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这年还没过,短短的几月时间里,她们就吃了两回鸡,还不是屯里分得的年猪肉,这日子过得让人格外有盼头。
相比较而言,陶湘就不是那么馋了,她在县城的两日靠粮票与肉票好好胡吃海塞了几顿,吃得肚皮圆滚,当下只丢了五六个生红薯进灶膛里烤,充当主食。
搁以往陈阿婆那,是绝不会这么“浪费”粮食的,火里烤出来的红薯虽然好吃,但表皮焦黑如碳,还得祸祸掉好厚一层薯肉,能把老人家心疼得肝痛,都恨不得洗洗干净,把皮也吃下。
不过同陶湘住了这么些日子,阿婆过度节俭的性子也稍稍放开了那么一点,不像以前那般苛刻,只一门心思调理着愈渐浓香的鸡汤。
这回家里没再被人堵门要肉吃,赵家婶子同她孩子一大三小被赵家当家摁在屋里打得屁股开花。
平白要从家里拿出去二十块钱赔偿别人,要他在石头场搬多少石头才能弥补得回来,赵家当家简直气得七窍生烟,当下打得更厉害了。
可怜赵家婶子被陈婶与陈丹桂狠狠收拾了一顿还不得停歇,回头又得受丈夫的打骂教训,真是怨愤得涕泪直掉,哆哆嗦嗦在孩子们面前一个劲认错,这一整天里子面子全掉了个干净。
天色越发深黑,一股股的腊月底寒气肉眼可见从木门外直往屋里冒,衬着煤炉上翻腾滚烫的喷香鸡汤,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温和错觉。
灶膛里的红薯烘烤好了,冒出阵阵薯香,别看口感不怎么样,香气倒是一绝,陶湘捡了一只破竹篮子将它们装着拎回了西厢里。
这次的晚食是陶湘主动分的,一共六只红薯,她拣大的给了陈阿婆与果果一人一只,剩下的依旧留在篮子里。
还有炖好的满满一小铝锅鸡肉,也被陶湘划拨出来一半,盛满了三只青籩碗,一人一碗。
“哎呦,不要那么多,留点明天……”
陈阿婆被陶湘的大方惊呆了眼,连连摆手拒绝,还想要把碗里的肉倒回锅里去,被陶湘眼疾手快阻拦住。
“别,阿婆,今天都吃光算了,一年到头总要吃顿好的。”
旁边安静坐在小马扎上的果果也懂事地没有去夹碗里的鸡吃,只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奶奶与陶湘说话。
许是被陶湘的话劝服,陈阿婆倒没有再抗拒,就着煤炉里微亮的黄光,老人褶皱的脸皮上泛起了些些褐黄。
陶湘又给三只碗里都倒了些鸡汤,至于铝锅里剩下的则被盖好锅盖,继续搁炉上温着。
三人围着煤炉开始吃起晚饭来,因着这回的鸡烧的时间不长,肉还不是特别烂,陈阿婆和果果吃得都不快,细嚼慢咽地嘬着,陶湘却是一早就吧唧完了。
但她也没闲着,起身去到隔间里点了蜡烛翻找起东西来。
左不过就床底下点心匣子里那些宝贝糕点,陶湘拣没开过封的拿了两包桃酥饼,又抓了一大把果糖用纸细细地包好,好一通忙活准备。
坐在原位的陈阿婆和果果便只见到陶湘不一会儿拿着几包东西从房间里出来了,同地上篮子中剩下的红薯放在一起挎着,接而又把炉上的鸡汤连锅带汤一齐端起,打了声招呼就后往四合院外走。
这回去哪不用陶湘多交代,陈阿婆也知道必定是后头牛棚,老人家见状筷子一停,嘴微张了张想叮嘱什么,但细想想还是闭上了。
她自认没什么立场管知青的事,况且陶知青做什么心中都有数,犯不着自己去多嘴,想到这里,陈阿婆便又安心坐下,同孙女一起吃起肉来。
大篮小锅拿着的陶湘出了西厢,见正屋赵家门窗紧闭,便一溜烟跑出了四合院,摸着黑直往牛棚那去。
外头风大很,剌得人脸皮生疼,陶湘将铝锅抱在怀里,不一会儿就来到了牛棚门口。
隔老远就听见里头传出顾同志沉闷不停的咳嗽声,像是动了筋骨,显得不如以往那么有气力。
陶湘到的时候,愁眉苦脸的顾老还在外头摸黑生炉子煮药,他们用的是山林里拣的落枝,细细小小不禁烧,而那些烧火用的正经柴木是不许被臭老九们砍了用的。
见到陶湘,顾老脸上勉强起了些笑意,直招呼着陶湘往屋里坐,为此还特意升了盏煤油灯来照路。
煤油灯与蜡烛是旮沓屯大多数屯民所用的照明之物,陈家也有一盏,只是一直不见阿婆点着用,说是费油。
这用到的油一般是农家自榨的菜籽油或是花生油,精贵极了,人吃都不够,毕竟如今一人每年也就两斤油的用度。
陶湘笑着进了牛棚,倒不急着坐,而是先把还温热着的铝锅与竹篮放在门口简陋的瘸脚木桌上。
