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星见朝他安慰地笑笑,声音有点儿哑,“没什么,伤者仇家的报复而已。”
谢清随的表情微松,几步上前,在她旁边蹲下,作势要捉住她的手臂,“伤成什么样了,我瞧瞧。”
楚星见小幅度撤了下手臂,避开谢清随伸过来的手,“别碰,疼。”
鼻音浓重,撒娇似的,眼里像是揉了碎光,一片润泽晶亮。
麻药的效果逐渐开始消退,这会儿她才有了点痛感。
谢清随抬眼,手上动作没停,却尽量放轻了力道,“之前帮人挡刀的时候怎么没说怕疼了?”
“总比死了人好吧,”楚星见回想一下,“当时没想太多,就觉得如果那一刀真下去了,估计两条人命都给耽搁在那儿了。”
“胆子挺大,”谢清随打量几眼包扎好的伤口,啧啧两声。
随后站起身来拖过旁边的凳子坐下,“以后别瞎逞英雄了,这次算你运气好,下回碰到个力气大的,你这条手臂都得被砍下来。”
楚星见脑海里立即浮现了那个血肉横飞的画面,轻嘶一声,缩了缩肩膀。
太血腥了。
“行了,都这时候了还后怕个什么?”谢清随单手支着下颌,恶意补刀,“感冒没好又添新伤,保守估计一个月都没办法上手术,我真挺怀疑你是不是和咱急诊八字不合。”
楚星见闻言,嘴角登时一撇,闷闷:“……好不容易忽略的事,不提会死啊?”
谢清随微不可查地轻叹一声:“多提几次加深记忆,好让你长点教训。”
“……免得让人担心。”
最后半句落得极轻,楚星见没听清楚,皱眉,“后面那句说的什么?”
“没什么,”谢清随笑眼微眯,玩世不恭,“说你可爱。”
接下来的日子里楚星见虽没法上手术,却也没闲着,术前沟通术后写病历基本由她包揽,竟也算忙碌。
转眼一个月过去,伤口早已拆线愈合,留下了一道疤。
这日楚星见下班后照例换了衣服走出医院大楼,准备打个车回家。
刚踏出大门,就见一辆大红色的玛莎拉蒂大喇喇停在门口。
车窗放下,露出驾驶座上那人漂亮到足以让万千女性为之倾倒的脸。
谢清随桃花眼微挑,风情万种地朝她轻抬下颌,“上来,我送你回去。”
楚星见也不忸怩,大大方方打开车门坐进去,随口问道,“新车?”
“差不多,”谢清随道,“前段时间重新去喷了个漆。”
楚星见“噢”了一声,没什么别的反应。
她对汽车不感兴趣,只当代步。
行驶到一半遇上红灯,谢清随踩着刹车回头,视线停留在楚星见的手臂上,问她:“你这道疤想过怎么处理了没?”
楚星见点头:“感觉挺有纪念意义的,想在上面纹个图案。”
“纹身啊。”谢清随听后语调稍微拉长,恰逢绿灯亮起,他方向盘一转,突然换了个方向。
楚星见疑惑:“你要去哪儿?”
谢清随轻笑,“你不是要纹身吗?带你去啊。”
楚星见面露诧异:“就现在?”
“择日不如撞日。”谢清随不紧不慢又转了下方向盘,玛莎拉蒂一个转弯开进了条小巷子里,“我有个熟人做这个,质量保证,干净安全。”
巷子里有点阴暗,还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味儿,玛莎拉蒂开进去后,里面空间愈显逼仄。
从车上下来,楚星见瞧着谢清随长腿一迈,往一道简易的木门走去。
抱着怀疑的态度,楚星见抬脚跟在了谢清随身后。
接着就看见谢清随一脚踹向木门,毫不客气。
没有预想中的巨大响声,木门在谢清随还未踩上去之时便如同早有感应一般被人拉开。
“卧槽你个**崽子给老子把腿收回去!”
里面传来毫不客气的骂骂咧咧,谢清随没回应,先扭头望向楚星见,示意她过来。
楚星见慢吞吞往他那边走,还未到门前,突然从门里支出了个脑袋,头发蓬乱,黑眼圈深重,叼着个棒棒糖像是没睡醒的样子。
见她,那人带着睡意打了个招呼,“嗨,小美人,我叫宋驰,是这傻逼的爸爸啊不朋友……艹谢清随你又踢我干啥?”
谢清随面上保持微笑,容色昳丽惑人,脚上动作却不见半分含糊,踢得宋驰呲牙咧嘴。
“老子特么给你带生意过来,你接不接?”
