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带着兄妹俩到了茶室,叫人端来茶水和糕点,她抿了一口茶,淡淡道:“上好的碧螺春,拿来醒神最好不过,这儿有些冰皮点心,吃了垫垫肚子吧。”
两人根本没有心情吃东西,苏芙还没有从苏玟的那几句话里面缓过神来,她低着头,抓着自己衣服上的带子,在指尖绕来绕去。
这两人没说话,王夫人也没强求,她看时间差不多了,放下茶盅,茶盅磕上桌子的声音不大,却惊得两人都跟受惊的小动物一眼,浑身一抖。
“我给你也存了些钱,拿着你这些年来的积蓄,和徐晟学着去做生意吧。”王夫人漫不经心道,好像苏玟的这件事对她来说根本就不重要,她就是个满不在乎的语气,“我听闻徐晟想开展海外生意,说东瀛那边不错,你是个聪明的,去那边当个富家翁也不错。”
苏玟蓦地抬起头,他只觉得嘴巴里干得都起皮了,轻轻一动就就能撕一块肉下来。
“母亲……”
“多说无益,你这些天别待在家里,你父亲脾气上来了,可有你好受的,去找哪个朋友借宿几日吧,”王夫人端起茶盅,用杯盖抚开茶面的碎末,“或者去郊外的别院住上几日,和徐晟多聊聊,今年夏日就出海吧。”
苏玟眼眶发红,他站起来,向王夫人行了一礼,转身离开,苏芙跟着站起来,喊了一声:“阿兄!”
苏玟身形一顿,没有回头,匆匆走了出去。
苏芙在原处愣了半天,回头看向王夫人,王夫人也看着她,苏芙坐下来,继续绞着衣带,垂头不语。
“你觉得你兄长是这样的人?”王夫人没有明说,但苏芙心中明镜儿般,知道王夫人指的是哪件事。
“他断不可能作弊。”苏芙这句话不知道说了多少遍,即使连苏玟自己都承认了,可苏芙的语气依然坚定。
王夫人静静地看着苏芙,许久,她隔着桌子,伸出手来,轻轻摸了摸苏芙的头:“好孩子,怪只怪母亲当年犯错,是母亲造的孽。”
“母亲,”苏芙忍不住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王夫人却不说,她只摇了摇头:“三月三轩辕生,你陪母亲去看看庙会吧,倒时候我再和你细说。”
“现在不行吗?”苏芙恳求道。
王夫人迟缓又坚决地摇了摇头。
苏芙瘪了瘪嘴,王夫人不告诉她,她大可以自己去查,她还记得青玉楼的位置,大不了带点钱过去,买几个消息罢了,她只怕青玉楼没有像传说中的那样神乎其神,只是个普通的消息铺子,表面工作挺能唬人罢了。
她起身告退,走在路上,她只觉得自己读的原著一点用都没有,书中可没有涉及到这些情节,她以为避开了苏玟的死劫,却不想到头来,冥冥中有一双手,把整个国公府往深渊里面推。
苏芙突然开始慌了起来,若国公府的落败已是定居,那她呢?她会不会也像书里面写的一样,就这样白白死去?
她沉着脸,眼神渐渐犀利起来,她虽说良善,但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
可她又能做什么呢?权利她没有,钱也没几个。
苏芙站在走廊上,烦恼地挠了挠头。
第68章不归
接连几日,苏芙都没再见到苏玟,苏玟好似人间蒸发了一般,她还是会日常去巡视酒楼,有时候她也听到吃饭的人说上一两嘴苏玟,说是苏玟作弊,被禁科举三十年,靠着国公府的名号才保全下来,没有被拉去坐牢。
起先苏芙还很是生气,总想着出去和人理论理论,后来她听得多了,反倒没那么生气了,她也不知怎么的,明明连苏玟自己都承认了,她还是一味地相信他,便只当这些嘴碎的是在胡说八道。
她几乎是掐着日子算着,一心等到三月三,期间她偷偷去过青玉楼几次,每次去的时候,青玉楼都关着门,门前空空荡荡,并不向外营业。
今儿苏芙照旧去巡视,刚出王府,见不远处驶来一辆青纱的马车,马车上绣着狐狸图腾,车辕上挂着琉璃的风铃。
苏芙本是一只脚踏在车辕上了,见了这熟悉的马车她又退回地上,她站着等了等,果不出她所料,马车停在了逍遥王府的门口,一位纤细的女子从马车上翩翩而下。
徐懿今日一袭鹅黄色的裙子,外面裹着白狐狸毛镶边的斗篷,脸圆润不少,气色比以往都要好,她今日穿得鲜艳些,整个人看起来也要鲜活许多,不再有之前那病恹恹的样子了。
“芙芙。”徐懿一眼就看到了苏芙,她快步走来,苏芙担心她身子没好全,快步走了过去。
“你今日怎么过来了?”苏芙扶着徐懿的胳膊,她看到徐懿这红润的脸色,一直以来压抑的情绪消去不少。
“我是来向你告别的。”徐懿浅笑着。
苏芙一挑眉:“哦?那是不错,你是要离开京都吗?我听闻徐老板很久之前就给你置办了一间庄子,作你休息疗养所用,如今是派上用场了。”
徐懿笑着摇了摇头:“不是的,我不会离开京都。”
苏芙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她强颜欢笑道:“最近一个两个的都给我打哑谜,我听得烦,我人笨,搞不出来那么多弯弯肠子,你还不如直接告诉我。”
徐懿笑了笑,眨了眨眼睛,她无奈道:“我要进宫了。”
苏芙如遭雷劈。
过了半晌,她试探道:“是要去招你做女官?”