“今天又烧了鸡,拿点过来你们尝尝,还热着呢……”陶湘边对顾老说着,边看向里面躺在榻上的顾同志。
可惜视野内一片昏黑,男人的模样怎么也看不清,咳嗽声却停了。
“哎,这怎么好意思,总给我们送吃的。”微弓着腰的顾老站在门口,脸上虽是笑着,但并不见什么喜色。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之前还算怡人,如今闻起来竟混杂到格外刺鼻,也不知道顾同志上了药有没有好些。
脑海里想到这些的陶湘摇了摇头:“不麻烦的。”
说着,她去掀锅盖准备盛一些出来,然而一掀盖才发现,里面的鸡汤早已经转凉,只是外头摸着暖热而已。
一路走来热乎气散了个干净,需要再热热,好在顾老正在外边生火熬药,将鸡汤倒进炖锅里混些中药,煮上半锅药膳鸡同样有效用。
接过活的顾老去外头忙了,一时没什么事的陶湘在原地呆站了片刻,终还是朝着躺在里榻的顾景恩迟疑地问了一声:“顾同志,你伤好些了吗?”
牛棚里没有人应答。
陶湘也不气馁:“那我……我进来看看你?”
下一刻,就有人屏不住咳嗽了一声。
以为是同意信号的陶湘弯起嘴角,持着桌上的煤油灯就径直往里走,步履间格外轻快,相距十来步很快走过大半。
正在这时,床榻上的男人发出沙哑的制止声:“站住!”
感受到自己语气严厉,他又哑着声补救了一句:“别吓着你了……”
但陶湘已然看到伏趴在床铺里的顾同志,精裸劲壮的上半身擦着仍未干的药草汁,有新鲜赭色交缠在他背后,那是错落的累累伤痕,即使厚重的药味也遮掩不住其中血腥。
陶湘见了心头一梗,鼻子开始冒酸,端着煤油灯不知该上前还是离开,呆愣在原地像是只傻兔子。
顾同志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他其实一直在看着陶湘,从她进门到如今走近。
“快回去吧,别在这里久留。”男人声音低沉。
一言一语都是为了陶湘好,给人撞见知青与挨斗批的人在一起,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陶湘就要心大一些,见顾同志按捺着脾气,破天荒一副好说话的迁就模样,她便得寸进尺地来到了床边,不错眼地打量起对方身上伤势。
期间顾同志又咳嗽了几声,牵一发而动全身,肌肉牵连着整个半身都在颤动,因此连带着密集的伤口也撕扯不已。
陶湘担忧地蹙起了眉:“伤得这么重,不会连肺脏也给打坏了吧?”
女人湿漉直视的目光让此时背脊光凉的顾同志有些不适应,他没有答话,只艰难地侧着身去捞落在边上的被子,妄图把自己遮盖起来。
陶湘哪能让一个病患动手,当即主动上前接过薄被安置好顾同志,末了还不忘掖严实被角,这床被子实在太单薄了。
她身上总有股好闻的香味,像是少女自带的体香,两人临近之时,一股股活跃地如同夏天池塘里的蝌蚪,直往顾同志鼻腔里而去。
在这样一个寒冷却静谧的冬夜,男人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陌生躁动,这实在不应该。
顾景恩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眸子已然清醒理智。
“够了。”他对自己说,
“陶湘……”男人第一次唤这个名字,“抱歉,我已经有未婚妻了。”
作者有话要说:别看我前些天那么嚣张地断更,等后面我就要因为赶榜痛哭,其实现在就已经快要哭了(捂脸)
第三十四章
狂风席卷的初冬早晨,犹如阵阵锣鼓敲砸在耳门旁,弄得人越发离不开被窝,好在懒冬也没有要紧事可干,四合院里包括旁边牛棚都静静悄悄,没什么动静。
窗棱子外渐渐泛起露白,缕缕细密的白雾冷流肉眼可见从窗户细缝间直往隔间地上垂降,压得煤炭火星微闪的煤炉也无法发挥保暖效用,温度在一点一点降低。
明明气温寒冷,可陶湘却郁躁得不行,蜷缩在暖和柔软的新棉被里翻来覆去,像是有些懊恼泄愤的样子。
新被子十分厚实,但她依旧一整晚都没睡好觉。
脑海里一个劲地重复昨晚与顾同志的对话,这种对话类似于跟人拌嘴回来觉得自己当时没发挥好的沮丧。
昨天晚上
“陶湘,抱歉,我已经有未婚妻了……”
