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湘叹了口气:“没事,这钱我出,大家快去找车!”
有她这话,场面一下子就如同快进一般,陈阿婆很快被借了邻屯的拖拉机送进了镇上的医院。
陶湘带着始终紧捏她衣角的果果一路随行,好在床底下的贵重物品在买煤回来后又被重新归纳进空间,节省了不少因还要回去拿钱而耽误的时间。
陈阿婆脚上的伤裂得很大,差点就破了血管,但也没众人想象中那么严重,医生给她细细地缝了皮,挂了几吊瓶血浆消炎药水后很快就清醒了过来。
彼时陶湘刚交完费用和陪着她的屯民一起回病房,一下子二十多块钱花出去,旁边人眼神都不对了,啧舌又羡慕,城里的知青就是有钱哈。
病房里,刚醒过来的陈阿婆还在回答着屯里人的问题:“人老了,不中用了,眼睛忽然糊了一下,什么都看不清……”
陶湘闻言凑着上前,只见陈阿婆那只完好的眼睛里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许多白絮状的织物,不知是白内障还是什么眼部毛病。
或许以前就有,年纪大就开始加重,连医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道是老了。
陈阿婆的伤应该得在医院里住上几天,可老人怕再花陶湘钱,死活不肯住,瘸着条腿非要下床,眼泪都快下来了,一定要回旮沓屯。
陶湘劝也劝不住,只好松口答应。
只是临走前,她特地去了镇上办事处一趟,去领当月的津贴与粮票。
“你这个月怎么才来?钱、粮票和副食品票我都早给你准备好了……”办事处的工作人员又一眼认出了陶湘。
在阜新镇与周围村屯里,能有资格每个月来领津贴票证的人不多,来来去去就那么些,办事处里的人早就能做到认脸认名了。
接过对方递来的一沓钱钞与票,陶湘又递过了自己的粮本:“劳驾,还是给我上五斤白米吧。”
陶湘准备用这五斤白米回去给陈阿婆煮营养粥,对方在她病的时候那么细心照顾,现在也该轮到她回报了。
可惜工作人员摇了摇头:“换不了,仓库里没白米了,前些天已经全被换走。”
“那还有什么细粮?我家里有病人,最好是能给病人吃的……”一时没料到会没白米的陶湘紧接着问道。
工作人员看了一眼仓库里的库存单子:“倒是还有一些白面,你要吗?新到的富强粉,不过也不多了。”
“换,都换!”陶湘掷地有声。
没有白米,白面也行,细粮总归比糙食有营养。
想到手里积压着的粮票,陶湘还想换些粮食:“对了,还有荞麦吗?”
“没了。”工作人员指了指空荡荡的仓库,“这个月的都发完了,你要不去粮店看看吧。”
主要还是陶湘去得太晚,办事处里细粮粗粮种类不多,且每个月总有限,碰不碰得上完全得靠运气。
陶湘闻言告别了办事处里的人,忙不迭拎着五斤富强粉又去了粮店。
路上她随手买了一只竹编背篓,上次的那只在落下山道的时候就压坏了,这回顺便换个新的。
等来到粮店时,陶湘这才发现里头买粮的人很少,主粮也少。
正是北地秋收过后,可店里麦稻等粮食根本没有,多的是红薯、玉米、土豆之流,且粮票配比也令人瞠目,杂粮与主粮竟是一样的价,三十五斤的粮票只能换三十五斤的杂粮。
一问粮店老板才知道,今年本地的粮食收成都不好,主粮都被收走去给上头审阅,只剩下些杂粮用来填填场面。
想起陈家在旮沓屯分配时分到的红薯,与上个月自己换到的三十五斤荞麦,无言以对的陶湘索性要了二十斤的玉米和十五斤的土豆,将陈粮票花去一张。
也不知是年年都这样,还是光今年这样,怕暴露自己不懂规矩的陶湘决定等回去了,好好写一封书信问问陶家叔叔婶婶如今南方的状况。
从和平小康时代过来的陶湘俨然并不理解、也不习惯六十年代天灾频繁、饥饿贫穷与缩衣节食的生活现状,这对于当代人来说习以为常的事,对于她来说就是灾难。
她也不知道将有更重的担子压在自己的身上。
第二十一章
陈阿婆伤了脚,躺在西厢里虚弱地下不了地,屋内屋外的活一下子就全压在了陶湘的肩上。
老实厚道的陈家祖孙俩不太好意思,陈阿婆更是掏出了家里的积蓄说要还陶湘垫付的药费。
她不知从哪个脏兮兮的犄角旮旯里掏出来一块灰扑帕子,里头包着一小沓毛角票,其中还包括今年秋收时分到的十来块钱,勉勉强强凑了二十来块。
“陶知青,你先拿着吧,剩下的再想办法还给你。”大伤一场的陈阿婆看上去老迈了许多,头发花白病容憔悴。
陶湘当然不会拿她这么些钱,这怕是陈家全部家当了,全给出去以后她们日子还不知道要怎么过,因此连连推拒着不肯拿。
