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弱的声音再加上星彩嗓子干涩,说出来后低沉了不少,竟让张公公觉得星彩这是在示弱。
“这还差不多,行了行了,赶紧跟我走吧。”张公公年纪大了,本不好听的声音他又故意往尖细上靠,听起来更加难听。
“咱这儿可已经是宫里了,一会儿带你去宫门,路上擦着墙边走,低着头别说话,见了主子就下跪,你自己嫌命长不打紧,可千万别连累公公我。”
“是,我都记住了。”
星彩紧跟在后面,用尽所有力气强拖着身子不掉队。可是她越走就感觉身子越沉,身上装了十斤石头一般的忍不住往下坠。
她忍不住侧过头往前看了看,来的时候在马车里并没有感觉,小的时候随母亲坐轿子进来更是不觉得远,可如今拿脚走起来,怎么就觉着十万八千里般艰难?
第7章
长长的宫道距离宫门还有一段路要走,周围红砖红瓦映衬着青石板的路格外好看。路两旁间或有宫人低着头谨慎的匆匆而过。
赵星彩跟在张公公的身后跟踩着棉花一般虚浮,她眼皮耷拉着提不起精神,心中暗自念叨如今的身体还是最娇气的时候,昨晚上那般扛过来现在一定是发热症了。
这时候远处拐角处忽然摇摇晃晃来了顶轿子。
“快,都低下头跪好了。”张公公在前头眼尖,瞧见了后立刻小声招呼着。
宫中的规矩大,这里是靠近宫门的路,一般宫里贵主是不打这里过得,只有外面人进来,方从这里经过。
能够乘着轿子进宫的,品级地位必然不低。
星彩听了张公公的招呼赶忙蹲下身,然而轿子经过他们时,星彩还是没有忍住抬头瞧了一眼。
敲完星彩心中就凉了半截,这轿子外跟着匆忙走过的丫鬟她可再熟悉不过了。
“沈琳琅”
下意识的,她就把心中那个熟悉的名字念了出来,她虽然低着头,声音又轻,可过道上除了脚步声旁的杂声一点没有。
刚跟着走过去的丫鬟似乎是听到了什么,疑惑的扭过头朝着星彩的方向看了一眼。
张公公枯瘦的手就在这时一把扯住了星彩的衣袖,干瘦的手掌不知怎的力气就那么大,生生把星彩整个身子都拉偏了过去。
被这么一拉,星彩回过神来,咬着牙憋回心中怨恨急忙低下头。
沈琳琅,方才那个丫鬟就是沈琳琅的贴身侍女,自己曾经最信任的所谓的手帕交,也是自己落难后,第一个跟自己撇清关系的人。
当时父亲被诬陷造反,灭九族的罪名,朝中谁都不愿意跟此事掺和上半点关系。后来圣旨下达免除自己跟弟弟的死罪后,当时母亲生前已经把能求的人都求一遍了,她也看清了人心凉薄。
弟弟跟自己死罪免除让星彩看到了一点希望,跟了赵家多年的侍卫拼了命把星彩跟弟弟救了出来,星彩随后血书一封送去给沈琳琅,希望她能念及昔日情分,帮弟弟跟自己一把。
免除死罪,可是丞相府其他人尽数被杀,弟弟跟自己无处可去,她的要求真的不高,紧紧想要一些散碎银子够自己跟弟弟安身。
可是她等来不止有沈琳琅,还有一队李振的官兵。
“你也不想想,你现在就是个阶下囚,连蝼蚁都不如,我怎么还可能是你的姐妹?星彩你真是一如既往的天真啊。”
沈琳琅当时说完,头也不回的就走了。自己跟弟弟也就落入了李振手里。
“不想活了?!”
等轿子走远宫人都站了起来,张公公一边走一边压低声调咒骂着。
“王八崽子不要命就自己寻个地儿了断干净,别拖累我们陪你去死,你知不知道刚才要是没有拉你,那里头的主子要是追究起来,怎么说也要治你一个不敬罪的。”
星彩心中也知道方才若是被发现了,必定是要被拖回家去的,赶忙道:“是,谢谢公公了。”
“不知好歹的玩意儿,昨天惹了五殿下今天还想着找事儿,你要在这宫里头当差啊我是不会收你的,不过这次你招惹了五殿下肯定没什么好下场的,我啊,懒得跟你个半死的人较劲儿了。”
星彩方才被惊道,这会儿身上竟然觉得好一些了,她好奇的问道:“五殿下脾气不好吗?”
“脾气?哼,主子们的脾气都不好,只是这个五殿下比旁的人更难伺候罢了,听说这五殿下是个脾气最难琢磨的人,阴晴不定不说,去年还被指派去了刑部,刑部那可是阎王爷待的地儿哟!要不我刚怎么拉你一把呢,你要方才被治罪,我就给五殿下交不出人,得罪谁啊,可都别得罪五殿下。反正你去王府也是个半死,哼……”
阴晴不定?
