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理张志,策马直入城门,去见以慈涧总管府作临时行宫的王世充。
沈牧闯入总管府,守卫均不敢拦阻,他直抵大堂,才被王世充的亲卫拦在门外,沈牧大喝道:“我要见圣上。”
王世充声音传来道:“让少帅进来!”
沈牧气冲冲的跨步入厅,正和王世充说话的宋蒙秋和郎奉知机的退出大堂,只余王世充独自一人坐在厅南的太师椅上,好整以暇的品尝香茗,还示意沈牧到他右下首坐下。
沈牧却笔直来到他身前,沉声问道:“这是什么一回事?”
王世充不悦道:“什么一回事?我昨夜睡不能寐,将事情反复思量,最后决定今日仍不宜用兵。道理很简单,防御工事仍未完成,匆匆出兵,一旦失利,城池左右阵地将受冲击,后果堪虞。”
沈牧没好气的道:“但是圣上有否想过昨晚才下令全面备战,决心今天出击,忽然改变过来,这对士气会生出不良影响。而且我们的战略是要先发制人,以示我军对唐军一无所惧。如让李世民占得先手,我们被动的还击,与主动出击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
王世充冷哼道:“少帅勿要动气,我只是把出击推延一天,待壕防做妥,十拿九稳时出战。战场上不但要斗勇力,还要斗智计,躁进乃兵家之忌,不过是区区一天时间,现在李世民阵脚未稳,怎都要几天时间休息准备,明天和今天并没有什么分别。”
沈牧愤然笑道:“若李世民这么容易被人猜中他的行止战略,就不配称当世无敌的帅将,他能比圣上预测早三天抵达,现在怎会让人猜中他何时来犯?李世民的兵法可稳可奇,奇正变化无穷,我们若以平庸的军事规条去看待他,肯定不会有好的结果。”
王世充泛起怒容,道:“朕自有主张,不用你来教训我。”
沈牧再按不下怒火,仰天笑道:“既是如此,我沈牧只好及早回彭梁去享点清福。”
王世充脸容一沉,正要说话,宋蒙秋和郎奉神色慌张的冲进来,齐声嚷道:“李世民大军全面发动,正朝我军迫至。”
王世充和沈牧登上城楼,遥观敌势。
唐军在两座营帐外开始集结兵力,调动井然有序,迅捷灵活,确是军容鼎盛,士气如虹,装备精良,训练有素。
虽仍在初步的集结阶段,已可见微知著,令人看到整个战阵的雏形。
王世充在沈牧耳旁低声道:“朕错啦,少帅可有什么补救方法?应坚守还是迎战?”
沈牧心头一震,王世充真的是怯战,失去信心,故方寸大乱下低声下气来求教自己。王世充这反覆不定的情况非常危险,会令他在面对取舍时,作出错误的判断。
他凝神打量敌阵,兵力约在五万人间,其他五千人该是留守营寨。中央清一色是步兵,两翼和前后阵均是骑兵。中央步军又分九组,每组三千许人,由不同兵种的队伍合成,各备弩、弓、枪、刀、剑、盾、拒马等兵器。可以想象作战时在李世民的指挥下阵法变化无穷,随时针对敌人而作出种种最有效的应变。
沈牧见唐军如此威势,亦不由心生寒意,从而推出王世充等其他人的感受。不禁恨起王世充来,若王世充肯听教听话,先李世民一步出军,便不用被李世民抢吃这头一道汤,累得现在连他都感进退两难。
如若慈涧是洛阳、长安级的坚城,甚或次一级如黎阳或虎牢,他不用想也会主张坚拒不出,凭稳固的城池和强大的防守力削弱损耗唐军的力量,只恨慈涧却是不堪大军冲击的小城池,且根本无法容纳二万多郑军,只能及早依城立帐抗击庞大的敌军。
杨公卿和其他诸将来到王世充和沈牧左右两旁,听候王世充的指示,而王世充则等待沈牧这“护驾军师”的说话。
矮壮强横,脸相粗豪,有胡人血统的王世充心腹大将跋野刚分析道:“敌人的动员正接近完成阶段,若我们现在仓猝出营迎战,阵势未成,敌人压阵攻来,我们一个抵挡不住,正要吃大亏。照臣下看该以据壕城固守最为稳妥。”
城头十多名将领近半数人点头表示同意。
连杨公卿亦叹道:“我们已失去在营外会战的时机。”
沈牧晓得杨公卿是说给他听的,表示他不支持在这种情况下迎击敌人。深吸一口气,心神晋入长剑的境界,若连他亦失去斗志,此仗必败无疑。
从容笑道:“若我们坚守不出,李世民会有怎样反应,是挥军强攻?还是收兵了事?”