躺在床上的陈阿婆又无法硬塞,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推了边上的果果一把:“快给陶知青磕头,人家这么帮衬咱们,果果以后一定要好好听陶知青的话。”
果果重重地点了点头,说着就要对陶湘下跪。
“唉,这是做什么?不至于,咱们也是互相帮衬……”陶湘当然也不会受这种“大礼”,她扶住果果,寻了个由头急忙避了出去。
可惜果果还小,不过五六岁的年纪,长得矮小瘦生,还没有灶台高,也顶靠不了她做什么,能照顾好陈阿婆就挺了不起。
至于别的,诸如生火做饭、下地干活的事,还是只能陶湘自己来。
然而接手了家事,陶湘才发现远不如她想象的那么容易。
往常陶湘总是习惯待在小隔间里,口粮交了以后就只管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其他事情很少参与,对于陈家的印象除了客气贫穷,是自己包饭的房东以外就没有别的了。
如今近距离一接触,她才发现这对祖孙俩过得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更积弱些。
陈家的粮食全放在西厢主屋靠墙旁的那只宝贝大铁皮柜子里,陶湘问陈阿婆讨了钥匙打开来一看,才发现里头的粮食种类单调极了。
一小袋攒剩下的带皮陈荞麦,两大筐表皮完整的白心红薯,其他表相差些的就堆在老架子木床下。
其间还包括陶湘秋收分到的那么一些,另外就是一点存放在柜上层的盐糖酱醋等,都是她去供销社里买来给陈阿婆做饭用的,量本就不多,如今里头竟还剩大半,浑似没怎么用。
加上新买的三十五斤苞玉米与土豆,这些就是明面上三个人过冬的全部粮食了。
陶湘不怎么会用土灶煤炉做饭,做了也不敢给病人吃,因此回来后先是冲了几顿奶粉米糊给陈阿婆当病号饭,自己跟果果则随便吃些水煮的红薯荞麦粥。
粥这玩意好做,混着水烧熟了便成,哪怕口感味道不怎么样,但加点糖勉强还算入口。
只是不知道陈阿婆是怎样做成甜滋滋的,陶湘放了好些糖也只不过带起一点甜度,到后来索性搁下糖罐子,都不敢放了,生怕全被自己倒完。
果果还是第一次喝到甜粥,捧着碗就不肯放,陈阿婆以前做粥饭时,只单独会在陶湘的那碗里放糖盐,他们祖孙俩吃的还是锅里头没滋没味甚至是苦涩的汤露。
陶湘并不清楚里头奥秘,她让果果先自己吃着,自己则给陈阿婆用白面鸡蛋简单兑了些米糊糊。
白面自然是陶湘从办事处带回来后放到柜子里的富强粉,也就是阜新镇地处偏僻北地,搁大城市里早一拿出来就被人群排队抢光了,而鸡蛋是她问大队长从生产队养殖房里买的,两分钱一个,都快赶得上煤炭价。
陶湘先花钱买了十个,全塞在柜子里,陈阿婆吃米糊的时候就给她敲一个,同之前对方照顾自己的时候一样。
不同的是,陶湘那会儿吃的鸡蛋是生产队免费给的,可这回陈阿婆受伤严重得多,想吃点鸡蛋还得自费买,可想而知之前大队长也是看在知青的面上给了优待的。
白面和盐水搅成的蛋花糊糊刚成型,陶湘又淋了两滴农家自制的芝麻油,顿时屋子里充斥着浓浓的香味,闻着香吃着就不知道怎么样了。
此时果果已经吃好,小小的人非常熟练地接过陶湘手里的碗,人一丁点大,手倒是拿得稳,径直走到了陈阿婆的床边喂食。
见状,陶湘开始放心地吃起自己的饭来。
生手与熟手做饭果真是不一样的,陶湘全程皱着眉吃完自己亲手煮的东西,寻思着要不还是去屯里请个会做饭的婆婶来,也免得自个儿赶鸭子上架,垃圾做饭手艺毁了本就用度紧张的口粮。
在陶湘看来陈家的粮食就是紧张,撇去空间里的存粮不算,就外头现有的这么五六百斤正经粮都算不上的杂粮,三个人用来捱到来年春耕怕是难。
就在陶湘思考着这些问题的时候,无功而返的五位知青们来四合院里找她了。
大队长还是不肯批他们的探亲假,没有介绍信,哪都去不了。
不光是旮沓屯,就连其他屯里的知青也是一样。
在四合院不合适说这些知青们的事,陶湘同里屋还在吃饭的陈阿婆打了个招呼,便与其他人一道出门准备去知青宿舍细说。
临出门前,正好一个体型微胖的婶子进四合院来,瞧着直往西厢而去。
陈阿婆回来的这些天,屯子里有许多人上门来探望,陶湘见怪不怪,因此在对方笑着看她时,还回以浅笑。
知青宿舍
“咱们今年过年是回不去了,大队长还说过段时间要让我们去学习!”两个女知青表情不太甘愿地说道。
过年回不回去的陶湘不在意,她比较好奇:“学习什么?”