星彩仔细琢磨着这些话,她怎么记得这个五殿下就是个爱吃藕香糕的小屁孩儿……
不过皇家向来如此,那魏昭乾要是没有半点心眼,怎么后来就能掀翻东宫夺了皇位?
魏昭乾在这些奴才嘴里都这么可怕,再加上自己还是得罪了他的人,虽说还不知道魏昭乾到底有没有认出来自己,可是怎么看来,这个王爷府都是不能待的。
星彩身子这会儿感觉好了,脑子也跟着清醒了许多,她仔细回忆了宫门口的情况,想找个机会看能不能逃走。
自己要跟着张公公走去王府,王府一般都距离皇宫不算特别远,依照张公公他们的样子是指定不会单独雇个车马什么的,这样路上要经过街道的时候,自己可以趁着人多混在人群里逃走。
就这么定了!
“哟,您是张公公吧,我们殿下昨天吩咐过了,说就不劳烦宫里的人专门给送过去了,人我们直接接走就可以了。”
结果刚一出宫门口,就瞧见过道旁一直等着几个王府的下人,瞧见了张公公立刻就迎了上来。
这怎么办?
后面就是看守宫门的几名侍卫,恐怕自己要是有逃跑的动作,那些训练有素的侍卫会立即追上去把自己拿下。
逃不走不说,指不定还被挨上几拳几脚。
星彩缩缩脖子,老老实实的跟着下人上了五殿下王府的马车。
路上,星彩歪在车里休息,一边感慨当皇子的人就是不一样,家大业大的,连个接太监的马车都这般宽敞。
可就这么跟着回去了?自己惹了魏昭乾,万一真跟那张公公所说,自己又没被认出来,去了就被一顿毒打出气该怎么办?
可是要是被认出来,自己被送回家接那道赐婚圣旨,这一切不就又回到原点了吗?
星彩猛地坐了起来。
不行,不能再坐以待毙了,自己怎么说也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不能这般的任人宰割,必须主动出击。
自己要先想办法从这里逃走,再想办法离开京城,自己可以随便寻一个小地方安身立命远离京城,这样啊平淡安稳也比跟从前好太好了。
马车走的快,一会儿的功夫就从宫门走到了集市上。
上午的集市人来人往马车不断,星彩悄悄的掀开了窗户,发现来的两个下人都坐在前面,也都没注意到自己,于是就想寻个机会从窗户跳出去。
“唉,一个小太监哪里值得这么费心,让人直接送过去不就行了吗?”
前头坐着的两个下人赶着马车,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另一个人撇撇嘴,道:“还是莫问大人亲自来安排的,也不知道咱们殿下怎么想的。”
“小声点,咱们殿下的闲话你也敢乱说?小心哪天忽然翻脸把你小子送去见阎王爷。”
“阎王爷?不都说咱们殿下就是了……”
“行了行了,说没完了还,咱们当奴才的就好好办事吧,议论主子可是大忌。”
星彩在车里听着外面两兄弟聊天顾不上自己,她身材又瘦小,趁着经过一个人多的岔路口时,翻身从窗户里跳了出来。
毫无疑问,是脸先着的地。
第8章
此时已经是下朝的时间,这条路是通往魏昭乾府邸,他今日在朝上与刑部的几名老臣争辩革新一事辩的自己头昏脑涨。
下朝后本想赶快回府清净片刻,却不知为何三皇子魏怡然忽然缠了过来。
太子是从小娇惯出来的坏脾性,虽说平日可恶但喜恶都摆在脸上,相处起来虽说难免被欺负,可至少不用猜来猜去。
但是魏怡然就不一样了,他是太子之后第二个活到成年的皇子。
再加上生母早年也颇受皇上宠爱,一开始大家都觉得这样环境养大的三皇子必定是好脾性,可魏昭乾偏偏最不喜欢跟这个三哥打交道。
“五弟!”
