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说着,徐青初戴上口罩,压低了帽檐,只露出一双淡然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陆聿扬。
陆聿扬冲他灿然一笑:“走,回家。”
两人出了病房,并肩穿过人来人往的走道,就在陆聿扬以为没人会注意到徐青初的时候,一个从他身旁走过的女生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陆聿扬心下一惊,一个转身挡在了徐青初面前,向女生友好地微笑道:“有什么事吗?”
“抱歉抱歉,”女生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手忙脚乱地松开他的袖子,红着脸说道,“我之前在一个杀马特的灵异直播间看到过你,我……我觉得你长得很帅,刚刚看到真人,有些不敢相信,一激动就……”
“杀马特的灵异直播?”
“对啊对啊!就前段时间,主播是个红毛!”
陆聿扬很快想起来了,之前在筒子楼他好像确实被那个红毛杀马特主播拍进去了,话说当时化身绿毛杀马特的初初可也在,不知道她会不会也是初初粉。
想到这,陆聿扬的胳膊肘向后戳了戳,一边示意徐青初先走,一边对女生继续微笑:“谢谢,我只是个路人,打酱油的。”
陆聿扬一承认,女生更激动了,两眼直发光,一把抓住了陆聿扬的手:“啊!真的是你!是个大活人啊!我一开始还真以为你是主播和初初召出来的男鬼呢!”
果然是冲着初初去的,陆聿扬飞快地转头向徐青初瞄了眼门口的方向,示意他先走,没想到徐青初不仅脚上没动,还在陆聿扬转回脸看女生的瞬间突然伸出手臂横抱住了他的肩膀,同时另一只手抓住陆聿扬的手腕把他的手从女生手里抽了出来,看都没看女生一眼,不由分说地把陆聿扬拖走了。
被扣着肩膀反着拖走的陆聿扬看着原地目瞪口呆的女生很快反应过来,在众人纷纷看过来的惊愕视线中,冒着冷汗扯起嘴角笑着向她挥了挥手。
在一楼窗口办出院手续的柯丞一转头看到徐青初和陆聿扬吸引了众多目光,整个人瞬间激灵了一下,连忙跑过去,低声说道:“哥,暴露了?”
“没有。”徐青初这才停下脚步,松开了陆聿扬。
“那你们……”
“没事没事,他就是嫌我走得慢。”陆聿扬整了整凌乱的衣领,笑着说道。
柯丞不放心地往四周瞄了一眼,见徐青初放了手其他人就没再往这看,暗自松了口气,说:“出院手续都办好了,简霄去取药了,我去把车开过来。”
柯丞刚一走开,陆聿扬就凑到了徐青初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吃醋?”
听出陆聿扬声音里夹杂的笑意,徐青初摘下帽子戴在他头上,压着帽檐遮住了他的眼睛,随即轻声应道:“嗯,有点儿。”
陆聿扬被他的坦率逗乐了,也不抬帽子,埋头低笑着任由他牵着自己往外走。
***
陆聿扬第二天就去了警局,李益打电话给他说李形去自首了,他得去把案件处理完,而且答应了李琦,要送他回家。
一出门就遇见徐青初正好要去公司,就坐了他的车,这回陆聿扬让徐青初把车停得离警局远了些,下了车自己走过去。
才刚走到警局门口,就看到停车场那边聚了十来个人,不知道在围观什么,陆聿扬没在意,径直从他们身后走过。没想到李益正好回头看到了他,三两步蹿上来,连拖带拽地硬是把他带了过去。
李益拨开人群,指了指被围观的车,用万般复杂地神情低声说道:“陆太……陆处,你撞坏我车,要赔我,我没意见,但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这这这车,别说是开了,我供都供不起!”
车?
陆聿扬这才想起昨天让萧艺帮他赔车来着,没想到萧艺的动作还挺快。他看了眼车,银灰色,颜色确实有按他说的低调了,只是视线落到车标上,他忍不住抽了下眼皮,雄鹰展翅加一个大写的B,这是……宾利……
“这车我刚刚查了下,少说得四五百万,大哥,你豪归豪,我知道就行,这车我真要不起,你还是给我换夏利吧。”李益苦笑道。
啧,这萧艺办事就没个谱!
陆聿扬满头黑线,转身走出人群给她打电话,要她立马找人过来把车开走。
那头萧艺一听就不乐意了:“我去,他不喜欢吗?我刚派人送过去就要开走?”
“得了吧你,他是公职人员,开这车被人看着怎么说?”陆聿扬皱着眉头说道,“一开始是我没说清楚,你找人换辆夏利来,车型我会发给你。”
萧艺遗憾地叹口气:“行,知道了,我让人马上过去。”
挂断电话,陆聿扬向李益说了句抱歉,李益摆摆手表示理解。
“对了,陆处,你这伤怎么样了?”见陆聿扬额头还包着纱布,李益关心地问道。
“没事,李形那边怎么说?”
