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绕过座屏出门,远远还听云裳柔情似水地唤着:“小郎君,还愣着做什么,要敷药就过来呀……”
谢樱时咬牙轻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作者有话要说:谢樱时:我要从粉转黑了!╭(╯^╰)╮
秦烺:阿沅,真香警告……
第12章犹自多情
狄烻并没有下楼,踏出那扇门便一个纵身带着谢樱时穿窗而出,踏着高阁的挑檐越过高耸的坊墙,落在左近僻静的巷子里。
他松开按在她肩头的手,落眼凝视。
月色散淡,依稀和送她去见母亲的那晚差不多,映着他漆黑的眸却是全然不同的亮色。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谢樱时起初以为他是恼羞成怒,故意把自己拉到这里来收拾,但那双眼中偏偏又看不出究竟是什么情绪。
她本来理直气壮,现在不知怎么却矮了气势,硬绷着劲儿回了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既然敢做,还怕别人看见?”
狄烻眸中的凛色变得浓沉起来:“我做什么了?”
“还装!我倒要问问,逛青楼是天德军的规矩,还是中州狄家的规矩?”
像是被自己这话激得更加愤怒,谢樱时竟有点歇斯底里,像要把心里的忿闷都宣泄出来。
他怔然一愣,震惊之余,似乎真的到此时才想明白她这番大闹是为了什么。
但下一瞬,一切的异样又都归于无形,连眼中那丝冷凛都淡了,也没有任何解释的意思,只是默然看着她。
他高大的身躯将月光完全挡在背后,将她完全覆在暗影中,但那张明艳的小脸上却满是倔强,冲他怒目而视,像只随时要扑上来咬人的小兽。
狄烻不是第一次见她,也早清楚了这丫头的性子,那近乎无法无天的大胆像是刻在骨子里的,不会因任何人而改变。
但那双清亮的眼眸却是说不出的干净澄澈,仿佛见不得这世上的任何一点污秽。
虽然莽撞了些,但说到底倒和自己的脾气有几分相似。
他那抹笑浅不可见地抿在唇角:“谎报机要,该治什么罪,你知道么?”
谢樱时满以为对方要发作,没曾想,等来的却是这句话。
而且对方的脸上仍旧看不出丝毫情绪,幽如潭水的眼眸在月光下愈发显得深邃,甚至有种让人迷离沉醉的错觉。
她没来由的发懵,不知该不该回答,更不知该怎么回答。
而这时笔直立在面前的男人已侧过身去,缓步走向巷口。
“天晚了,派人送你回家去,以后不要再来这种地方。”
谢樱时终于还是回了永昌侯府。
沐浴更衣都免了,倒头便往榻上一躺,拿被衾蒙着脸,满脑袋都是刚才发生的事。
眼前一会儿浮现出狄烻闲坐饮茶,和云裳眉目传情,一会儿又是他把自己堵在巷子里,冷然逼视的样子。
不过是个在青楼里消磨的浮浪子,凭什么在她在面前一副正经八百的德性?
谢樱时越想越气,蓦地里记起了什么,掀开被子一骨碌坐起来叫道:“来人呐!”
两个小婢刚熄了灯躺下,听到她喊,赶忙又披了衣服奔进来。
“娘子有吩咐?”
“前些日子我带回的东西里有双蒲草编的鞋子,放到哪里去了?”
“这……”
两个小婢互望了一眼,其中一人略想了想,恍然道:“哦,娘子吩咐要收着,奴婢们见不好摆放,索性就拾掇到箱笼里去了。”
“那破烂东西往箱子里放什么?还不赶紧找来扔出去!”
她一脸忿忿,又带着说不出的厌弃,似乎已等不得别人动手,“噌”的从榻上跳起来:“算了,我自己去。”
言罢,真的跑去旁边隔间,打开箱笼气哼哼地翻找,弄得两个小婢噤若寒蝉,不知该帮还是不该帮。
当日刚回府时,不是千叮万嘱一定要格外小心收好的么,现在怎么又要扔了,主子年纪长了,这心思还真是越来越难拿捏。
谢樱时翻了半天,终于在一堆杂物的最下面找到了那双草鞋。
那日林中遇袭后,她没了鞋袜,让狄烻背着自己走,本来是看不惯那副冷冰冰的样,存心说笑,没曾想他竟编了这双鞋子给她。
谢樱时当时就觉得这人奇怪,看着不近人情,连话都懒得说,可要说他木讷吧,似乎又挺善解人意,当真是摸不清脾气。
那鞋是黑夜间仓促动手编的,自然不会加什么修饰,实话说便是粗糙难看,女儿家爱美,谁肯趿着这东西到处走?
