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说是人,又不太贴切。
萧云泉凝神细看,不论男女老幼,每个人眉间都有一律黑色印记。他们正神色呆板地握住武器,一点点向空地中间靠拢,而空地中间,绑着个人!
萧云泉想喊景墨,却震惊地发现自己发不了声了,甚至不单是不能发声,他身体都不受控制般随人群缓缓前行。
空地中间的景墨看情况十分不好,正紧闭双眼冷汗淋漓,虽然知道只是记忆而已,但萧云泉的心脏还是忍不住隐隐作痛。
人群将景墨团团围住之后,居然停了下来,萧云泉感觉控制力道有所减弱,趁机向前挤了挤,将自己挤到了人群最前面。
他还想再有什么动作,身体再次不受控制。
“你为何要来闯山?”人群里突然走出位老者,对着景墨开口呵道。
景墨紧闭着双眼,一言不发。
“你又为什么把我们的神赶走!”老者再次出声,语气更加凶恶。
“哪来的神?”景墨冷哼一声,却依旧闭着眼睛。
“神怜惜我们琴鼓山,为季家指出明路,又帮我们树威立信,这才使得琴鼓山名声大振。而你,无故上山,又不问青红皂白便将神明赶走,于情于理,我们都留不得你!”老者话音刚落,便有为首的青年挥剑上前。
原本缩成一团的景墨,突然猛睁开眼,翻身跃起,躲开了这一击。
萧云泉这才发现,这时的景墨虽然眉眼已经褪去稚嫩,但身量却未足,看起来应该是介于孩童和少年之间,约莫十几岁的年纪。
景墨环视一周,仿佛并没发现萧云泉。他咬牙看着面前乌泱泱地人群,叹了口气,按紧小腹唤出凝光。
“你还想反抗!”老者大吼一声,突然虔诚地仰头望天:“神啊,请降下天火,将这妖孽烧成灰烬。”
话音刚落,竟然真的从天而降一团火焰,火焰落地,烧过之处出现了火焰的纹路。
这是,景家的火焰纹!萧云泉错愕地看向天空,然而天空中灰蒙蒙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景墨明显也看见了火焰纹,神色大变。
“火焰纹,火焰纹!天神显灵了!”老者看着火焰激动不已,颤抖着提剑砍向身旁,站在他身旁的青年应声而倒,颈间血如泉涌。
萧云泉被这个变故惊得缩了缩双眸,马上下意识看向景墨,却见景墨虽然也皱着眉,却好像并不惊讶,甚至还露出了一种疑似悲伤的表情。
随即他明白过来,这既然是景墨的记忆,那他自然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老者杀了青年后,仰天长啸,继而唤出了本命灵器直指景墨:“今天,神已降旨,我季某便替天行道!”
“等等等等。”景墨忍着腹痛,摆摆手开口道:“就算你们的神降旨要杀我,你杀自己族人做什么?”
老者并没回话。
萧云泉猜测这可能是意味着,当初景墨并没问这话,或者问了也没得到答案。
景墨见老者没回话,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然后戒备地举起暮紫试着劝道:“要不,我们别打了吧?反正都是我的记忆里,打得再热火朝天也没什么用,你们该死还是会死,我也只是疼点而已,又不会真的受到伤害。”
回应他的是老者俯身向前拼力一击。
萧云泉眼看着景墨一手按着腹部,一手勉励回击。开战之后,四周又有不少人提着武器上前,景墨虽然灵力强劲,却受制于四月春无法发挥全力。
萧云泉眼睁睁看着他按紧小腹全身颤抖,看着他双臂被刺出道道血痕,看着他被打断左腿却咬牙起身,看着他被当胸一击血溅当场。从最初的心疼无措到最终的心悸麻木,萧云泉无论如何努力,都只能一动不动站在一旁,看着他一次次倒在血泊之中,也看着他一次次勉力起身以命相搏...
就这么从天擦黑打到了天完全黑下来,景墨早已伤痕累累,凭着最后一口力气强撑。不过他也知道,时候差不多了,只是不知为何,这次的记忆幻境里不见萧云泉?
最后,看着皓月当空,景墨长啸一声将全部灵力聚于暮紫,暗紫色灵气冲天避月,一时间四周都笼罩在不详的紫色之中。
萧云泉看着四周溃散的暗紫色灵力,垂眸闭眼,眼角赫然挂了一滴泪。
景墨孤注一掷甩出暮紫,看着迎面而来的利剑,缓缓闭上了眼。记忆中,暮紫砸在老者身上,而老者的剑也横穿自己胸膛。老者濒死的惨叫他已经听到,然而记忆中的疼痛并没传来。
景墨诧异地睁开双眼,看见身前有抹熟悉的蓝色。
第40章景家嫡长子是谁
耳畔传来银铃之声,萧云泉蓦地睁开双眼。哪还有什么老者和利剑,映入眼帘的是苍尔担忧的脸。
“他呢?”萧云泉马上出声,意外地发现自己声音嘶哑。
“醒来就好。”苍慕珠拉开苍尔,笑着看向萧云泉:“阵已经破了,辛苦你们了。”
萧云泉再次开口:“他呢?”