李益把围观的人都遣走了,跟着他一起往PIO的小门走,边走边说:“说是自己卸钢筋失手造成意外误杀了李琦,把陈德新和华兴承都供出来了,那两人现在也在警局,陈德新把自己知道的都招了,华兴承也对埋尸的事实供认不讳。”
“华兴承没提到其他人?”
“提了收他钱帮他埋尸的几个人,已经派人去抓捕了。”
“有没有提到一个叫余羽丰的?”
李益摇摇头。
华兴承对余羽丰的只字不提完全在陆聿扬的意料之内,不过好在有其他人证,余羽丰即便没有参与埋尸,但知道这件事并确实在场,多少算个共犯,只是眼下余羽丰不知所踪,终究是个不小的隐患。
推开门,简霄已经在办公室等着了,陆聿扬一眼看去,沙发上还坐着另一个人,身披袈裟的和尚,是陆聿扬让简霄一早去尧城最有名的寺庙请来的。
只不过眼前这个和尚有些出乎陆聿扬的意料,因为谢必安说桥上的魂都是意外横死的,都成了怨灵,不好带走,他特意吩咐简霄请的是有能力超度怨灵的得道高僧。
这位……明显年纪有点儿小,还眉眼清秀,唇红齿白的,和陆聿扬想象的白胡子高僧完全不一样。
“陆处,”见陆聿扬推门进来,简霄连忙站起来介绍,“这位是若安寺了了大师,大师,这位是我们PIO的处长陆聿扬。”
“陆施主,李施主。”了了从沙发站起来,双手合十,微微低头向陆聿扬和李益分别行了个礼。
这声音……有点耳熟。
陆聿扬向他回了个礼,并没有掩去眼中的意外,笑着道:“了了大师看起来很年轻。”
李益也回了礼,转头对陆聿扬说道:“了了大师今年才二十岁,你别看他年轻,他自小在若安寺长大,在尧城这片声望可不小,还主持过不少超度亡灵的法会呢!说是高僧,一点儿都不为过!”
陆聿扬从小接触道比较多,对寺庙和尚自然就听得少了,见李益对了了知道这么多,感觉挺意外的,再联系刚刚见面简霄没介绍了了就知道李益姓李,不免好奇:“你们之前就认识?”
“是啊,十年前简霄刚得阴阳眼那段日子被折腾得够呛,我舅妈就带他去若安寺求助,我跟着去了几次,就结识了大师,这几年要不是定期找大师开导,简霄估计早疯了。”
简霄被他说得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大师确实很厉害,每次和他谈完,我都感觉精神受到了洗礼。”
十年前?
陆聿扬没听错的话,刚刚李益说了了才刚二十岁,那他岂不是十岁就能当人生导师了?这悟性确实不是一般的高,说得夸张点,怕不是开挂了。
见李益和简霄都满脸崇敬,陆聿扬自然不会去质疑了了的能力,更何况了了身上还带着祥和与圣洁的气质,不需要他再说什么。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说着,陆聿扬看向了了,这一看不打紧,竟发现他看自己的目光有些异样,那丝异样转瞬即逝,紧接着便见他淡淡地笑了笑,道:“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和尚“了了”念的是[liǎoliǎo],取自佛教中的“了了分明,不可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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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陆聿扬几人到的时候,桥已经封好了。
凌晨车祸留下的痕迹还没清理干净,夏利已经被烧得只剩下一个焦黑而扭曲的车架了,大货车的车头也被熏得漆黑,那处防撞护栏被撞得乱七八糟,附近还散落着不少两车撞击的碎片,一眼看着,触目惊心。
一旁站着一个平头男人,英朗而深邃的五官,肤色偏黑,身材挺直修长,穿着熨烫齐整的黑西装,身后整齐地站着一众鬼差。
现场工作人员似是完全没看到他们的存在,不时从他们身体穿过。
“八爷?”走近了,陆聿扬试探性地出声问道。
男人点了下头,向陆聿扬伸出手。
陆聿扬伸手和他握了一下,道:“阳界的事不是由谢大人负责吗?”