“接,接。”宋驰不情不愿答应一声,转头对楚星见摆摆手,“进来吧,要不是这傻逼,你估计排队得排到三个月之后。”
楚星见视线投向谢清随,莫名还是觉得不靠谱。
谢清随凝眸,抬手往她肩上轻推一把,“放心,你让他给你纹个小猪佩奇,他绝对不会给你纹成小羊苏西。”
楚星见:“……”
这么一说感觉更不靠谱了。
踏进店里的那一刻,楚星见对这家店的印象才稍微好了些。
里面的环境和潮湿的小巷截然不同,干净得几乎一尘不染,隐隐还能闻到消毒水的味道。
对于从小泡在医院的楚星见来说,这个味道的作用不亚于安神香,至少让她能安心许多。
“要纹什么,自己看。”宋驰丢给她一本本子,之后就钻到白布帘子后面去开始准备起工具来。
楚星见思忖了一会儿,最终选定了一副星空图。
图片不大,刚好将那道疤痕周围一圈盖住,中间横亘着一道银河,大小正与疤痕重合。
刚开始做没多久,楚星见突然听见帘子外面谢清随的打电话的声音。
通话结束后他便匆匆离开,她手机上同时收到了一条微信。
“临时有场会诊,等结束后我来接你。”
楚星见回了句“好”便熄了屏,耳边只剩机器的声音嗡嗡响着。
纹到一半,宋驰忽然开口,打破了安静。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楚星见一遍,狐疑地问她,“你该不会是谢清随女朋友吧?”
楚星见略一怔忪,无奈笑道,“不是,只是普普通通的同事关系。”
宋驰了然地“啊”了一声,甩甩脑袋,自言自语:“也是,以那家伙见一个妹子就撩一下的尿性,短时间内怕是没人能让他收心。”
而后却又小声喃喃:“不对啊,撩妹是撩妹,十几二十年了都没见他碰过人家妹子,更别说约妹子出来了啊……难道那**崽子更浪了?”
楚星见静静听着,后知后觉:“谢清随和你从小就认识?”
“对啊,”宋驰随口道,“他从小就是乐城的,后来去了京城读大学,好像毕业就跑到那啥麻省总医院去了,我也是一个月前才知道他回了这个破旮旯的。”
话音未落,他感觉到对方的手狠狠颤抖了一下,险些没按住,忙道,“你别动,待会儿弄歪了!”
楚星见低下头,眸间思索之意渐深,“噢。”
之后宋驰隐隐约约能听见她小声念叨着“谢清随”三个字,一字一顿,像是在努力回忆什么东西。
结束后宋驰叮嘱了她相关的注意事项便没再管她,任由她一个人坐在角落摆弄手机。
又过了将近一个小时,谢清随才推门而入,将她接走。
此时已接近凌晨,夜凉如水,玛莎拉蒂一路畅通无阻,街边除了烧烤店还人声鼎沸,皆是一片冷冷清清灯火阑珊。
楚星见开窗吹风,谢清随睨了一眼便放慢车速,“小心又被吹感冒。”
旁边人没回他,异常沉默。
半晌,她关了车窗,轻唤谢清随:“学长。”
学长?
谢清随眼底划过一丝意外,旋即反应过来:“京医的?还记得我呢?”
“嗯,父亲以前非常看重你,常在我面前提起你。”楚星见缓缓道,“当年你研究生退学,成了他的一块心病。”
——听了宋驰的话,楚星见终于想起来了埋在记忆深处的这个名字。
那是她当年听楚父经常念叨在嘴边的名字,只是在谢清随毫无征兆地退学后,便三缄其口,再也没有提起过。
造诣越高越有一颗惜才之心,几年前楚父甚至因那件事大病一场,吓坏了一家人。
直到后面听说他去了麻省总医院深造,才略微有了点安慰,即使自此再没听说过别的关于他的消息。
也因此楚星见对谢清随一直非常好奇,还曾幻想过他清冷孤高的形象,却不曾想竟然会在乐城一院见到本人,并且与她的想象大相径庭。
——要是父亲知道了自己曾经苦苦挽留过的天之骄子现在居然会待在这样的小地方,不知道会不会再被气病一次。
思及此,楚星见试探着问道:“我有些不太明白,学长为什么会选择回到这里呢?”
谢清随侧头看她,从外面投进车内的影子破碎,斑斑驳驳落在他脸上,让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细细端详,竟有几分颓然的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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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五颗星
良久,他无声叹息,“哪儿有什么为什么,想待这儿就待这儿了呗。”
话锋一转,谢清随反问她:“那你呢,楚教授当眼珠子一样疼的宝贝女儿,京城哪个医院不能待,非要来这地方受罪?”
楚星见闻言,明白了对方并不太想回答这类问题。
慢慢悠悠把一缕掉下来的鬓发拢在耳后,她故作忧愁:“我真傻,真的,我以为来这边能养老。”
“你就是养尊处优惯了。”谢清随不以为然,“当医生的哪个不苦?以后你还有得受。”
“开玩笑。”楚星见收起装模作样的忧愁,抬抬手臂,语气轻松,“治病救人职责所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再说刀都挨过了我还怕什么辛苦?”