她本来也不情愿,但后来莫名其妙就穿上了,倒也没觉得哪里不舒服,回到中京也没舍得丢掉。
或许是舍不得这份新鲜感,又或者是难以忘记那一夜的经历,总想留点纪念。
但究竟为了什么,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然而,现下却完全不同了。
她毫不犹豫地拎起草鞋,本想叫小婢拿去扔得远远的,想想又觉不解气,索性亲自提着回到卧房,推开紧靠后墙的窗子。
那里是侯府园外的一片桃花林,紧连着后山,平时人迹罕至。
谢樱时对着那鞋子恨恨地诅咒了两句,运足了力气“嗖”地将它们扔出窗外,漆黑中只听到一声“吧嗒”的闷响。
.
鞋是扔了,可谢樱时照样一宿没睡好,清晨起来,两只眼睛都微微泛肿。
就算对自作多情帮他的事耿耿于怀,可也不至弄得伤神烦心,想想都觉得好笑。
今日天气不怎么好,小雨从后半夜就淅淅沥沥嘀嗒个没完。
她没事可做,无聊得自己跟自己打了两圈叶子戏,也觉得没什么趣味,瞧见外面雨停了,随手把牌一丢,起身打算到前面园子里透口气。
刚下楼撑着伞走上石桥,远远就看皇甫宓由几个仆婢伴着从长廊间走过。
艳色的花间裙衬着迎风摆柳般的腰身,格外显得婀娜生姿。
这打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去赴要紧的邀约呢。
但现下谢樱时却晓得,她来找的肯定是皇甫宜。
这两人真不愧是亲姐妹,连德性都是一模一样,心安理得,大大方方地把别人家当成自己家,半点也不觉得生分。
不过,因着昨晚那回事,她此刻再不觉得皇甫宓有多对不起狄烻,两人其实是半斤八两,一丘之貉,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谢樱时脑中勾画着狄烻坦然接受云裳自荐枕席的嘴脸,简直比瞧见那对姐妹还难受,顿时没了赏玩的兴致,气哼哼地转身就走。
才折回头两步,忽然觉得皇甫宓刚才急匆匆的样子有些蹊跷,不由好奇心起,索性又悄悄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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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宓压根没留意到谢樱时,轻车熟路直奔正院旁边的汀兰阁。
一见到皇甫宜的面,就眼圈泛红,上前搂住她嘤嘤地抹起泪来。
“好端端的,这又是怎么了?”
皇甫宜被她弄得一团雾水,赶忙搁下手里的补药问。
“阿姊,我总算知道了,怨不得那……那个天杀的狄烻要退婚……”
皇甫宓哭得打噎:“原来他……他早有相好的了!”
“什么?不会的吧,你从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
“怎么是风言风语,已经有人瞧见了,他昨晚去西市教坊包了里面的头牌,瞧那说话间眉来眼去的样,绝不是头一回了,从前瞒着我还不知道怎么风流快活呢。”
皇甫宜拉她坐在身边,一边拿帕子帮她擦眼泪,一边安慰。
“道听途说的算什么,又不是你亲眼瞧见的,怎么就认定有事?那狄烻从小跟着耶耶长大,照说不该有这个心思,兴许是弄错了,又或者……有什么正经事要商谈?”
“只他一个人,在那种地方跟谁谈正经事去?说出大天去也没人信!”
皇甫宓两眼泪汪汪的,脸上却全是狠劲。
“我已经打听清楚了,那贱人叫什么云裳,在京里倒还真有几分臭名气,不少男人惦记着,可等闲没几个能挨上身的。就只有他,官爵不高,论家财更是寒碜,偏偏那贱人却青眼有加,直接就拉进内闱伺候去了,呜……”
她越说越委屈,死攥着皇甫宜的手嚎啕不止。
“这事,我总觉得不是那么简单,该不会你和长乐王殿下的事叫他知晓了,所以才故意这般气你吧?”
“阿姊,都到这时候了,你怎么还替他说话?是他根本不理会我,半点不把人放在心上,就算我跟长乐王殿下见过几面,他便能自甘堕落,找上青楼里的贱人么?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怎么对这种人一往情深?”
“那你打算怎么办?”皇甫宜这时候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了。
“想背着我逍遥快活,没那么容易!就算是退婚,也轮不着他来提,我可不是由着人家呼来喝去的。”
皇甫宓泣声顿止,咬牙切齿地抬起头:“他不仁就休怪我不义,这长乐王妃我还就非做不可了,到时候定叫他追悔莫及!”
鼻中重重哼了一声,转向皇甫宜:“阿姊,听说王府请旨赐婚的奏疏已经递上去了,事情万万不能再拖。”
皇甫宜忍着不耐摇头:“奏疏都递上去了,只要太后点头,郎君也没有异议,谁还能说半个不字?这事已经回天无力,顺其自然吧。”
“那怎么成,说什么也不能让那小孽障攀上殿下,这口气我说什么也忍不下!”
