿下是三岁小孩吗?”
夏暄憋笑:“身为皇子,历来仆从环伺,哪里用得着亲自动手?”
晴容多次以猫咪和狐狸进出他的寝宫,确实见识过他晨起时,迷迷糊糊由一众内侍和宫人忙而有序栉发、配冠、披衣、束带的场景;但若不赶早朝,或夜间独自奋战于灯下,他多半自行解决,并非衣来伸手之辈。
可她没法以此反驳。
“快!”夏暄笑催,“外袍已湿,再不换,恐怕连中衣中裤也……”
“殿下!”晴容一想到他居然要赤身露体,瞬时想打人。
“难不成,你让我以这副模样面见迎驾的行宫官员?”
晴容知他存心逗自己,耳听赵王行近盘问状况,顾不上懊恼,抬手去松他腰间的玉带。
——反正,看过了,也摸遍了,替他换件外袍,有何好羞臊?
她强作镇静,笨手笨脚为他除下玉带,再逐一解开衣扣,对上他戏谑且得意的眉眼,禁不住磨牙凿齿。
狭小车厢容不下二人站立转身,几经周折,红袍总算在她半抱半拥下褪卸。
夏暄抿唇暗笑,红着耳根,向她展示贴身而穿的中单:“还要脱吗?”
晴容赧然如醉的脸堪比赤袍,见背后仅沾了两三滴微痕,赶忙拎起新衣,抖开往他肩上一罩:“殿下将就将就,不妨事。”
夏暄乖乖配合她穿好,由着她手忙脚乱系玉带,还不忘抱怨:“哎哟!别弄那么紧,我难受。”
“您还挑三拣四!我何曾侍候过别人!”
恼怒归恼怒,晴容终归给他重新调整皮扣松紧,并理顺细微皱褶。
触手处,丝滑绸缎之下,是他紧实硬朗的肌肤。
温热隔着夏日薄裳,自指尖渗透至她周身,激发心怀阵阵激荡。
她半跪在他身旁,逐一摆正玉带上的白玉牌,十指纤纤带了微不可察的战栗。
长睫毛如蝶翼抖动,难掩无地自容的窘迫。
夏暄有心挑弄,低头以薄唇附在她耳廓哼笑:“你裙上蹭了泥巴,也得换,要我帮忙不?”
受她热息搅扰,晴容腮帮子气鼓鼓如蜜桃:“我、我才不用!再说……您方才还口口声声说‘不会换衣服’!”
“若为九公主效劳,本宫乐意学。”某人耍流氓愈发驾轻就熟。
“你!”
“怕什么!”他嘴里嘀咕,“又不是……没看过。”
晴容不由自主记起那个交缠一宿的梦,胆战心慌,片刻才明白他指的是探病时所见,怒道:”殿下越来越坏!”
夏暄双手在她红润的两颊上捏了捏,长眸半眯:“我越来越坏,是因为你越来越可爱。”
话音刚落,不等她发脾气,自顾离座,矮身钻出马车,反手掩门。
他承认,最近的确变得放肆无礼,且不顾廉耻。
但有些事,如无她屡加迁就纵容,他断然不敢像现下这般得陇望蜀。
···
密云笼罩下,余人目光聚拢在夏暄那噙满笑意的俊朗面容,均觉太子殿下临危不惧,劫后无怯,镇定自若……无不心生敬仰。
诸事整顿得差不多,赵王大步流星而来,执礼道:“此去尚余一半路程,剩下的琐事,请交由臣来处理,请殿下先启程。”
夏暄隐约听见车顶闷响,大致是晴容闻言慌了神,不慎撞到头,既心疼又好笑,干脆问起赵王关于刺客的情况。
他们私下为交情深厚的兄弟,在外则维持君臣应有的尊卑,交谈将近一盏茶时分。
眼看众人整装待发,晴容也该换好衣裳,夏暄示意赵王引路,回身登车时,以手轻敲车门。
少顷,晴容从内往外推门,将折叠好的脏衣置于角落,毕恭毕敬请他落座。
夏暄端量她俏生生的脸蛋,语带关切:“刚才磕哪儿了?疼么?”
