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牧朝从船登岸的一队人马瞧去,领头者赫然是李世民,旁边一骑鞍上坐的是被绑个结实、垂头丧气的窦建德,在一众大将长孙无忌、尉迟敬德、庞玉、罗士信、秦叔宝、李神通、李南天、康辅利、程咬金、王君廓等簇拥下,与欢迎他的李元吉、屈突通、薛万彻等会合后,趾高气扬的朝洛阳城开来。
战鼓轰天,马蹄人足踏地之音震撼大地。
两河间的唐军部队推进至第二重壕堑五丈处,在一声号令下,倏然立定,又生出另一种使人感到唐军训练有素,上下齐心的威胁力。
城墙上守城将士,则人人脸如土色,内生怯意。
李世民、李元吉率领的人马,缓缓而来,从退往两方的唐军部队筑起的人墙间穿过,直抵第二重壕堑外边沿处,然后打横排开,脸向城墙上的王世充、沈牧一众人等。
沈牧目光投往在马上给五花大绑捆个结实的窦建德,刚好后者仰头朝上瞧来,两人目光相触,窦建德立即一脸羞惭的垂头避开他的眼神,只见他神情憔悴,眼中充满穷途末路的仓惶和绝望,比对起以前威风八面、自信十足的窦建德,份外令人心酸难禁。
窦建德被押在李世民和李元吉之间,更令人感到胜利完全掌握在他们两兄弟手上。
李世民朝上瞧来,虽相距逾千步之遥,但双方均为高手,可把对方神情瞧个一清二楚。沈牧正狠盯着他,两人目光接触,有如刀剑交锋,互不相让。
王世充像失去控制自己的能力,热泪泉涌,悲呼道:“夏王!”
窦建德雄躯剧震,却没有答话。
李世民没有理会王世充,遥向沈牧叹道:“少帅!世民有说错吗?”
沈牧尚未有机会答话,李元吉暴喝道:“沈牧!只要你不是蠢材,就该知大势已去,若还不跪地求饶,立即献城投降,我会令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徐子陵与跋锋寒交换个眼色,心忖果如所料:李元吉是务要令李世民与他们水火不容,没有谈判修好的余地。
李世民听得眉头大皱,又是无可奈何,说到底双方已成死敌,兼之李元吉奉有李渊密谕,且他身为唐军主帅,在三军面前如何能维护沈牧等人。
沈牧收摄心神,容色变得无比冷静,闷哼道:“齐王客气,可是你看我沈牧像是会跪地求饶的人吗?”
李世民马后的秦叔宝和程咬金露出黯然神色,摇头苦叹。
“好胆!”李元吉麾下诸将纷纷喝骂。
在李元吉旁的李南天厉喝道:“沈牧你死到临头仍大言不惭,眼前的窦建德就是你的好榜样,敢反对我大唐者,没有一个可以有好收场的,你……”
长笑声从跋锋寒口中传出,响震城墙上下,透出视死如归、勇者不惧、睥睨天下的信心和勇气,打断李南天的喝骂,把唐军的气势也压减少许。
接着跋锋寒暴喝道:“现在洛阳末破,胜负未分,尔等口出狂言,岂非笑话。”
一丝充满仇恨的可怕笑意从李元吉嘴角泻出,瞬即扩大,哈哈笑道:“胜负未分?这才是真正的笑话。我代表父皇向你开出条件,假如你沈牧不在十声鼓响内出城来跪地求饶,我就立将夏王击毙掌下。”
他旁边的窦建德勉力在马背上挺直被绑个结实的躯体,沙哑着声音呼叫道:“小仲勿做蠢事,记得为我报……”
在他后面的薛万彻从马上俯前,纵指疾点,中断窦建德的说话。
全场鸦雀无声,只有刮过城内城外的呼呼秋风,吹得千百计的火把猎猎作响,不时把零星的火屑送上夜空,旋又消敛。
沈牧哈哈笑道:“跪地求饶,还不容易。”先轻撞徐子陵,再往后移,然后冲出城墙,一个筋斗,竟就那么从高逾三十丈的墙头往下翻落去,瞧得敌我双方人人大吃一惊。
徐子陵亦跃上墙垛,两手张开,示意己方人马勿要轻举妄动。他和沈牧心意相通,晓得他要单人匹马,从敌人阵内把窦建德抢救回来。
城墙上由王世充到守城士卒,无不挤往墙垛,俯首瞧往正在不断翻着筋斗的沈牧,既不忍睹他跌得肉裂骨折,又不能不关心观看。
三十丈的高度,实超越任何人的体能极限,恐怕三大宗师也无法安然着地。
沈牧顿成城墙上下全场的目光焦点。
沈牧再一个筋斗,不但堕势没有增速,到离地丈许时,身体竟往上稍升,然后轻如飘羽的落往地面。
城上将士禁不住爆出震天喝彩声,几疑沈牧是天神下凡,立时士气大振。
李元吉大喝道:“先给我来个跪地求饶,击鼓!”
