斧头负气而走,带着朱学休送给他的驳壳枪,把枪套悬挂在肩膀,垂到腰际,带着它摇摇晃晃的往富坑村走去。
过了富坑村,就是光裕堂。
光裕堂连接富坑村的是尾田村,那里正是光裕堂的祖祠所在地,斧头求学念书的光裕堂小学堂所在,斧头对于这条路早已走的滚瓜烂熟。
天色初黑,晚上七八点钟,月亮还没有升起来,穿透云层,脚下的路下不太走,斧头摸黑而行,越走越是不顺畅。
走了大半个小时,估计已经过了八点,这才看到一道弯弯的月牙从天边升起,洒下淡淡的光芒。
有了月光,路就好走了,斧头借着月光措索而去。
然而,来来回回走了几趟,先前又是摸黑而行,负气出走,走了一小会儿,斧头就气泄了,脑子开始不由自主的乱想,胡思乱想。
他想着朱学休为什么会不搭理姐姐,为什么要另外定亲,准备迎娶他人?
斧头不愿意用背恩负义这个词来形容朱学休,哪怕是他刚刚在姐姐面前这说诉说对方,但是斧头事后依然相信朱学休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在他的印象里,朱学休几乎是完美的存在,哪怕是偶尔有些恶作剧,有时候有些毒,说出来的话让人一时无法接受,但是这并不妨碍斧头对朱学休的好感。
斧头越想,越是后悔,后悔这样不明不白的出门,他不晓得他这样赶到光裕堂去,半夜三更的见到朱学休该如何开口。
难道控告他忘恩负义,有负有大姐?
还是告诉他自己理解朱学休的行为,他准备另娶他人是因为阿公的胁迫?
这些都不是斧头想要的结果!
因为这两种说法都无济于事,而且半夜三更的拜访是一件很失礼的事情,说不定朱学休就会生气。他不生气,邦兴公说不定也会生意!
半夜三更的上门质询,这并不符合规矩、道义。
斧头越走,心里越是没有底;心里越想,脚底越没有力气,两条腿仿佛灌了铅一样,怎么抬也抬不动。
心里犹豫着还要不要继续赶路。
天色太晚,眼看着就走了上十里路程,富坑村就在眼前,斧头犹豫不决。若是回去,打道回府,说不定家里的两位姐姐就会嘲笑他;若是不回去,斧头又担心她们会挂念自己,斧头从小到大,十几年来,还是头一回离开家里,在外过夜。
当然,在光裕堂的小学堂里寄宿不一样,那里有着许多和斧头一样寄宿的孩子,蓝念念和重香并不担心,只是像现在、像今天这样走夜路,斧头是平生头一回。
斧头不想回去,又不想让两位姐姐担心,两全难继之下,由着腿带着自己往前走,慢腾腾的不如如何是好。
只是走着走着,斧头突然感觉四周有些不对劲,仿佛有人在说话的声音,仿佛有着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一阵一阵。
“谁?”
斧头脱口而出,心里发毛。
田间地头、林间乡下,各种各样的鬼怪层出不穷,仿佛随时都会遇到不干净的东西,因此斧头才特意把驳壳枪带在身旁。
听到动静,斧头迅速把腰里的枪支拔了出来,双手并举,拿高枪支,枪口对外。
斧头没想过开枪,毕竟这已经快到富坑村了,谁晓得会不会是有村民路过,或者是有什么野兽,而且村民路过的可能性最大,当然,也不排除有别有用心的人物,毕竟富坑村于仙霞贯而言,是一个偏僻地带。
斧头把枪拿出来,是希望对方是人,如果是人,那么对方十有八九就能认出他手里这支驳壳枪。
驳壳枪在仙霞贯只有四把,三把在朱学休手里,一把在他手里。而且到现在为止,全仙霞贯的人都晓得驳壳检是光裕堂大少爷的“独门武器”,别无分号,斧头手里的驳壳枪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展示过。
斧头个头不小,但年纪却不大,只有十五岁的周岁,他希望对方如果是剪道的土匪或者是强人,能看在这把枪的情面上,从而知难而退。
当然,如果他遇上的是民防团,或者说是光裕堂护卫队的巡逻人员,那就更好不过。
然而,情况让斧头失望了。
他举起枪,四处张望,却始终没有发现人影,月光洒在山脚的白色的小道上、深绿的田埂上、绿油油的稻苗上,他就是看不到先前传出来的声音来自哪里?
