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喊得大声,其他知青们顿时激动地应和道:“是!说得没错!”
一脸正毅的他们以黄自如马首为瞻,觉得她说得有理有据,简直堪为知青楷模。
“……”三观完全不同的陶湘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只好勉强笑了笑。
“好吧。”你们开心就好。
接下来一路无话,就连两个男知青也不再特意寻话与陶湘说了,魏晋分明的一行人很快来到了阜新镇上。
因着是知青大批下乡来的日子,许多明显穿着时新的男女青年在街道上走动着,被增了亮色的旧镇上显得热闹极了。
黄自如等人缺的东西都差不多,无非是些日常用的,几人挤在供销社里挑挑拣拣。
陶湘想着来都来了,便凑热闹去看,只见这个坐落于古庙,芦苇吊顶、手工砖铺地的供销社地方还是比较宽敞的,商品种类也不少。
油盐茶酒,布料纽扣,化肥农药,箩筐扁担等商品在三尺柜台后摆得满满当当,还有一些用油布细密包起来的糕糖点心被小心存放在玻璃矮橱后,吸引了不少人。
不需要购买什么的陶湘很快被越来越多的人群挤得东倒西歪,连陶家婶婶特意在百货商店买的崭新白塑料底布鞋也差点给人踩掉,陶湘连忙率先避了出去。
瞧着里头旮沓屯的五个知青买东西还有一会,陶湘索性准备先去办理自己的事情,将粮食关系挂到落户乡镇的军民办事处。
阜新镇不算大,办事处也好找,陶湘寻了个本地的乡民问路,不过走了十来分钟,就在某处街尾的房区里找到目标,镇上到处都是人,唯独这边疙瘩人烟稀少些。
见着陶湘是烈士子女,还是个南方来的知青,办事处的工作人员不禁高看一眼,十分迅速地就把她的粮食关系落下了,并没有为难,还好心告知她每月的月中来领粮票与副票。
拿到两份刻了本地办事处章印的购粮本与高干副票本后,陶湘这才松了口气。
时间还早,不用着急回去,她问清了寄信的地方在哪后,又起身往邮局跑了趟。
邮局其实也好认,此时里面到处都是寄信寄包裹的人,陶湘问柜台借了纸笔,便给陶家叔婶去了份报平安信。
因为要寄去南方比较远,贴票员一共贴了两张邮票,一张八分,两张一共一毛六。
这钱普通人家都能买上一两多猪肉炸油过过嘴瘾了,但陶湘还是眼眨也不眨地从兜里掏出一只鼓囊囊的小钱包,从里面数了十六张分票递出去。
自从陶兰离家出走后,枕头底下那包准备的碎零钱和临期粮票就没能送出去。
陶湘索性问陶家婶婶要了块结实的牛津布,自己按照现代样式缝了几只小包充当零钱包,就放这些东西方便随时取用。
只是零钱倒不着急,那些快要到期的粮肉票与各种工业副票必须得在年前用掉,陶湘寻思着等回去了再好好翻看翻看,争取赶在年节前将票都换成实物,免得过期浪费了。
就在陶湘埋头沉思的时候,身后忽然有人叫了她的名,是上午时才分开的王爱国,他所落户的王岗屯也隶属于阜新镇。
乍见到老熟人,陶湘忍不住露出了笑:“我刚寄完信,你也来寄啊?”