站在一旁的宁知非往前凑了凑,指着一个方向道:“可能自己跑去哭了。”
萧云泉翻身而起,朝着那个方向跑去。
“你怎么胡说啊?他哪哭了?”苍尔费解地瞪了宁知非一眼。宁知非看了看他,退到一旁。
萧云泉朝着那个方向走了一会儿,在一棵树上发现了景墨的身影,他正坐在最低的那根树枝上,嘴里叼着狗尾草在晒太阳。
“然后呢?”萧云泉仰头问道。
景墨低头看着他,笑了笑。
“然后怎么样了?”萧云泉再次开口。
“没死。”景墨眨巴眨巴眼睛,起身跳下树。
“到底怎么了?”萧云泉皱眉。
景墨叹了口气,上前几步来到萧云泉面前:“寂寂,你啊,明知故问。”
萧云泉漆黑的眼眸里泛起了一点波动。
“好啦好啦,跟你说,别露出这种表情嘛。”景墨看清他眼底翻涌的情愫,露出个无奈地笑容:“那日,我拼尽全力杀尽了琴鼓山五十二口,自己也灵力溃散重伤昏迷,后来,被追查此事赶到琴鼓山的宁知非救回了宁王宫。”
“宁知非?他为什么救你?”萧云泉说不上来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一边庆幸他被救,一边又暗自神伤,为何当时自己不认识他,为何当时抵达琴鼓山的不是自己。
“他看见琴鼓山血流成河,季家五十二口全族被灭,又发现我身着火焰纹衣裳,就顺手把我救回去想问个究竟。”景墨拉了拉他衣摆,试着安抚道:“哎呀,我就是怕你露出这个表情嘛,笑一个好不好。”
萧云泉沉默了片刻,开口道:“五十一口。”
“什么?”景墨问。
“琴鼓山五十一口,有一个不是你杀的。”萧云泉缓缓道。
“你还真是...”景墨愣了一下,突然笑了:“五十一和五十二又有什么关系,反正我屠山的事实又没变。”
“他们当日应该已经被抽了灵智,已经算不得人了。”萧云泉凝眸看着他:“所以,别放在心上。”
“宁知非也是这么说的,他怀疑季家被使用了宁家禁术,但又因为施术之人并非宁氏一族,所以必须配合一些攻心之举,也就是神灵显灵那一说。”景墨点点头,但神色并未好转。
他沉默片刻,继续道:“可我当时,并不知道。”
萧云泉蓦地怔住,随即抬手将景墨拉进了怀里。景墨愣了一下,便顺势把头埋在他颈间,闷闷地重复道:“我当时,并不知道。”
萧云泉感受着颈间的温度,轻声说道:“无妨。”
听了这话,景墨无奈地笑了笑:“喂,寂寂,你这话听起来可一点不符合君子行径。你不是应该嫉恶如仇,痛斥我罔顾人命嘛?”
萧云泉抬手环住他,闭上眼睛柔声反问:“敢问是谁告诉你,我是君子的?”
景墨再次愣住。
“不屠琴鼓山便要命丧黄泉,没处在那种情形之下,又有什么资格来自诩正义,评判是非?”萧云泉紧紧抱住景墨,声音有些发紧:“换作是我,也没有第二条路可选。”
听了这话,景墨抬起头来,眨巴眨巴眼睛:“寂寂,你又随口哄骗我,换作是你哪会那么惨烈,毕竟你对四月春又没反应。我当时那不是中了毒跑不了嘛,要是能跑,谁跟他们硬抗?”
换作平时,这话绝对要收到一记冷眼,但眼下这种情形,萧云泉实在没舍得瞪人,他只能叹口气转移了话题:“景墨,你父亲是何时坐上家主之位的?”
“我十几岁的时候吧?”景墨莫名其妙地说:“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十几岁?那岂不是当上家主还没几年?”萧云泉沉声道。
“是啊,虽然早在我出生之前景家的事就由他打点,甚至进宫赴宴也是他去。但真正登上家主之位,确实是几年前祖父过世之后。”景墨说完,突然也想到了什么,皱了皱眉。
“你也这么想吧?”萧云泉低声问道。
景墨点点头,又摇摇头:“未登上家主之位前,他对外倒是自称景家嫡长子,但如果是两三年前,那时间又对不上了。”当日,郎武说兽族的圣物被交换给了景家嫡长子,可景墨如今恢复记忆,自然知道不是自己,除了自己,又能自称景家嫡长子的,只有未登位前的景图南!