“太后说,她一向觉着我合她眼缘,一直想要我做她的儿媳妇,无奈我身子不好,如今身子好了,幼帝也见大了,便叫我先入宫,培养一番感情。”徐懿的笑容有些无力,她眨了眨眼睛,微微低下头,“很好笑,对吧?”
苏芙瞠目结舌,她支支吾吾半天:“幼帝几岁,你几岁?这年龄差得太大了!更何况一入宫门深似海,你这一去,怕是一辈子都回不来了……太后为何要你去?难不成是当年你父亲在时,与太后定下的婚约吗?”
“什么婚约,”徐懿摇摇头,“国库空虚,太后无非是看上了我哥哥手中的商号罢了。”
苏芙怒道:“胡闹!你且听我说,徐家商业之广,不是非要留在北渊,你往南边走……”
徐懿止住苏芙的话头:“我走了,我哥哥怎么办?真叫他丢下多年的心血,陪我往南边走吗?更何况依附徐家之人不在少数,我们若是走了,他们的生活依靠就没了。芙芙,我听闻我们马上就要和北面匈奴打起来了,尊太后就是想叫我们徐家出军饷和粮草。”
苏芙默然,她又问:“若是喊苏梓翼来,叫他带你走呢?就对外说你遭遇刺客……”
“瞧你说的话,越来越不着边际了,我与苏梓翼早就断干净了,我父亲害死了他的双亲,他杀了我父亲,已是两清,我再叫自己欠他人情吗?且不说他身边还有李之伊,怕是饶不了我。”徐懿带着一丝眷恋看着苏芙,她伸手摸了摸苏芙的耳垂,“苏梓翼他早就不喜欢我啦,他喜欢苏锦,我知道的,我看到那天他的眼神了。”
苏芙深吸一口气:“你哥哥愿意你进宫?”
“自然是不肯的,他说宁愿放弃商号,也要保我周全。”徐懿悲伤地笑着,“所以我今天是偷偷溜出来的,我和你告别后,我就要进宫了,待会儿哥哥怕是要来找你,你帮我多劝劝他,叫他想开点。”
苏芙不知道说什么,她再一次地感觉到了深深地无力感,又是这样,她把一个人从原来的剧情轨迹里救了出来,谁知下一秒这个人又落进了新的灾难中,她甚至不知道哪个结局才是最好的。
深宫里多难熬啊,幼帝又是个小孩子,他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妃嫔,而徐懿不可能会是皇后,也许她会在未来的某一日在偏殿里孤零零地死去,身边一个朋友都没有,更不要说亲人了。
她突然觉得,也许放任徐懿按照原来的轨迹死去,对于徐懿来说也许就是最好的结局,知道原著里她死的时候,她身边还有最爱他的哥哥,除了苏梓翼,她还没有遭受过别的男人的伤害。
苏芙莫名有些生气,她真的很想把老天爷喊出来,问问他到底在盘算着些什么狗屁东西。
“你怎么看起来比我还要伤心?”徐懿动了动脖子,她抬起下颚,恢复了初见时那高傲又疏离的模样,这样看来,她和徐晟的气质还真是如出一辙,“我马上就要走了,走之前我再提醒你一句,苏锦真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她之所以会认识苏梓翼,是因为太后的原因,我走后,你多提防她。”
苏芙在心里道苏锦是个什么玩意儿我还不比你清楚吗?她终究没说出来,只是点了点头。
徐懿叹了一口气:“说实话,我觉得我长得也不差,性子也还算不错,按理说哄哄幼帝应该还是可以胜任的,你也不必太为我担心,说不定幼帝一个开心,就封我为贵妃了呢?”
“就算是皇贵妃,那也是妾啊。”苏芙苦笑道,“我不想你和我一样,今余。”
“什么话,我还巴不得和你一样,你多自在啊。”徐懿裹紧自己的斗篷,“好了,我真的要走了,谁都不知道未来会如何,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会帮你大忙。”
苏芙只道:“你好好活着就行。”
徐懿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可她面上没有多少高兴的情绪,眼中满是泪花,她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瓷鱼,塞给了苏芙,轻声道:“这是我小时候抓周拿的,阿娘还在时说这可以保平安,我去了宫中后,这瓷鱼就给你吧,我总觉得你比我危险些……还有市井流传的有关于你哥哥的消息,我是一个都不会信的,你自己也不要放在心上。”
苏芙握紧瓷鱼,她只觉得自己鼻子发酸,哽咽着道了一声:“好。”
两人相对无言,徐懿望着苏芙,看着看着,她忽然哭了起来,她哭得那样大声,一点贵女该有的风度都没有,苏芙一把把她抱住,徐懿把头搁在苏芙的肩膀上,嚎啕大哭。
“为什么会是我?我这一去怕是这辈子就要死在宫里了,芙芙,我真的不想去,我不想去!”徐懿断断续续道,“可我不去又如何呢?我真要我哥哥抛下一切带着我逃走吗?我们又能逃到哪里去?为什么那些人总是那么坏,我从未做过坏事,他们偏偏要找到我的头上!”