见到陶湘的王爱国也同样很高兴,他扬了扬手里的信件,难得连贯地说了句长话:“是啊,你等我会儿,我马上就寄好了。”
不同于火车上时见到的,王爱国给家里寄信倒是舍得,他同陶湘一个地方来的,邮费相同,都是一毛六,付钱时却一点不见心疼。
王爱国是坐他们王岗屯的拖拉机同屯里其他知青一起来的,在得知陶湘是步行过来的时候,连忙红着脸磕磕绊绊开口邀请道:“我们车上还有空位,反正两个屯离得也不远,我跟拖拉机手说一声,载你们一程好了。”
“这会不会不太好?麻烦人家了吧。”话是这样说,但陶湘又有些心动。
她今天走了太多路,又忙活了大半天累得不行,一想到晚点还要走四十多分钟的路返程,就生无可恋,能搭顺风车自然最好。
王爱国闻言一口应承下来:“不麻烦,他是我们屯里大队长的儿子,人很好的,我去跟他说。”
同为知青,王爱国倒像是已经融入了王岗村的集体,人缘出人意料好得不行。
只见王爱国领着陶湘去供销社旁路边找歇息的拖拉机手说了声,对方瞧了陶湘一眼,十分爽快地一口答应了,就连顺捎带上她的五位旮沓屯同伴的提议也没有异议,果真好说话得很。
这让陶湘多少有些感慨,要是自己也同王爱国一样去了王岗村,或许也就没那么多糟心事了。
等最后一个知青上了车,时间已经将过五点,天边绚丽的彩霞照耀着大地,拖拉机上满是语笑喧阗。
托陶湘的福才能上车的五个知青倒是没有再露冷脸,他们第一次坐上这种铁玩意,新奇极了。
就连自诩从小坐轿车长大的黄自如也没有嫌弃什么,拖拉机比起牛车可不知高出多少档位,哪怕只能站在车斗里吹风。
一路上,见旮沓屯知青大包小包拎了不少,两个屯里的知青不免相互攀谈起来,期间就说到从旮沓屯大队长手里勇争生活费的故事。
“咦,你们还有生活费?多少啊?”王岗屯知青面露诧异地问道。
陶湘这边的知青们得意洋洋:“那是我们辛辛苦苦抗争来的,一个月可是能拿……”
正说到关键时,拖拉机一个急刹,顺势停在了旮沓屯下的一处盆路上,车斗里的人往前一冲,话题被自然终止。
“旮沓屯到了,下车!”王岗村的拖拉机手冷着脸喊人下车,那态度更像是赶。
同是一个地方上的人,本就要比同外人亲近些,也见不得别人说自己人的坏话。
非常厉害的,他们旮沓屯知青又成功引起了王岗屯人的不愉。
一路走回旮沓屯,傍晚天边还亮着光亮,家家黄泥搭的土屋上烟囱里袅袅升起炊烟,到时间吃晚饭了。
住处都不在一道,两个男知青在村口向陶湘道别,陶湘点了点头。
其他三个女知青并没有说什么,陶湘也只当没看见她们,冷着脸径直率先往村尾四合院走去。
什么狗屁知青阵营,就是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中二,她也是傻了,才会想着去站。
从村头到村尾要经过不少人家,只是像听说了下午时的事件,有大队长的态度为风向标,原本还称得上和睦的旮沓屯民涌起了排外的情绪。
一路上并没有几个人给陶湘好脸,陶湘见状心里渐渐沉了下去。
余晖满地,背山的陌生屯里飞快昏黑了下来,风也开始起来了,破旧的窗户与门落下暗影,一个个浑像是吃人的孔洞。
陶湘难得感受到了自心底涌起的不知名恐惧,她忍不住伸手环住自己,却忽地摸到了之前顺手放进兜里的小钱袋。
还好,她有钱,有空间,日子肯定能过下去的,陶湘努力给自己打气道。
眼看离四合院近了,陶湘刚准备放松下身体,又忽得被墙角处某道黑影吓了大跳。
她忍不住定睛一看,这才发现是一个男人弯腰在避风暗角处生火,好像是在煮什么东西吃。
陶湘没敢多呆,也没继续细看,飞快地跑回院里去了,一惊一乍的背影像是只兔子。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煮东西的男人就是男主,不知道你们接不接受有残疾的男主角呀?
然后关于知青安家费,我要来解释一下。
这个费用是下发到落户村里的,大部分大队会把知青的安家费拿在手里,然后有支出的时候就从里面扣。
像是旮沓屯和王岗屯都这种规矩,只是因为旮沓屯为了省钱,给知青们准备的东西是二手的破旧的,所以引起了强烈不满。
而王岗屯准备的全部都是崭新的,也比较会做人,所以他们那边的知青没有闹起来。
归根结底,旮沓屯穷,很穷,非常穷,以后也会很穷很穷……
第九章
“咯咯咯”旮沓屯的鸡鸣两声,侧边屋里渐渐传来陈阿婆起身去开四合院大门的动静,老年人都觉少,农村里的尤其勤快。
早秋微凉的晨风从窗眼里弥弥透进,就着不甚明亮的光线,被吵醒的陶湘看了眼手表,方才五点过半,她就这么度过了第一个夜晚。
乡下农村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更是舍不得浪费一丁点蜡烛煤油,昨夜陶湘吃过晚饭与陈家祖孙俩闲聊过两句后,早早地就摸黑上了床,不知不觉间一觉睡到现在,睡得还算踏实。
眼见时间还早,睡意犹存的陶湘缩在自己狭小却软和的被窝里,蒙着耳朵刚想着再睡个回笼觉,却只听得与床一墙之隔的后墙外隐隐出现老人咳嗽与走动的声音。
那声音清晰,仿佛近在咫尺,陶湘吓了一跳,连忙裹着被子坐起来,探头往小窗外看去,但并没有看见什么,视线被低矮杂乱的茅草遮掩住了。
那是一座位于四合院后头的废弃牛棚,毗邻着陶湘的小隔间,因着位置关系,白日里并没有被发现,现在一看里头俨然似是住了人。
如此一吓,陶湘的瞌睡虫顿时跑了个干净,她坐拥着被子懵了会儿,决定起来先上趟厕所压压惊。
从昨天到现在,这是她下了火车第一次方便。
如今农村流行集体经济,旮沓屯里私养家禽的人家极少,因此作为肥自留地的免费物料,人粪是家家户户不可多得的宝贝。
四合院里陈家与赵家的茅房是分开的,陈阿婆家的在进四合院门口旁的小角落,用一块半灰不黑的油布围着,里头挖了一个小坑,半埋着一只粪桶。
粪桶里半满不满地积累着大半秽物,看上去有几天没倒的样子,稠稠的黄水让人直面惊恐。
捏着两张草纸的陶湘见状脸色开始难以言状地发绿,但条件就是如此,总得要习惯,好在天气已经转凉,起码没什么臭味,不然还要糟糕。
好不容易解决完人生大事,陶湘憋着一口气从里面跑出来,睡了一宿没解的两条□□花垂在耳侧,像极了兔子的耳朵。
先起的陈阿婆还在摆弄着西厢门前土制的灶台,见陶湘起了,她连忙问道:“陶知青,今天早上想吃啥?”
