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神来,陆聿扬捏了捏掌心的硬币,把它随手塞进兜里,转而摸出钥匙。
因为家里多了两只偏爱食人间烟火的麒麟大人,陆聿扬的三餐没法从简了,他一早去菜市才回来。
钥匙刚插进锁孔,徐青初家的门先一步开了,出来的人是柯丞,鬼上身的后遗症加上割腕失血,他脸色还不是很好,看起来有些精神恍惚。
“徐道……徐影帝今天有安排吗?”陆聿扬偏头往门后头望了望,他其实是想问徐道长现在起床了没的。
昨天晚上他盘问完刘小曼,转身坐回沙发上正要和徐青初探讨两句,没想到他一直以为在凝神细思的徐青初其实早就睡着了。
他略低着头,腰挺得倍儿直,双手虚握成拳搭在腿上,凑近一瞧,眼睛虽然闭着,但神情完全没有丝毫破绽,若不是他呼吸绵长,加上陆聿扬盯着他看了好半天都没反应,根本想不到他睡得还挺沉的。
看他这样,陆聿扬有些哭笑不得,他能理解徐影帝拍戏刚回来精神不济,但怎么也不至于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两眼一闭就睡着吧?该不会徐道长那份本职工作太过吃香,才忙得没空睡觉?
不管怎么说,从侧面看着徐青初长得逆天的睫毛,陆聿扬实在是伸不出拍醒他的那只手,反正他心里只剩一个念头了:这玩意儿冬天能盛雪吗?
柯丞愣愣地看着陆聿扬,好半天才想起这位曾有一面之缘的邻居先生,他毫无血色的脸上露出一个纯良的微笑:“陆先生,哥今天没有安排,正在书房看书,你找他有事吗?”
说话间,柯丞面上的笑容倏尔一狞,陆聿扬不着声色地挑挑眉,从手里提着的袋子里拿出一颗橘子,隔空抛给他:“刘小姐,这橘子挺甜,尝尝?”
“柯丞”手忙脚乱地接住橘子,阴沉着脸,幽幽地说:“是他自己说要报答我救命之恩,主动献身的。”
话刚说完,柯丞表情又是一变,他呆愣愣地眨眨眼,随即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笑笑:“哦,是我说的,这是刘小姐的遗愿,我想帮点忙。”
“你不怕她耗尽你的阳寿,彻底鸠占鹊巢?”
柯丞摇摇头:“她要做早做了,不至于等到现在。”
陆聿扬挺意外,还以为是个傻白甜,看来不是,毕竟混迹娱乐圈的,多少还有点脑子,而且徐青初的本职似乎没瞒着他,两人关系应该不错。
见陆聿扬没再说什么,柯丞指了指身后未关的门:“我得走了,你要进去找他吗?”
陆聿扬想了想,低头看了眼手上提着的从菜市场买回的菜,笑着说:“算了,也没什么事。”
话虽这么说,等到最后一道鱼头豆腐汤出锅之后,陆聿扬还是忍不住敲开了隔壁的门。
门打开,刚和开门人打了个照面,看到对方脸上严丝合缝地贴着一张蚕丝面膜,陆聿扬的下巴登时就松了。
这个冷冰冰的男人竟然在敷面膜!他还公然顶着面膜来开门!
相对于陆聿扬的一脸震惊,徐青初的表现十分淡定,他从容不迫地揭下脸上的蚕丝面膜:“最近皮肤有点干,柯丞推荐的,补水。”
“……哦。”
靠脸吃饭,理解理解……但TM就是瘆得慌。
看着眼前这位外表凌厉,眼神却很无害的男人,素来心思坦荡的徐道长,忽然有种无所遁形的煎熬感,不过也是,心里藏了点什么,确实坦荡不起来。他面色无波,略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问道:“有事?”
“徐道长有意飞升吗?”
陆聿扬问得很认真,徐青初听不出他的话中意,轻轻抿了抿唇,也很认真地回答:“我还不想死。”
没料到徐青初会蹦出这么一句话,陆聿扬一愣,当场笑出声来。
他是个长相颇有少年感的男人,二十六岁的年纪,单看五官会觉得他是个痞痞的帅学长,但那眼角微扬的眼眶里却镶嵌着一对清澈、坦率的眼眸,一笑起来,眼睛会弯成一条有一点儿弧度的细缝,嘴角勾得恰到好处,洁白整齐的上下牙轻轻咬在一起,像是波涛大海里晕起的一片涟漪,感染力强到能把笑意扩散到别人脸上。
明明是个挺世俗还城府不浅的男人,笑起来却给人一种天亮了的感觉,这算不算犯规?
不过陆聿扬的笑容终究没能扩散到徐青初脸上,与好友游锦言的沉稳内敛、进退有度不同,他是实打实的天性薄凉,鲜有情绪波动,通常也只会藏在心里,面对陆聿扬自然也是如此。他面上不动,沉默着看着陆聿扬笑,眼睛像是一口深遂的古井,不跳进去根本探不到底。
面对徐青初的冷淡,陆聿扬笑意不减:“我做菜比较清淡,尝尝?”