能在宫中直呼魏昭乾五弟,还喊着这么热切的,只有魏怡然。
魏昭乾只得停住自己的脚步,回过头拱手道:“三哥。”
“五弟且等等我,咱们一道走。”魏怡然十分自然的把手搭上了魏昭乾的肩膀上拍了拍,热切的语气再加上脸上的笑意,谁看了都要夸一句兄友弟恭。
说起来,魏怡然的生母孟贵妃年轻时也是京城中出了名的美人,可是不知怎么她的儿子从眼睛到嘴巴没有一处像自己的。
孟贵妃瓜子脸樱桃口,可这魏怡然却是宽脸厚嘴唇,唯有那鼻子还算直挺,不至于叫人看了太生厌。
“哥哥昨天刚从外地办公回来,前些日子五弟府邸建好后都没赶上去贺喜,今日说什么也要跟五弟回去讨口酒喝。”魏怡然兴高采烈的说。
魏昭乾轻笑,尽力让自己身子倾斜着,避开魏怡然随时想要搂过来的胳膊,道:“不过跟普通的宅府一般,建造的远远不如三哥那般精致,也没甚看头的。”
“无妨无妨,我那也就是随便造造,就当哥哥去串个门。”
“可是臣弟跟母妃约好今日去请安。”
奴才们害怕魏昭乾,不过是因为魏昭乾在刑部办差,刑部是个几乎天天能见着血的地儿,他五殿下就能在里面坦然处之,对犯人更是手下不留情。
久而久之,也就有了阎罗王的别称。
可在宫中,他魏昭乾就是个好儿子好弟弟,所以人前的好弟弟魏昭乾听了三哥这个小小的要求,明着自然是不能拒绝的。
“正好啊,很久没见贤妃娘娘了,哥哥跟你一块去!”
“……母妃最近喜欢听经,臣弟去请个安就回,别耽误了三哥的正事。”
“走走,哥哥也去听听。”
魏怡然:“……恩。”
……
这就是为什么魏昭乾最不喜欢跟魏怡然打交道的缘故。
蠢,而且蠢还不自知。
魏昭乾一向觉得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跟蠢人打交道久了必然会被传染,他宁愿去看太子的脸色,有时候也不想跟魏怡然一道。
一般人听了魏昭乾的话,都能明白话中拒绝的意思,可是人家魏怡然听不出来也罢了,还能顺着杆子往上爬。
无奈之下,魏昭乾只得与他同行。
另一边,原本吵嚷的岔路口,因为星彩这一摔,顿生周围退让出一片空地来。
星彩没有跳马车的经验,却也知道掉下来的时候先护脸,没办法胳膊只好遭此一劫了。她揉着摔得生疼的胳膊从地上爬起来,马车上的两人已经远去,丝毫没有意识到车中的变化。
赵星彩打量了一下四周,准备先寻个僻静的地儿躲起来再说。
可是她没想到的是,京城是天子脚下,大家都生活富足精神倍儿棒,人多且百姓各个嘴碎好事儿。
可许多人眼瞅着一个大活人从一辆马车上摔出来,这么一摔,摔来了不少看热闹的老百姓来。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以赵星彩为中心就已经把周围原本逛集市的百姓聚了起来。
“咋回事儿啊,这是不是那个府中的奴才逃跑呢啊。”
“不清楚,瞧着是自己从车上跳下来的。”
“这瘦胳膊瘦腿的能干什么?我看不像奴才,倒像是养的……”
眼瞧着看热闹的多起来,星彩赶忙起身,嚷道:“都别看了别看了,那家的主人是个大恶人,最爱虐待下人,天天棍子打我鞭子抽我,做错一点小事都要把人打个半死。你们别围着了,一会儿他们家人发现了该把我抓回去了。”
赵星彩的衣服还是昨天的那一身,原本扎的好好的头发睡了一晚上散乱下来一半,她身材又瘦小,带着哭腔这么一喊,周围人知道缘由不由得信了三分。
“真是可怜,怪不得冒着危险跳马车,原来是活不下去了。”
“我看不像是奴才,这么瘦小的身板,能干个什么?”
星彩眼睛一转,哭诉道:“我是干不了什么重活,只因为,因为那主子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我的作用就是供他打骂,我要是忍不住喊出来,就打的更狠!”
“诶哟,怎么会有这么样的人啊。”
“这世道可不什么变态都有吗?前一段还有一个喜欢穿妇人家衣裳的大男人呢……”
赵星彩见众人都念叨起来别的事,就准备偷偷摸摸的溜走。
“那会不会跟这家是一个?对了,谁看到那马车上是谁家的标记了?”
“我看清了!我瞧着,倒像是……”
那人话未说完,就听见另外一个宽洪的声音从后面响起,还带着些疑惑。
“怎么瞧着像五弟家的马车呢?”魏依然挠着脑袋,宽阔的脸上写满了诧异跟好奇。
“……”
此时若是魏依然不那么蠢,就能发现自家五弟的脸色已经接近绿色的了,眼睛里几乎可见的怒火冲了出来,似乎要把眼前那个随时想要溜走的赵星彩用眼神打穿。
后知后觉的魏怡然此时才想起来去看魏昭乾,可是一看他的脸色愣了:“五弟,该不会真是你府上的吧?哥哥竟不知道你何事这般暴戾,你这样……”
魏怡然的话更加重了他的怒气,不等魏怡然说完,几乎是咬着牙开口吩咐道:“莫问,把今天接人的两个奴才打一顿赶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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