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过第二天,院子里总算是正常,一切如旧,看着没有什么改变。
然而管清心清楚,这里的一切都变了。她相信许多人也清楚,光裕堂不再是以前的光裕堂,邦兴公已然逝世,现在院子里当家的是两位年轻人。
想着在书房里入睡的朱学休,管清心不好多言。
洗漱过后,看到朱学休依然睡着,管清心没有叫醒他,晓得朱学休这段时间是累了,身心俱疲。
如果说邦兴公的去世让管清心措手不及,还没有来得及熟悉的情况就开始行使权力,难免缩手缩脚、事倍功半,最后累的身心皆疲,那么朱学休更甚。
院子里的客人管清心都不熟悉,前来的三姑六婆、各路亲戚,仙霞贯周边的各族各姓都需要朱学休和管家老曾去周旋,而且邦兴公的逝世也对这两个男人造成了难以估量的打击。只看如今他们一个躺在床榻上几天落不了地,不停的吃着汽药,另个一个事情了结之后依旧无精打采,哈欠连天。管清心就晓得朱学休累的不轻。
管清心不忍心叫醒朱学休,但又不能让朱学休一直这么颓废下去,长时间的作息不规律对身体不好,而且容易养懒根骨。
于是洗漱过后,用过早饭,管清心看到朱学休还未起床,就坐在小书房里开始算账,算盘噼里啪啦的响,响个不停。
果然,只是一小会儿的时间,朱学休就吵醒了,睁开眼,看到是管清心在房里也不说话,站起身,穿上鞋子就往外走,出门而去。
管清心端坐着,面无表情。
朱学休的确是在逃避,他不晓得怎么去面对管清心。娶她为妻是他自己的选择,但是他还没有做好如何面前她的准备。
光裕堂出了重礼,让管家打破规矩,破除仙霞贯及周边只在年初年底办婚宴的习俗,只是几天时间就将管清心嫁了过来,这种事情并不少见,但是朱学休心里横着一根杆子,如何也去不了。或者是说,还没有做好充足的思想准备。
他管清心之间,可以说是一对熟悉的陌生人。
两个只见过彼此一面,但是他了解管清心,相信管清心更了解他。如果有时间去慢慢熟悉,像往常相亲的年轻人一样,朱学休或许没有这么多尴尬,但是只是几天时间就更弦易张,朱学休总觉得对不住管清心。同样,他也对不住蓝念念。
这两道梗,就像一根杆子,捅在他和管清心之间,需要时间去慢慢消化。
邦兴公的丧事后,仙霞贯接连下了几天的雨,连绵不断。
今天虽然好些,但是地上一样泥泞,朱学休出了门,赶往后院洗漱吃早饭。这些天,他从来没有和管清心一些用过饭,无论是邦兴公下葬前,还是下葬后,以前是忙,后来管清心等过几回,但是看到他不出现,估计是晓得他尴尬,所以也不等他,总是由陈婷婷陪着她一起用饭。
至于张如玉和北福两位,邦兴公去逝后,没有几天,她看到朱学休和管清心好像在闹别扭,不愿参与,带着北福一起,母子两人回到了自己的厅落里开伙做饭食,已经不在一起共餐。
因为张如玉在家一直表现良好,尊老重幼,邦兴公早在两年前,就将仙霞贯墟市上的一间胭脂铺子划到了她的名下,所有的收入归她个人所有,有钱支出这些款项,两个人的伙食自然不在话下。
朱学休走后,管清心停了算盘,开始处理杂物,猛然间就看到桌面上压着一张贴子。
喜贴,大红色的颜色格外的显眼。
她记得昨天下午这里还没有这张贴子,怎么今天一大早就有了呢?
管清心拿起它,打开它,果然是一张喜贴,婚宴帖子,看到内容她瞬间就明白为什么会昨天下午没有,今天一大早的却出现在这里,因为它不是一张正常的喜帖,只能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喜贴永远是喜贴,它不可能不正常,比如说用红色的喜贴发白喜事,确切的说,眼前红色的喜贴是不是由正常的人发出的喜帖,它是九山山寨寨主冉天喜发出来的喜贴。
九山山寨上与院子里有来往,而且共同办理了一个炼金作坊,管清心早已知晓,这一点在邦兴公逝世的第二天,朱学休和管家老曾都有交待。
九山山寨上的土匪盗也有道,不济贫不劫富,只是拦着过江客,所以管清心的心里对院子里与山寨上有勾连也没有什么抵触。
然而,不管九山山寨上如何“道义”,两家来往不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进行,所以这封贴子是昨天夜里或者是今天早上才送到这里。
只是不管如何,光裕堂的人不可能到山寨上去喝酒,而九山山寨上也不会以这样的名目收取光裕堂的保护(和谐)费,不可能也不现实。
打开贴子,管清心只见上面从右至左,以竖排,用小楷写道:
“呈:家长光裕堂朱学休敬启,兹有小儿冉茂江与蓝氏长女蓝念念喜结良缘,于丙午月廿二日设宴……,此致,敬礼。”
最后是冉天喜的落款和日期。
看到这里管清心大惊,嚯得一下就站了起来。
不过只是想想,过了一会儿,又坐了下去。复又想,走到身后的床铺后面一道锁死的门页上用力敲了敲,道:“关掌柜在么?麻烦你过来一下。”
小书房隔壁就是账房,管清心认为这贴子既然在这里,那么与山寨上联系、并送贴子来的关掌柜应当还在身后。
光裕堂指定的与山寨上暗中来往的就是他。
果然,管清心一敲门,隔壁就传来了回应的声音,随后就传来了脚步声音。
“来了,来了。”
关掌柜穿着一身棉制长马褂,五十岁左右的样子,留着一道浓浓的八字胡,看到小书房没关门,略作迟疑后直接闯了进来,拱手、微曲,对着管清心行礼。“大少奶奶,您有什么吩咐?”
“山寨上以前有送贴子来吗?我是说除了这一回。”管清心拿着贴子问。
关掌柜当即摇头。“没有,这是头一回。我们明面上没有任何往来。”
管清心连连点头,微不可见,道:“那就好,你们都是老爷子留下来的老人,我信得过。”
“那我想问问,现在仙霞贯吃喜酒的份子钱是多少?”
关掌柜听见,没有犹豫,上前伸出手指,又报了一个数。
管清心听见,又是点头,微微说道:“那行,我们也按这个办。”
“比份子钱多一点,但也不能太少。”
管清心告诉关掌柜,道:“既要体现我们光裕堂对这趟婚事的重视,又不能表现的太热情,当然,也不能太冷淡。……具体的数目你去拿主意,表达到我的意思就好。”
管清心吩咐着关掌柜,过后将手里的贴子给到了对方手里。
“是,我这就按您的吩咐办。”
“别过大少奶奶,我这就走了,回去。”
关掌柜这是要回仙霞贯,给山寨上回信。
他很有眼色,一口一个大少奶奶,管清心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心里受用,点了点头,让对方离去了。
处理完这件事,管清心忐忑不安,不晓得过会或者事后怎么跟朱学休解释,对方会不会责怪她,然而要是让朱学休来处理这件事,显然更不合适。
前任有情人出嫁,光裕堂的大少爷能做什么?无论他做什么,都会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只能管清心把它扛下,等到尘埃落定、事情结尾之后,才能让他知道。
至少,表面上必须如此。
这样处理蓝念念的婚事,管清心压力巨大,这是朱学休婚前唯一在意的事情,要是不慎,说不得两个人就会闹翻脸,关系变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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