徐青初这才注意到他腰前系着的围裙,又是一阵沉默。
陆聿扬很有耐心地看着他,不知怎么的,忽然生出一种放长线钓大鱼的期待感。
“好。”徐青初点头。
哟嗬,大鱼咬钩了。
陆聿扬嘴角笑意加深,侧着身伸手大大方方地做了个“请”的姿势:“欢迎。”
本以为只是多双筷子多张嘴的事儿,没想到上了桌就完全不是这码子事儿了。
陆聿扬夹在阿沅和徐青初之间,向对面的林琳挤眉弄眼,无声地问道:“你们认识?”
林琳吃人嘴软,这几天下来心里头对陆聿扬已经没那么膈应了,不过面上还端着,架子忒大地细细品了品汤,才勉强向他摇摇头。
不认识?
陆聿扬斜眼瞅了瞅左手边的阿沅,又瞅了瞅右手边的徐青初,不禁汗颜,初次见面同桌吃饭都能吃出冰渣子来,这算不算是天生的犯冲?
见徐青初放下筷子,陆聿扬趁机开口打破尴尬:“吃得惯吗?”
“嗯。”徐青初抬眼看他,补充道,“很好吃,谢谢。”
这一瞬间,陆聿扬心底油然生出一种莫大的满足感,给徐青初盛汤都乐呵呵的,连带着有点口不遮拦了:“有空多来,你喜欢吃什么,我都能给你琢磨。”
话一出口,桌上几人同时顿住了,陆聿扬反应过来也收不回来了,默默把汤送到徐青初面前,暗自反思自己这满嘴的别有居心是不是太明显了?
“好。”
“不准!”
徐青初和阿沅同时开口,气氛霎时变得剑拔弩张。
阿沅气得额头上的角都冒出来了,气呼呼地盯着徐青初,紧紧握着勺子的手在桌上直抖,他冷冷地说道:“你居心叵测。”
陆聿扬顿时有种被戳中了脊梁骨的尴尬,忍不住瞄了徐青初一眼。
居心叵测……好吧,他是有点小心思。
徐青初似笑非笑,没有说话。
林琳打了个响指,煞有其事地说道:“可能是异性相斥!”
异性个球儿!
陆聿扬眼角一抽,刚想找点什么堵住她胡说八道的嘴,裤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嗲嗲的女声成功酥掉了林琳一身的鸡皮疙瘩,陆聿扬却似是乐在其中地跟着哼了两声才接起电话:“喂,简霄……我很快就到,嗯?什么?郑昊轩他爸找上门来了?”
第13章
“郑昊轩就职于市立医院,离家比较远,就近租了间公寓独居,平常比较忙,差不多一周给家里打三次电话,有空就会回去看望父母。郑方平夫妇接到市立医院电话后得知他好几天没到岗,赶去他的公寓一看,这才惊觉他失踪了。从郑昊轩失踪到家人报警差不多过了五天,我们调取了医院等地方的监控,发现失踪那天他下班后没有回家,而是去了电影院。”
说到这里,李益拿出一张照片递给陆聿扬,照片是从监控录像里截取的,但还算清晰,他伸出食指在一对牵着手的男女身上点了点,转动方向盘,车子拐进一个路口,接着说:“那场电影23:54散场,出来时他身边多了一名女子,我们查到那女子名叫张媛媛,是一名服装设计师,开了家网店,我们试着联系过,但至今没有回应,有理由相信,两人是一起失踪的。对了,郑昊轩的家人还不知道张媛媛的事。”
路口红灯,李益踩下刹车,转头看向对着照片若有所思的陆聿扬,又道:“按你所说,张媛媛的鬼魂把郑昊轩困在家里来了出人鬼情未了,怕他无聊还专门给他买了部手机,说真的,总感觉有点扯。”
“不是我说的,是郑昊轩说的。”陆聿扬把照片还给李益,纠正了他的话,单手搭在车窗边撑着太阳穴,“所以我更偏向另一种可能。”
“另一种可能?什么可能?”绿灯亮了,李益松开刹车,车子缓缓加速,“张媛媛家也就是你说的那个地址,我们之前去过一趟,什么都没发现,才导致到现在为止都没什么进展。”
陆聿扬道:“你们什么时候去的?”
“接到报警的第三天,12号。”
“当时什么都没有不代表现在也什么都没有。”
李益心下一咯噔,一阵阴冷的寒意自脚底爬上脊背,他犹豫着问道:“你说,这青天白日的,张媛媛在吗?”