“咚”!
沈牧点地前冲,直抵东墙外第一道壕堑,毫不犹豫的再腾身而起。在另一下鼓声中投在壕堑另一边,往外壕掠去,快如电闪。
“咚”!
第三下鼓声响起。
除李世民、李元吉、李神通、程咬金和秦叔宝外,人人迅速拿起在马侧的长弓劲箭,瞄准扑壕而来的沈牧,只要他进入射程,肯定百箭齐发,把他射成刺猬。这批猛将人人武功高强,绝非一般弓箭手可比,即使强如沈牧,妄图闯阵,实是自寻死路。
沈牧倏地停下,恰离外壕边沿虚的敌人千步之遥,仍在射程之外。
“咚”!
李元吉呵呵笑道:“尚有八下鼓响,少帅勿要误人误己。”
“咚”!
鼓音续起,压得敌我双方人人心如铅坠,呼吸不畅。
城上诸人虽为沈牧险恶的处境心急如焚,更怕他妄逞匹夫之勇不顾生死越壕闯阵,却没有人敢发出声音,怕分扰他心神。
沈牧凝立不动,仿如变成石像,神情平静至使人心寒。
“咚”!“咚”!“咚”!
李世民脸容肃穆,不发一言。
“咚”!
第九下鼓音声起,场上气氛紧张得如拉满的弓弦,李元吉双目闪耀着残忍的异芒,厉喝道:“我李元吉言出必行,这是你最后机会。”
“咚”!
最后一声鼓声响彻全场,催命的符咒般震慑每一颗人心。
李元吉毫不犹豫,举掌往窦建德背心疾拍。
就在此千钧一发的时刻,沈牧以快至肉眼难看得清楚的手法,掣出刺日弓,以内功催动弓弦发出“锵”的一声清响,并像变魔术般,另一手上已多出一支劲箭来,弯弓搭箭,拉成满月,瞄向李元吉,连串动作在眨眼间完成,速度快得令人如非眼睁睁的瞧着,谁都不肯相信。
此着出乎所有人料外,怎猜得到本是无弓无箭的他,忽然变得强弓劲箭在手,且蓄势待发。
不过没有人及得上李元吉的震骇,当他举手拍往窦建德的刹那,沈牧不但以箭瞄准他,还似能透过箭锋以精神和真气把他遥遥锁紧。他本身亦是天下有数的高手,晓得若吐劲击杀窦建德,必避不过沈牧这枝沥集其精气神射来惊天地泣鬼神的一箭,当中情况微妙至极点。
左右虽猛将如云,李元吉的感觉却如孤身一人,且是赤身露体,失去所有遮掩和隐藏。
他哪还敢冒险吐劲,甚至不敢移动半个指头,怕在气机牵引下,惹得沈牧发箭射来。
傲立墙垛上的徐子陵衣袂飘扬,双手负后,状如天神,没有人敢怀疑他可如沈牧般跃下三十丈的城墙,迅速支援沈牧的能力。只有他自己晓得无此本领。适才沈牧轻撞他时,曾从他处借得真气,再后退从跋野刚的箭囊借箭,徐子陵因无真气可借,现在只是装个样子,沈牧仍只有孤军作战。
敌阵中诸人没有人敢透出半口大气,更休说为李元吉挡箭,怕的是任何异举,只会惹得沈牧发箭射李元吉。
情况诡异微妙。
窦建德昂然抬头,在这面对生死的时刻表现出视死如归的英雄本色。
沈牧露出一丝笑意,淡淡道:“齐王的命值多少呢!还不给我立即放人。”
就在此千钧一发的时刻,李元吉唇角逸出一丝冷酷和诡异莫名的笑意,沈牧心知不妥时,李元吉身侧忽然多出个人来。
竟然是“影子刺客”杨虚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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