这话倒是真心实意不掺假,没有撒娇没有抱怨,像是谈论日常小事,却又坚定得莫名让人信服。
谢清随不禁多看她一眼。
女孩儿微抬下巴,眉间蕴着从容沉矜,一眼过去,侧脸轮廓优美精致得不像话,让他忍不住晃了下神。
这段时日,她真没少用出其不意的方式刷新他的认知。
不过须臾,他回神,唇角积聚起意味不明的笑。
眸中逐渐染上的深色,随着斑驳光影缓缓隐匿于黑暗之中。
把楚星见送回家后,谢清随点燃一根烟,步入自家阳台。
手机里有十多条未接来电,来自同一个人。
松散地叼着烟,他回拨过去,那边很快接起。
一道醇厚的男声传过来,对方操着一口蹩脚的中文,似有薄怒:“X,我认为,作为一个医生,不该忽略任何一条电话。”
谢清随凝眉,靠在阳台门边,漫不经心,“如果你打电话过来只为说些废话用以找回你那点可怜的自尊,我可不奉陪。”
“X!”那边一声低吼,夹了两句外文脏话,“杜班纳博士还在等你回来进行三期治疗!”
“我没说我不给他做,他来找我我随时能做。”谢清随对男人的怒火置若罔闻,食指和中指夹着烟,任由烟雾氤氲成一条线,散在晚风中。
未等对方再次开口,他嗤笑一声,讽道,“鲁道夫,你知道吗,你发怒的样子像极了一只可笑的大猩猩。”
“……”
对面沉默下来,又勉强放低了身段,语调生硬:“……我为我刚才的失态道歉,可是X,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不愿意回到这里?”
“无可奉告,”谢清随慢条斯理吸了最后一口烟,单手捻灭,“你就当我坠入爱河无法自拔了吧。”
“明明是你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在让女孩儿们坠入爱河。”鲁道夫不爽地鄙夷。
“你废话太多了。”谢清随不置可否,干脆利落挂断电话。
做完这一切,他将剩余的半截烟随手丢进垃圾桶,靠在阳台边,抬首望向隔壁亮起的暖黄灯光,眸光松散,眼底晦明浮沉。
半小时后,灯灭,屋子里陷入一片黑暗。
谢清随依旧保持着这般姿势,一动不动。
这时旺财忽从隔壁屋里探出来,一路跳到他的阳台上,黑暗中碧绿的眼睛微微发亮,与他对视。
谢清随适才眯起一点笑意,抬手轻揉几下它干净柔顺的毛发。
直到眼底掠过几丝餍足,他动作微顿,语调慵懒——
“代我向你主人道声晚安。”
作者有话要说:
写不完了写不完了先更这么多,owo明天多更一点点
第6章六颗星
翌日,乐城一院。
楚星见正查房,忽然听见外面一阵吵闹。
她动作微顿,出门去看。
走廊逆光方向有两女一男,母女二人正与对面身量修长的男人相对峙。
说对峙还有些过于严肃,倒是争吵比较合适。
男人被身前两个女人挡住,看不清脸,但楚星见总觉有些熟悉。
女人大抵是文化水平不高,满口方言大声叫骂,脏话连篇,旁边女儿大概十七八岁,不时在一边补充类似“我爸要是在你手上出了意外一定不会让你好过”的话。
跟在她身后出来看热闹的实习生凑过来围观,猫着腰小声与她八卦。
“听说病人是乐青纸业的老总,坏疽性胆囊炎急需手术,但是那边家属非要徐主任主刀,否则就不同意别人上台……”
乐青纸业产品面向全国,畅销三十余年,被誉为乐城的一大名片。正因如此,院里对他提出的要求不敢怠慢。
徐主任资历老,经验丰富,还是院里外科手术的顶尖水平,也难怪对方执意要求他主刀。
可惜好巧不巧,这两日徐主任身体不适,在家休养,并没有来医院。
这就闹上了。
楚星见眨眨眼,对这些情况不感兴趣。
缓步走上前,她轻声在母女二人身后提醒:“两位女士,这里是病房,请尽量保持安静。”
却不想那女孩儿转身就对她叱道:“都成这样了你还让我保持什么安静?!让这个一看就是新手的医生来主刀,我爸出了事你负责?”
声音尖锐刺耳,震得她耳朵难受。
楚星见略一皱眉,张张嘴想接着劝。
“咳咳。”
熟悉的声音打断楚星见即将出口的话,钻进耳中,她抬眼,这才发现对面是谢清随。
莫名的,她心安了几分。
谢清随轻咳两声后,上前十分自然地把楚星见挡在身后,抱臂对着二人:“别的我不知道,要是你爸这情况再拖延下去,弄个胆囊穿孔继发感染,恐怕就真得出点事了。”
声线悠然,尾音慢悠悠地拖长,一路顺着心底蹭过去。
女孩儿旁边中年女人一听,怒极,像是被踩了尾巴,忍不住指着他骂:“你这小伙子怎么说话的,有没有医德啊?平时就是这么诅咒病人的?”
谢清随耸耸肩,装作无奈:“我这是实话实说,之前也已经强调了许多遍时间紧迫,语气问题,与医德无关。”
言外之意好好说话你不听,怪我咯?
……怪不得平时术前交代都让她去做,要他亲自出面恐怕早就被投诉得妈不认了。
楚星见在谢清随身后微微垂首,心里默默吐槽。
母女二人一噎,顿时不知该如何反驳。
gu903();气氛一时陷入僵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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