晴容万万没料他竟留意此事,尬笑应对:“谢殿下关心,不碍事。”
表面淡定,心底却滋生出暖柔且粘稠的蜜意,丝丝缕缕融汇至身体发肤。
随着马车再度起行,二人才陷入生死危机的后怕中。
夏暄无法想象,如他没有一再靠近晴容,乃至挤到车帘边与她一同阅览那份图纸,将会引发多大的灾难;而要是她没能鼓起勇气、当即立断从车头扑向他,又会招致何种后果……
轻则,肩臂刺穿,落下残疾;重则,当场毙命,回天乏术。
念及此处,相互对视,清澈眼眸隐隐腾涌雾气。
嘚嘚马蹄声和咿呀车轮声很好掩盖心腔的跳动,夏暄挪至她身侧,悄然握住她的手:“幸亏有你。”
晴容没挣开他的抓捏,垂眸无话,缓缓摇头。
“你没多问,可我……觉着有必要向你明言,”他顿了顿,徐徐凑向她耳旁,“两个‘甘棠’,实为孪生姐弟,其中姐姐负责白日护卫,弟弟夜间当值。”
晴容妙目泛起一丝不解。
此奥秘,她早就猜到了,却不懂他为何坦诚告知。
夏暄窘然补充:“我周边年轻女侍寥寥,皆恪守礼节,从无逾矩……呃,我就和你说一声,没别的意思。”
晴容被他没头没脑的言论搞得云里雾里:“然后呢?”
“没有然后啊!”
夏暄只想让她知晓,自己仅对她偶有肆意挑逗,待旁人一贯安守本分,是个洁身自好的男儿。
可惜,这没良心的姑娘丝毫不理解此话用意。
既然说起甘家姐弟,夏暄不打算再隐瞒:“他俩常在我身边走动,与你多有交往,我还是照实相告,省得你心存疑虑。”
见她不置可否,他温声续道:“长姐单名一个‘梨’字,弟弟则为‘棠’,自幼由余家栽培,武艺非凡;因身上流淌一半西域血统,生来俊美,极易辨识,成年后怕太过招摇,素爱蒙面。”
晴容暗忖:原来,不光为姐弟互换,难怪!
夏暄踟蹰良晌,复道:“早在八年前,姐弟分别担任长兄和我的护卫,一直恪尽职守。东宫案发之时,甘梨正好休沐在京外,本可免死罪,但她……她心中愧疚,回宫后面对我长兄的遗体,悲愤交集,横剑自刎……”
“啊?”晴容紧张万分,反过来回握他。
“当时,眼见她重伤难治,又恐陛下追责,我对外宣称她以死谢罪。故而世人眼中,甘棠的姐姐早已离世……”
“后来,殿下把她救活了?”
夏暄点头:“伤愈后,她一度厌世,拒不见人;又因伤了喉咙,声音沙哑,基本不说话。待我被立为储君,逐渐查出余家一案暗藏玄机,坦言以告,终于唤起她求生的斗志。
“她担心甘棠一人难护我周全,借用弟弟的身份,与之日夜轮换守护。好在甘棠一向少以真面目示人,只需宣称思念长姐、寡言少语,久而久之,大伙儿日渐习惯他性情大变、半字不提的冷酷个性。”
晴容总算明晰,何以甘棠在无人时与夏暄亲若兄弟,没大没小,人前却不得不以高冷凌厉伪饰话痨本质。
这一切,全为掩护“不在人世”的姐姐!
细究数度和“甘棠”的接触,她不难推断出,东暖阁将她从楼上拎下的、东府花园拦截丹顶鹤的、随太子微服去行馆品香阁检查茶水糕点的、“鸽子送错信”后在保翠山行宫听候差遣的……全是甘梨,而非甘棠。
“九公主,这件事……只有东宫卫率和密卫指挥使知悉,连阿皙、小七都不知情,还望你藏于心间,切勿外传。”
夏暄言辞诚恳,话到最后,手上力量加重了三分。
晴容凛然。
直至这一刻,她才确信,和她躯体相贴、两手互握的大宣监国储君,是真真正正的赤诚相待,确确切切的推心置腹。
不论他出于合作诚意也好,事关风月也罢,她无以为报,唯遵从本心,竭力而为。
赵王府马车颠簸于曲折山路,道旁林木幽深,如有魑魅魍魉横行。
前方重重艰险,充斥阳谋暗算,绝非坦途。
二人静然并坐,久久未松开对方的手,仿佛仅凭彼此掌中的温度和力度,足可支撑他们收拾残勇,抵御世间恶意的侵吞。
犹豫良久,令晴容忐忑许久的某个细节,终究难再按捺。
“殿下,小九……有要事向您禀报。”
作者有话要说:从暗戳戳调戏到明明白白的调戏~吼!
差不多就要…咳咳,先不剧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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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因路途耽搁,一行人抵达保翠山行宫已近黄昏。
夏暄来不及追究刺客后续,也没工夫和晴容讨论皇后宫中异常,留她在寝宫相邻小院候命,若有必要,立即传唤。
往日,他多半能事前截获部分消息,或推测事态发展。
然则这一回,听命于他的密卫没透露丝毫消息,以致他拿捏不定,惠帝具体得悉了多少内情,将如何问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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