陆聿扬打了个呵欠,给自己找了个舒适的坐姿,笑笑:“多半在,但也可能有事出去什么的。”
“鬼能有什么……”李益话说到一半,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他摁了下耳朵上的蓝牙耳机,接通电话,“喂,阿宋,老大让我带陆处长一起去张媛媛家看看……啊?谁来自首?我去!问了没?他怎么说?”
为了遵循保密原则,李益的蓝牙耳机性能极佳,那头说了什么陆聿扬半个字没听到,只看到李益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副驾驶座上的陆聿扬默默拉了拉安全带,确定自己被牢牢绑住了,不至于出什么意外飞出去。
车后座的简霄眼尖,注意到陆聿扬的动作,瞬间领悟他的用意,忙跟着在后头摸索安全带,可惜他才拉出来一小截,就听“吱”的一声,李益一个急刹车猛地停在了路边一处临时停车位上,后座的简霄毫不意外地“砰”的一脸撞上了椅背。
陆聿扬回头看了眼被撞得龇牙咧嘴的简霄,凑过去在他耳边幸灾乐祸地说道:“坐车不系安全带,发生意外受伤害,活该。”
简霄:“……”
“干了这么丧尽天良的事,他妈真有脸来自首求保护?告诉他,咱们警察保护的是人,不是畜牲!”李益泄愤似的捶了下方向盘,咬牙切齿地低声吼道,“谢罪?他怎么不切腹?”
那头不知道又说了什么,李益的眼睛瞬间就红了,他握紧方向盘,手背上绷出了两道狰狞的青筋,左手拇指指甲在皮质方向盘上留下一道短而深的划痕。他深吸一口气,尽可能克制地问道:“那另一个犯人呢?”
“死了?”李益一顿,微微偏头看向陆聿扬,“好,我知道了,阿宋,看好他。”
挂断电话,李益看着陆聿扬欲言又止,加上因为愤怒而红了的眼圈,活像一个告白未出口就被发了好人卡的小可怜。
陆聿扬实在受不了被他这么个五大三粗的大男人盯着看,直截了当道:“和郑昊轩有关吗?”
“有。”
“说。”
像是被揭开了封口贴,李益迫不及待地丢出一个消息:“来自首的是一个月来发生的三起‘刨根’案的犯人。他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并明确表示有一名共犯。”
刨根?
陆聿扬眼前一瞬间闪过刘小曼的脸。
稍作停顿,李益继续道:“除了那三起‘刨根’案,他还自曝了一起最开始用来练胆的绑架案,就在一个月前,对象是一对凌晨开车路过的……情侣。”
简霄正色:“郑昊轩和张媛媛?”
李益透过后视镜向他点点头:“根据证词基本能够确定。”
“人呢?”简霄一顿,神情流露出一丝不忍,被“刨根”犯人绑去练胆,结局基本注定了。
“死了。”
陆聿扬眸色深沉:“都死了?”
李益的后槽牙咬得“咯咯”响:“本来是要勒死,但为了练手改用了锤子。”
陆聿扬道:“尸体呢?”
“说是埋在一处偏远的山头,他们第二天还想再埋深点,回去看却消失了。”李益重重抹了把脸,“鬼魂倒是找上门来了,听说那个共犯昨晚死在家里,脑袋都被砸烂了,自首的这个也已经有点精神失常了,说是自首但其实是因为说胡话加上在家里拿着锤子见人就捶被强架到警局的,一看到警察全招了。”
陆聿扬不知在想些什么,凌乱的发丝懒懒地搭在眼前,幽深的目光透过车前窗放远。
这一片是待开发的城边村,离尧城直线距离不远,但挺荒凉的,新修的柏油路边矗立着几幢土豪气十足的小别墅,而别墅后的小树林深处却是斑驳的砖瓦房,两相对望,讽刺感十足,也不知道是谁在嘲笑谁。
车子拐进一条泥泞的黄土路,车窗外吹来的风裹挟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猪屎味,那是从猪舍里传出来的,陆聿扬迎着猪兄弟们热烈欢迎的“哼哼”声下了车,循着锈迹斑斑的门牌很快摸到了732号。
眼前是一栋年代久远的二层小洋房,背阴的墙上爬满了一墙的爬山虎,爬山虎的根沿着墙缝钻入,撑大墙缝,墙体破损严重,让小洋房看上去像是个遍体鳞伤、苟延残喘的老者,充斥着沉沉死气。风吹过,午后的阳光被阴云挡住,照不到这栋小洋房,霎时阴下来的天在它身上镀上了一层诡异的阴森。
“没人在,门锁了。”李益神色严峻地走向陆聿扬。他此刻的心情一言难尽,罪犯亲口承认杀死了张媛媛和郑昊轩,可两人的尸体却不翼而飞,这事太诡异了。虽然他由衷希望这两人死里逃生,从地下爬出来逃走了,但偏偏郑昊轩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还在论坛扬言自己被张媛媛的鬼魂困在这里,怎么都出不来,嘶,这就有点细思恐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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