“他说困了,要回去睡觉。”古板低沉的声线,确实是陆聿扬之前给谢必安打电话时听过的,他这句话是回的陆聿扬,眼睛看的却是陆聿扬身旁的了了。
了了向他微微颔首:“范大人。”
黑无常范无咎轻点了下头,便转开了视线。
超度的法场在陆聿扬的吩咐下都已经布置好了,了了走过去一一确认过一遍,才转身跪坐在蒲团上。
他单手竖掌于唇前,另一只手接过旁人递来的犍稚,闭上眼,一下下轻轻敲打着木鱼,嘴里开始诵念经文。
了了的声音很轻,语调不紧不慢,成篇的经文随着木鱼敲打的节奏从他微微开合的嘴里吐出,行云流水,带着佛教圣洁而奇异的调子,很快让在场众人的心平静了下来。
超度的经文很快引出了枉死的怨灵,它们从桥面下慢慢爬出来,一点点褪去身上的血污、愈合狰狞的伤口,慢慢走到了了身旁,神情虔诚地逐一跪倒在地,嘴里跟随着他的语调闭眼诵念经文。
陆聿扬抬头看了眼天,云层积得很厚,压得很低,黑沉沉的,空气很湿润,似乎正酝酿着一场冬日的大雨。
不远处的桥面被开了一个大坑,封存着李琦尸骸的水泥块被撬了出来,李形看着隐约显露在外斑驳白骨,过了声嘶力竭的哭喊,此刻只剩下无声的哽咽。
“陆处,这是你要找的东西。”阿宋走过来,把透明的证物袋交给陆聿扬,低声说道。
陆聿扬的手指透过证物袋的薄塑料轻轻捏了捏半裹在破碎黄符里的碎骨头,他不大明白为什么余羽丰要特意把楚淮原的骨头一并埋在桥下,但能够肯定的是,李琦离不开桥和这块骨头有很大的关系。
鬼使神差的,陆聿扬打开证物袋的封口,把手伸了进去,指尖触碰到骨头的瞬间,他眼前一黑,脑海里忽地闪过一个画面。
是一个背对着的男人,他似是感知到了陆聿扬的视线,竟慢慢地转了过来,陌生的五官隐约带着陆聿扬似曾相识的痕迹,他半带着委屈地苦笑道:“我还以为你真的走了……”
这个人是……南闻秋?
画面戛然而止,陆聿扬的视野慢慢回归,他面色沉静,心里却有些说不出的异样感。
这份异样感让陆聿扬有些心不在焉,就在视线清晰的下一秒,证物袋里破碎的黄符突然在他眼前幻化成一张凶恶的鬼脸!
陆聿扬一惊,连忙就要抽手,然而鬼脸猛地张开血盆大口,先一步狠狠地咬住了他的手指。
陆聿扬吃痛地皱了下眉,抽出手指一把捏住下意识要逃窜的鬼脸,五指稍一用力,鬼脸尖叫着在他指尖破碎成黑烟,可就在下一刻,那黑烟竟肉眼可见地钻进了他指尖被咬出的伤口里!
陆聿扬还没来得及骂余羽丰一句就感觉胸口一阵强烈的窒息,他捂住胸口眉头紧皱地颓然跪倒在地。
就在他身旁的阿宋和简霄被他吓了一大跳,简霄慌忙蹲下来急切地问:“陆处!你怎么了?”
阿宋眼见他难以呼吸地握紧了拳头,连忙打急救电话。
大脑缺氧很快让陆聿扬的意识模糊了,瞳孔也跟着涣散,没多久,他就无力地栽倒在简霄伸出的臂弯里。
不远处诵经的了了似乎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慌乱,木鱼的敲击声短暂地停了一秒,随即变了节奏,力道更重,敲出的音色厚实而又悠远,他口中诵念的经文也随之变了调子,异常清晰地传到陆聿扬的耳朵里。
耳畔简霄和阿宋焦急的呼喊声在木鱼声和诵经声中逐渐走远,陆聿扬像是失足掉入了一汪漆黑而沉静的湖水中,轻柔的水波在耳边摇晃,陆聿扬紧皱的眉头一点点松开,他闭上眼,在湖水中慢慢下沉……
陆聿扬的意识是在一阵“哗啦”水声中乍然回归的,他从嘴里呛咳出一口水,蓦地睁开了眼睛。
“孙子,你可算醒了。”
陆聿扬胳膊肘撑着身子坐起来,又咳嗽了两声,把额前还在滴水的头发抹到了脑后,视线在周围转过一圈,落到眼前戴着顶草帽的船夫身上,略一沉吟过后,他低声笑了笑:“您就是我太太太爷爷陆怀阳?”
船夫抬手把草帽向后推到了脖子上,露出一张中年男人气宇轩昂的脸,他点了下头,把手中的烟枪在船舷上敲了一下,放到嘴边轻吸一口,缓缓说道:“孙子,你知道这是哪儿吗?”
不知为何,看着陆怀阳的眼睛,陆聿扬总觉得他是在故作深沉地占他的口头便宜,哪儿有爷爷一口一个“孙子”的?不都是喊名字吗?
不过心里想归这么想,真孙子陆聿扬明面上倒是不好表露出来。
他又往四周看了看,他现在正和陆怀阳坐在一只小木船上,木船飘荡在一条黄褐色的河中央,这河并不宽,可以看到两侧的河岸,回想之前楚淮原曾告诉过他,陆怀阳在地府窝着,地府里的河,陆聿扬唯一能想到的自然只有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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