乍听见顾同志说这话的时候,陶湘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好半天才琢磨到对方真正的意思。
顾同志不仅仅是身体,怕是连脑壳都被打坏了,不然好端端的,怎么又莫名其妙冒出个未婚妻来搪塞她。
她抿紧娇红的唇线,内心感到有些尴尬,也有些诧异无措,但执意不肯丢弃风度,倒不是怀疑事实真假,只是对方直白透露出来的拒绝意思陶湘也懂了,怪挺没劲的。
本来就没什么,只当这种清清浅浅还未成型的暧昧被直截了当地戳破之后,总难免让人感到有些恼羞成怒。
“我其实也没别的意思,当初你救了我,我一直很感激,一心想着哪里可以报答你……”低埋着头站在原地的陶湘顿了顿,态度比刚来时冷淡了许多,“但既然如果你觉得不方便,那我也不好再做让你困扰的事……”
说这些话的时候,顾同志始终没有回应,只是睁着一双俊朗清冷的眸子看陶湘发挥,颇有种局外人旁观的架势。
一番话说完,陶湘看着面上不显,心却凉了半颗。
她抿了抿唇,像一个真正来做客的访者模样似的,当下只轻声嘱托了顾景恩保重身体,随后与门口的顾老道了声别,利索地拎着空锅径直离开。
步伐不慌不忙如同往常,哪怕她此时郁闷的情绪愈渐在内心翻涌……
大清早的,陶湘越回忆越难受,又听堂屋里老旧的木架子床发出“吱嘎”声响,显然是陈阿婆起来了,她也懒得继续躺下去,一骨碌翻身起了床,打算做些事情分散下自己的注意力。
边上的牛棚里,听陶湘辗转反侧了一夜,与其只一墙之隔的顾同志同样一晚上没闭眼。
“你这是何苦?那陶知青人看着不错,瞅你这不近人情的样都不知跟谁学的……”顾老捶了捶睡在里侧的外孙,“现在咱什么处境啊?你那爹前几年给你定下的婚约到现在作数不作数还两说呢!你倒上赶着绝自己后路来了……”
之前说到这些的时候,顾景恩从来都不予回复,顾老也习惯了。
但没料到对方这回竟开了口:“婚约的事既然未曾解决,那我就不能随便应承别人。”
顾景恩的身上有种超乎世俗的古板,既是担当,又是责任感。
顾老被堵得哑口无言,好半天才憋出来一句“成吧”。
丝毫不知顾同志心中所想的陶湘裹紧了身上的小棉袄,用陈家缸里剩下的半缸子冷水洗巴了一下脸,开始帮着阿婆烧火做早饭。
严冬不比酷暑,陈家的用水少了许多,基本上以前的一缸水,放到现在能用上好几天,听陈阿婆说,等年脚下雪的时候,就更不需要跑大老远去挑水了,直接化雪用就好。
无论如何,短时间内不用见到顾同志,以及对方伤好以后也不用看见,陶湘略略松了一口气。
晚间用作取暖的煤炉还没完全烧完里面的炭块,陶湘把它从房间里提出来,取了一小把干草重新点燃,加了新的煤饼进去后,很快炉火就起好了,这可比烧外面的土灶要容易,也节省燃料得多。
用的次数多了,就连陈阿婆也对这小巧的煤炉赞不绝口起来,直夸城里的物什好用。
那些祸害成煤渣的煤炭被陶湘与陈阿婆后来又重新捏成了煤饼,也不敢再放在外头,而是被挪进了西厢里,占了陈家一个墙壁角落。
就在陶湘与阿婆果果在廊下忙活的时候,四合院里正屋也开了门,赵家婶子挎个脸盆蹒跚着走出来,面皮青淤脖子浮肿着,看得出身上伤得不轻。
她对陶湘是相当怨愤的,望过来的目光似淬了毒,气氛一下子冷凝起来,像坠进了冰窟窿里。
都一个院里住着,处得好不用去说,处得不好谁都难捱,陶湘也不是泥菩萨心肠,以德报怨的傻事不会做。
在西厢外呆着也难受,她索性问陈阿婆讨了钥匙继续昨天未完成的计划,进屋看粮食去。
粮食柜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在县城的那两日,陈阿婆与果果把家里好好收拾了一顿,其中就包括放粮食的铁皮柜子,空置的地方都被从床底下重新拿粮食填补上,看上去满满当当。
至于陶湘拿回来的那些土豆、玉米什么的都还在,一点没少。
陈阿婆已经默认将陶湘当做家里的一份子,因此大家的口粮实际上是共通的,你吃我一点,我吃你一点,像陶湘至今吃的红薯粥就是从陈家的粮食里拿出来的,而她自己的那点早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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