斧头举目四望,看着天空,发现月亮不知不觉之间,居然几乎升到了半空,就要接近正中。
斧头没有夜晚外出的经验,无法从月亮的位置来判断时间。
斧头对夜晚的天空下的田野是无知的,至少这个时候,在以往夜里吃过晚饭以后,他没有经常外出的经验。
斧头根本不晓得在这个季节、这个时候,田野里是“活”的,蟋蟀、青蛙,以及各种不知名的虫子、小鸟会啼叫,不会像如今这样死气沉沉。
周围一片宁静,静得可怕。
斧头蹲在地上,猫着身子,一动不动,目光不停的打量。
虽然他不了解夜空下的田野,不了夜空下的小树林,但是他的直觉在告诉他,周边有危险。
斧头蹲在地上、伏在小土沟后,越蹲越久,越蹲越觉得有一股寒气一直在往上冒,直涌脑海,浑身越来越冷,就好像仿佛有一只凶猛的野兽,在无声的盯着自己,打量着他,择机而噬。
然而,无论斧头怎么瞧看,把以往朱学休教给他的知识怎么运用,也没有发现周边有任何的异常,只有不远处的小树林下,枝繁叶茂,月光不进,黑黝黝的一片,几枝树叶随着晚风哗啦啦的作响,里面看不清任何事物。
冷汗不停的下,剥落剥落的滴落,斧头满头大汗,晓得今天晚上,自己是遇上了危险。
他没有后悔,没有胆怯,反而越想越是冷静。
斧头本来就是一位胆大的孩子,如今又正是叛逆时期,天不怕地不怕。他想起了朱学休曾经告诉过他的一句话:让你预知到危险,却又不知道危险来自何方、出自有哪里的话,那么只有一个字。
跑!
斧头当机立断,动若脱兔,从小土沟后长身而起,几个跳落,就跳上了山脚下的小路,顺着原路急速的往九山村方向赶,往回走。
“别跑!”
“再跑开枪了!”
斧头刚刚没走的几步,身后就传来他人的说话声音。
声音洪亮,脚步嘈杂,似乎有许多人在行动!
斧头心里大惊,不晓得自己这是遇上哪方神圣了,扭头去看,顿时一股寒意从头冷到脚。
只见原来黑黑的小树林下,十几条人影不停的追过来,手里拿着长枪,头上戴着大檐帽,身上穿着黑漆漆的“野猪皮”。
“野猪皮”当然不是真正的野猪皮,而是乡下的老百姓对宪兵队衣着的形容,藉此表达自己心里的憎恶。
身后的人穿着“野猪皮”,那些必是宪兵队的人物,而这个时候宪兵出现在这里,那么只有一件事情。
宪兵队这是与别动队联手,到富坑村来捉壮丁,所以偷偷摸摸的进村。
斧头无心赶路,无意之下撞个正着!
宪兵队、或者是说别动队捉壮丁的行为雩县及周边的百姓都是为之色变,不少人因此丧命,或者是家破人亡。尤其是在蓝衣社经过皖、豫、大别山一带的苏区发展后,更是变得丧尽天良,大人孩子、男丁妇女一起抓,根本不管什么成年不成年,是妇女还是男丁,队伍上用不上,那就贩卖人口,把妇女、儿童贩卖到黑窑、黑作坊里充当童工,受尽折磨。
斧头不敢让宪兵队的抓住自己,沿着道路飞奔,像个免子一样,几个眨眼之间就没有踪影,然而宪兵队紧追不放,沿着山脚下的道路一直往九山村追了过来。
手机版阅读网址:wap.11e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