王世充忽然皱眉道:“真奇怪,他们并没有预备跨壕攻城的工具。”
郎奉谀媚的道:“可知李世民只是要显示实力,耀武扬威,我们可置之不理。”
大将陈智略沉声道:“李世民的功业战迹,全是从守城得回来的,并不善于攻城,所以我们打定主意据城稳守,李世民将莫奈我何。”
沈牧心中暗叹,李世民既是守城的专家,当然比任何人更明白城池的强处和弱点,知守然后知攻。事实王世充和手下大将是被李世民的威名和现在显示的实力吓得不敢迎战。
沈牧淡淡道:“诸位尚未答我的问题,李世民究竟是挥军强攻,冲击我们的营地,还是展示实力后收兵了事?”
郭善才道:“少帅怎样看呢。”
众人目光齐集中往沈牧身上,听他的答案。
沈牧哈哈笑道:“李世民不愧纵横无敌的主帅,虚实相生,使人摸不透他的目的。我们则连他究竟是挥军来犯,还是想示威一番亦弄不清楚。”
转向王世充道:“李世民在测试我们的反应,如果我是李世民,圣上若龟缩不出,他可派出一军,绕往慈涧后方,在那里选取战略地点,设立能坚守的营寨,断去我们与洛阳的联系,绝我们粮草。等到他能成功在慈涧四方建成这类营寨,慈涧将被重重封锁,我们将不战而溃,以最窝囊的方式输掉这一场本应是漂漂亮亮、鹿死谁手尚未可知的大会战。”
王世充一震道:“少帅是主张出战?”
沈牧道:“我们是别无选择,主动之势已落入李世民手上,当其阵势完成,便向我军推进,待钳制得我们动弹不得之时,我们将变成砧板上的肥肉,任他宰割。圣上必须当机立断,否则延误军机,后悔莫及。”
杨公卿点头道:“少帅的话很有见地,圣上请立即决断。”
王世充的呼吸急促起来,倏地喝道:“就知少帅提议,立即布阵迎敌。”
此时敌阵爆起震天的喝彩呐喊声音,潮水般不断涌来,只见李世民帅旗出现在营寨出口处,主帅李世民在天策府诸将簇拥下,加入唐军中阵。
沈牧仰天笑道:“李世民啊!就让我们见识一下你的真本领。”
郑军从城中和营地源源不绝注入战场,唐军亦开始推进,果如沈牧所料,李世民选取在双方间的小丘作临时指挥台,以旗号、战鼓、号角指挥全局的进攻退守。
郑军布的是半月形圆阵,以慈涧城作依托,将防御线尽量缩小,以收紧密集的队形,尽可能形成有机的防御体系,藉此对抗唐军较为疏散的进攻型方阵。
三万郑军分左、中、右三师,左、右两师各五千骑兵,两万步军居中。右方骑兵由杨公卿和麻常指挥,左方骑兵则是陈智略为主,跋野刚为副。
中军步兵分作四大组,每组五千人,分由邴元真、单雄信、段达和郭善才统率,宋蒙秋和郎奉留守城池。
沈牧和张志陪同王世充和其二千人的亲卫兵团位于中军正中处,指挥进兵,统揽全局。
方阵的唐军,与半月形依城布阵的郑军,两方兵马,隔远对峙。大战一触即发。
实际上唐军只比郑军多出二万人,但由于唐军布的是疏散的进攻阵式,郑军是密集的防守阵式,骤眼看去,漫山遍野均是唐军和迎风飘拂的旗帜,兵力便似在郑军数倍以上。
从沈牧的角度瞧去,前方尽是往左右延展的各式兵种唐军,声势骇人至极点。
确是兵悍将勇,军容鼎盛。
反观己方,由于先势被夺,被敌军牵着鼻子走,人人脸容沉重,无不抱着能抵住敌军的进攻便非常了不起的被动心态。
沈牧排开一切杂念,全无旁骛的观敌察敌,寻找敌人的破绽空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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