“等攻下最后一阵,自然就能知晓了。”萧云泉抬头看向山顶,山顶龙首之形与自己下山去降苍山那日并无两样,但环绕着的雾气却已从纯白色变成了暗红色。
“如果真是他,那他...”到底想做什么几个字还未出口,景墨一把推开萧云泉,唤出暮紫就砸。
一段绿色的藤蔓被砸得稀烂,化作黑烟消失不见。
“这藤蔓之前聚龙山就有吗?”萧云泉看着黑烟飘散,问道。
“我记忆中并未见过。”景墨实话实说,眼睛却粘在了杂草丛里。
萧云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一堆异常茂盛的狗尾草。
景墨蹲下选了几株又大又长的,一并拔了塞进萧云泉手里:“寂寂,再给我编个鹰行不行?”
萧云泉也想到了幻境里用枯藤编的那个鹰,于是笑着点点头。他的手指修长,编起东西来手速飞快,没两下,一只威风凛凛的老鹰便编好了。
景墨小心地接过这只鹰,看了一会儿,突然低头道:“寂寂,你编东西的技术果然变好了。你老实说,是不是长大以后偷偷练过?”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萧云泉费解地看着他。
景墨摇摇头,把鹰小心收好,这才拉着萧云泉道:“对了,你跟我说句实话,你的灵力到底如何了?”
萧云泉早知这个话题绕不过去,只好实话实说:“时好时坏。”
听了这话,景墨顿时把眼睛瞪得溜圆,声音提高了不少:“你明知道灵力有异,还想一个人闯阵?萧云泉,你是不是真这么想死啊!”
“不是还有你吗?”萧云泉小声嘀咕。
景墨愣了一下,想说要是我没跟进来呢?随即,想到进阵之前苍尔和萧云泉的对话,景墨又无奈地笑了,萧寂这个家伙,就是算准了自己会跟来!
苍尔当时说,我也一起去吧,阵内情况不明,何况你还要...你们又...
何况你还要消减灵力才能入五行阵,你们又在吵架,并没说好一起前往...
见他笑了,萧云泉也莫名跟着笑了一会儿,这才从怀里掏出个乾坤袋。
景墨看见那个小袋子,一下子认了出来:“糯米鸡?”
萧云泉点点头,把乾坤袋递给他:“还吃吗?”
“吃。”景墨从乾坤袋里拿出最后的那个糯米鸡,直接剥开荷叶咬了一口,这才问道:“你从哪弄来的?”
萧云泉神色稍稍有异,却还是轻声回答:“我做的。”
“什么?你做的?”景墨不敢置信地盯着他,良久才道:“不是吧,寂寂?你还有这个爱好?”
萧云泉摇摇头。
看着景墨不解风情的样子,又思及当日询问苍慕珠糯米鸡做法时,苍家姐弟的表情,他脸色渐渐变黑。
景墨看着他表情渐变,眨巴眨巴大眼睛说道:“不过不得不说,你做的还真好吃!”
萧云泉于是又笑了。
“可是你哪来的鸡啊?”景墨好奇地问。
回忆起当日去山间捉野鸡,又亲自杀鸡洗鸡,弄了满盆血水,萧云泉脸色顿时又不好看起来。
景墨见他的表情,又想起宁知非曾见过的那汪血水,突然有个不太靠谱地猜测。他小心翼翼地看着萧云泉,试探着问:“你抓的鸡啊?”
萧云泉不情不愿地点点头。
“你自己杀的?”景墨继续问。
萧云泉再次点头。
“你自己洗的?”景墨把心一横,问出了重点。捉鸡杀鸡其实都还算好,但是要亲自动手洗鸡,对于素来喜好洁净的萧云泉来说,就有点过于惊悚了。
“快点吃。”萧云泉横了他一眼。
景墨眨巴眨巴眼睛,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专门给我做的?”
萧云泉可疑地沉默了片刻,突然郑重地开口:“景墨,我们和好吧?”
景墨被糯米鸡噎了一下,随即一边捶胸一边狂点头。萧云泉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抬手轻轻帮他拍着后背。
直到景墨把糯米鸡吃得一点不剩,又意犹未尽舔了两下嘴唇,他这才抬头看看天色道:“我们快回去吧,他们估计都要等急了。”
“何止是等急了,我这都已经寻人来了。”宁知非在远处招招手:“你们要是诉完了衷情,能不能快点回来?我们还急着讨论这最后一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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