两个女知青摇头:“不知道,大队长没说。”
“总不会是学习种地吧?”两个男知青开着玩笑,看上去像是已经接受了不能返城的结果。
同陶湘一样,他们也借住在老乡家里,因此同屯里的关系总要比另外三个独居女知青好些。
陶湘配合地笑了两声,没再问下去。
她看了看四周,只见知青宿舍已经修得大差不差,屋子也从原来的一间扩展到东西四间,中间的正厅充作堂屋与厨房。
此时里头都空荡荡,还泛着湿润的土腥气,等转年黄泥都吹干,家具就可以搬进来了,届时就是所有知青住进去的时候。
“什么时候咱们都要住一起就好了……”有个女知青抱怨着,“就我们仨也太冷清了。”
黄自如没说话,以前数她最活跃,如今却像是变了性子,在陶湘面前尤其不敢说道。
陶湘没注意她,倒是想起了女知青们自己开火的事,想起自己要寻一个做饭的婆嫂,便问道:“你们现在吃饭怎么说?还是另找了人家?”
“还能怎么说?我们三个女同志轮流做呗,好在厨房也搭好了……”女知青说到这里有些愁恼,“就是粮食不怎么够吃,天天红薯稀粥……还有你也知道的,那件事……”
陶湘当然知道那件事是指的三个人被抢骗走钱票的事,估计损失非常大,不然她们的口粮不会那么快告急。
“前些天接到了我姆妈的来信,可惜没给我寄些钱和粮票过来,我又给她回了封信叫她寄,但怕是得下下个月才能收到了……”另一个女知青为难开口道,“陶湘你要是手头方便,能不能……”
被小姑娘们主动搭理,陶湘就知道准没好事,又是借钱又是借粮票,搁以前她手头阔绰时,或许就当打赏给了,可现在显然是不行的。
陶湘斟酌了一会:“我哪有什么多余的钱和粮票呢,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前些天陈阿婆脚被砍了记,送去医院的药费都是我帮着给的,那可不是笔小数目。还有月前的那七块钱生活费也被大队长当成我的看诊费扣了,都已经好些天没进账了……”
“对了,你们十一月前拿到的那笔生活费呢?去黑市买粮也能买到多少吧?”陶湘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黑市虽是个非法买卖的地方,但若是粮食实在不够吃,那里也是个好去处。
趁男知青们都忙着去参观宿舍风貌、挑选未来的房间,女知青们大吐苦水:“别提了,我们去找过,最便宜的五毛钱一斤苞米,七块钱才能买多少?哪里够吃?”
陶湘闻言给了个主意:“生产队里上次见倒是有多余的粮食,你们可以拿钱问队里买,兴许可以便宜些。”
但女知青们并不赞同,甚至还很嫌弃:“啊?那这钱不还是要交到大队长那边,这样我们当初争回来还有什么意思?”
这也不好,那也不要,活该饿着。
“行吧,你们自己拿主意就好。”陶湘内心摇了摇头,懒得再搭理。
正升起了想离开的念头,忽而瞧见黄自如瑟瑟缩缩坐在一边,她心里顿时起了逗弄的心思。
“黄知青,好久不见,你那钱准备的怎么样了?该不会忘记了吧?”陶湘气定神闲,那边黄自如听见后却慌了神。
恰逢两个不知情的男知青走了进来,一边问道:“什么钱啊?”
“没有说到钱啊?你俩听错了吧!”这回剩下两个女知青也急了,怕陶湘说出不该说的,连忙拉起她,送其出门,“陶湘,你不是说还要回去看看阿婆的嘛,快去吧,别让老人家久等。”
不曾想还有这歪打正着的时候,陶湘被客客气气地送离了知青宿舍,至于钱和粮票自然不会再有人问她借。
作者有话要说:久等了,今天应该还有两更哒!
第二十二章
等陶湘回到四合院的时候,西厢里那个胖胖的婶子还没有离开,正坐在床边态度亲近地同陈阿婆说着什么。
“那行,婶子你躺着好好养养,再细想想,我过两天带娃过来你看看,到时候给答复也成。”见她回来,胖婶没再久待,面上一团和气地起身告辞,端的是屯里难得有修养的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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