“不忍又如何?你有法子么?”
“那就看这事如何处置,真逼急了,就把那小孽障的身世抖出来,一个通.奸养汉生出的野种,算什么嫡女?根本就没资格嫁入宗室!”
第13章心有千结
有些事不明则已,一旦知晓便再也没法子平复心情。
谢樱时倒还好,至少表面上很安静,可那几句隔墙听来的话不停在脑中来回冲撞,一刻也不曾消停。
若在平时,有谁敢在背后搬弄她的是非,决计讨不着好去。
可这一回,她居然“忍”下了。
“通.奸养汉”、“野.种”……着实有点石破天惊。
这话究竟从何说起,她以前全然不知,但似乎也不用怀疑,娘亲对自己莫名的冷淡便是佐证。
原来谢东楼和娘亲之间并不只是因为皇甫宜和谢桐秋那么简单。
她难过之余不由觉得可笑,父母可笑,堂堂的谢家可笑,连自己的出生也是个天大的笑话。
雨仍然淋漓不尽,西风呼号,天时也随之骤变,入夜愈发的凉,恍然像又回到了冬季。
谢樱时回神打了个冷战,拉紧身上的貂绒外氅,拿起铁筷子伸进紫铜熏笼里拨弄。
那里面的银炭已经烧透了,却几乎没有一丝烟渗出来,荧赤的火光喘息般忽明忽暗,像也在隐忍积压的愤懑。
她没添新的,也没停手,就这么木着脸面无表情地拨弄。
银炭在炉膛里翻腾,带着火头的灰渣飞溅到眼前,又落上衣袖和那只纤纤素手。
谢樱时觉不出痛楚,只看到那点火星燎破了纻丝的料子,向四周扩散,随即熄灭,留下一小块墨点般黢黑的烙印。
淡淡的糊味渗入鼻间。
这味道仿佛一下子勾起了深藏的记忆,也引燃了心头的焦灼,整个人蓦然变得躁乱难忍。
她疯了似的拿铁筷子在炉膛里翻搅,越来越快,越来越用力,像要把所有的东西都戳碎捣烂。
炉灰弥漫,火星四溅,雕镂的孔隙所限,铺在最下层的几块怎么也捣不着。
她丢下铁筷子,怔然半晌,忽然一脚将熏笼踹翻。
炭火散落一地,燎着了近处的帐幔,火苗蔓延向上,顷刻便整幅烧起来。
谢樱时双手托腮,淡然坐在胡床上没动,唇角反而泛起痛快的笑。
一双眸映着火光更是神采奕奕……
天亮了。
明明已经放晴,可永昌侯府的上空却是一片灰蒙蒙的,连日头都被遮住了。
甯悦轩内满目狼藉,滚滚黑烟到这时还没散尽。
昨夜那场大火烧了足足半个时辰,两名候在外面的贴身小婢被点了穴制住,没来得及呼救。
直到巡更的仆厮瞧见,才唤了人来,好容易扑灭的火,但那座建筑精巧的阁楼终究还是毁于一旦。
谢东楼隔窗望着那片断壁残垣,脑中盘旋回想的却是八年前火光冲天的那一夜。
当时他还算幸运,这回老天终于不再眷顾。
浓浓的焦臭扑鼻而来,冲得他额角青筋很跳了几下,抬手重重关了窗子,倏地转身。
“阿沅既然有这个病,你为何到现下才说?”
他儒雅清俊的脸有些狰狞,语声也不自禁显得森然。
对面的谢东韵抬起头,泪痕尤新的双眼带着嘲讽:“我说了能怎样,不说又怎样,于阿兄你而言,有何分别?”
半天没说话,一开口两下里又是要呛火的架势。
正坐在炉旁的皇甫宜瞧出不对,赶忙递过一杯刚煮好的茶:“是呢,是呢,这等事如何开口,原来只道阿沅性子拗,又在府里呆不惯,因此胡闹些,没曾想之前竟受了这么多苦,想想也是可怜。”
说着转向谢东楼,轻拉他的衣袖温然和悦:“郎君也别动怒了,原先不明所以,现下知晓了内情,既然事出有因,府里也没伤着什么人,念着阿沅还小,就别再计较了。”
谢东韵没碰那茶,拭了泪沉眼道:“别的都不说了,阿沅呆在这里不成,还是随我回广陵吧。”
这话让面色刚有一丝转和的谢东楼又拧紧了眉。
“回去做什么?莫打这念头,谢家的门楣是我顶着,由不得你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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