“因为天下是他们的。”苏芙喃喃道,她不知道这话是说给徐懿听,还是在说给她自己听。
徐懿哭了一会儿,擦干眼泪,借了苏芙的胭脂补妆,她说太后不喜欢见人哀哀戚戚的样子,特地把自己画得明媚了一些。
徐懿起身告辞,苏芙唤住她,她翻找着自己最喜欢的翠翘珍珠流苏簪子,却不料从梳妆匣中翻到了早就还给青黛的珍珠木簪。
她心神一震,来不及多想,把翠翘找了出来,郑重其事地把翠翘仔仔细细地插入徐懿的发间,珍珠流苏柔柔地垂下来,在徐懿的脸颊边晃动着,在她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这是我最喜欢的簪子,送你了。”苏芙拉着徐懿的手,严肃地看着徐懿的眼睛,“从此以后,在宫里,有它陪着你,就当是我在你身边。”
徐懿笑着笑着,又差点哭出来,她忙仰起头掏出帕子,轻轻地在眼角蘸着,怕哭花了妆。
送走徐懿后,苏芙在门口站了一盏茶的时间,就像徐懿说的那样,徐晟纵马而来,一脸风尘,他发丝和衣服都凌乱着,看起来很是狼狈。
“苏芙!”徐晟怒喝道,“我妹妹呢?”
他刚刚正巡视铺子,听闻探子来报徐懿自己出了门,往逍遥王府来了,他心里想着太后的懿旨,一时着急,策马扬鞭就往这里赶来,生怕妹妹出事,不料到了此处,却不见徐懿的人影。
苏芙哪里见到过徐晟这般失态的样子,她压着心头的酸涩,指了指徐懿离开的方向,轻声道:“她入宫去了。”
徐晟脑子里轰隆一声炸开了,他不再理苏芙,纵马往前而去,苏芙静静地站在原地,忽然下了台阶,命车夫把马从马车上解下来,她不顾繁复的裙子,翻身上马,跟在徐晟的马后疾行而去。
到了皇城门前,苏芙遥望到徐晟从马背上滚了下来,他撕心裂肺地大吼着徐懿的名字,可换来的却是已经闭合的宫门。
苏芙怕徐晟一时冲动,做出什么蠢事来,她翻身下马,快步上前按住徐晟的肩膀,徐晟跪在地上,身子不停地颤抖着。
过了许久,徐晟冒出一句:“我刚刚看到她了,她坐上了宫里的步辇,我喊她的名字,可是她没有回头。”
徐晟说着,抬起头死死盯着苏芙,一双眼睛里布满了猩红的血丝:“苏芙,你为什么不拦着她?”
“我拦着她?”苏芙悲凉地笑了一笑,“我连我哥哥都救不了,我怎么拦着她?”
苏芙把徐懿拜托她的事早就忘得一干二净,她不甘示弱地掐着徐晟的肩膀,厉声道:“她这么做为的还不是你吗?你在此怪我又如何?我拦住她,我和太后抢人,她能肯吗?她那么善良的人,她那么善良的人!”
苏芙手下的力气渐渐小了,她只觉得自己浑身无力,嘴里不停地念着:“我哥哥,他那么善良的人,今余,她那么善良的人……”
第69章庙会
两人跟中了邪一样,在宫门前自言自语半天,西边来了队金吾卫,把他们赶走了。
徐晟一言不发,未曾与苏芙告别就自顾自离开了,苏芙懒得去骂徐晟,压着一口气回了王府,派人去和五啖楼说了一声,说自己今儿不想去了。
她回到院子里,看到梳妆台,立马想起来了被她翻出来的珍珠木簪,她快步走到梳妆台前,拿起木簪,面色凝重地翻看着,确认是青黛送给她的那支无疑。
奇怪,她明明还给青黛了,为何这簪子又出现在她的梳妆匣里?她又想起来前不久半夜仿佛听到了青黛的说话声,心里疑惑着,莫不是见鬼了。
苏芙拿着木簪僵了许久,最终还是放回了梳妆匣,她背着手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准备晚上再去一趟青玉楼。
她后知后觉地察觉青黛的不对劲来,一切都太巧了,她想要狼桃,青黛院子里刚好就有,天上落雨,青黛便送伞来,在青玉楼时,他又神出鬼没的,明明没事先约好,却在亭子里摆了一桌小菜。
gu903();苏芙皱着眉,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敲打着梳妆台,沉闷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越敲她越觉得心惊胆战,自己把自己吓得有些慌,干脆就收了手,把双手揣进袖子里。
手机版阅读网址:wap.11e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