来旮沓屯的六位知青姓氏都不一样,因此屯里人索性统一用姓加知青的形式来称呼这些城镇出身的青年。
“都行,阿婆你看着做吧。”只穿着一身衬衣与宽裤的陶湘想了想又说道,“对了阿婆,那些火车上带下来的吃食时间都有些长了,你今天要不多热一点,咱们尽快作几顿吃掉,省的坏了吃得肚子疼……”
初次相处,陈阿婆小心到几乎称得上严苛,陶湘带来的稍微称得上体面的吃食,她是不允许自己与果果吃上一口的,锁在柜子里,每顿只拿出一点热着给陶湘吃,就怕被人说占知青便宜。
然而对于陶湘来说,总是吃剩食就很成为负担,她只想吃新鲜的食物。
陶湘的话对于陈阿婆十分受用,谁不希望自己的房西是个大方慷慨又不斤斤计较的人,推脱了几下不过,随即起身进屋开柜子去了。
这年头饥荒阵阵,粮食如命,一米一粟都要好好藏放起来,免得遭了祸害,越是穷的人家,那么一点点吃的东西就看得越是严紧。
陈阿婆回屋后,只留陶湘的四合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正屋赵家依旧没有动静,这个时间还太早,上工的壮劳力还没有起床。
陶湘是怎么也睡不着了,便打算去院子里的水缸旁舀些水先洗洗手,冲把脸清醒清醒。
然而走近了,她才发现水缸里的水只剩下浅浅一薄层,缸旁边的地上还湿着,显然早起的陈阿婆用完了最后的水。
这可怎么办?没水用了。
就在陶湘站在缸旁边烦恼时,四合院的大门忽然“吱嘎”一声被人给推开了。
那是一个穿着半旧不新衬衫的年轻男人,挑了满满两桶水,正微弯着腰一桶一桶地拎进四合院高高的门栏里。
他身量应该很高,身体虽称不上强壮,但露出的手臂极其劲瘦有力,沉甸甸满当当的水桶在他手里没晃出一滴水来。
“呦,小顾来啦?”恰巧陈阿婆也拿好东西出了西厢,一抬眼笑着熟稔地打起招呼来。
被称作小顾的年轻男人朝陈阿婆点了点头,他的面容出人意料的俊毅,肤色带着久经劳作后的蜜麦,微绷着的下颌没有松动的痕迹,仿佛天生不怎么爱说话,倒是不似普通屯里人那样土气。
陶湘只见着对方淡漠的眸光从自己身上一扫而过,并没有停留,像是阵风迎面吹过般沁凉。
“哗啦,哗啦……”沉重的两桶水倒尽,原本还空置的水缸立即充盈了起来,浸着晨河里的冷。
倒完水以后,年轻男人没有久留,很快就提着两只空桶离开了,期间并没有和陶湘产生任何交流。
自他走后,陈阿婆却特意同陶湘交代了一声:“他们成分不太好,以后见着远些就成……”
从陈阿婆的嘴里,陶湘这才知道原来她小隔间外头的牛棚里确实住着人,就是年轻男人与他的外公。
两人被下放到旮沓屯接受改造,借住的是陈家的牛棚,所以对方才会每天清晨帮陈家挑水以作答谢。
陶湘不知其中竟还有这么一个典故,回想起曾经见过的影视剧里臭老九们被下放□□的场景,她怎么也无法将那些同方才见到的男人联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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