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鬼医的手法真是鬼,说是减缓毒性的扩散,直接把我右半边身子扎满了。”苏玟伸出左手向苏芙招了招,叫苏芙过去。
苏芙心疼地看了苏玟一眼,刀伤已经被绷带捆起来了,透过绷带,还是能看到隐约的黑色血迹,苏玟只需要稍稍动一下身子,那黑色就变得更加明显一些。
苏芙按下苏玟的左手,免得他乱动,她吩咐道:“孟千艺是江湖有名的鬼医,早年间因为受了秦王的恩惠,如今在秦王军里做军医,他以前是神医谷的大弟子,因为受到神医谷夺位的牵连才流落在外,他的一些手法与寻常医生的确不同,有些略微吓人奇怪了些,但你大可放心,这些年来,他救活过不少濒死的人,颇有口碑,你一定要谨遵医嘱,不要胡乱来。”
苏玟笑道:“到底谁才小的那个?你还教训起我来了。”
“唉,你难得来一次,就遇上这种事,是我大意了,牵连了你,实在是对不起你……”
“千万别这么说,这我自找的,怎么说也怪不到你头上,你这次去崆峒,路上小心,莫要出事了,不要太着急,我命硬,死不了,你缓缓去,缓缓回便很好了。”苏玟看着苏芙,他伸出左手,刀伤被牵动,钻心地疼,苏玟面上一点也没显,他依旧是笑着,像小时候安慰苏芙那样,轻轻地捏了捏苏芙的手腕。
苏芙知道苏玟是在宽慰她,她抿着嘴笑了笑,神色有些哀伤,她怕自己再在这里待下去会哭出来,她吞了一口唾沫,强颜欢笑地和苏玟说了几句,道别后就走了。
苏玟目送着苏芙远去,一直到苏芙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他才收回了视线,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右手上,上面也扎满了银针,他试着动了动手指,手上一点知觉都没有。
“真没用啊。”他看着自己的手,喃喃自语,“你又连累她了。”
苏芙翻身上马,兰雪小跑着出来,一脸担忧,她扬起小脸,伸手握住苏芙的缰绳:“娘娘,您路上千万小心。”
“你放心就好了。”苏芙抬头望了望天,夕阳西下,天边一片火红,本来为了安全起见,应当今日晚上休息后,第二日再出发,但是苏芙实在是等不及了,她停留一会儿,苏玟的危险就会加深一分,她实在是不敢拿苏玟的身体来冒险。
兰雪松开缰绳,她又帮苏芙把所有物件都检查了一遍,不厌其烦道:“沈岩大人说了,出城二十里有家客栈,叫您还是在那里休息半夜了再走,那里的掌柜是他多年的朋友,已经打好招呼了,您去了直接报名字就可,千万不要强撑。”
“你倒是和沈岩一样啰嗦了,我走了。”苏芙拉起缰绳,调转马头。
兰雪轻声叫了一句:“王爷。”
苏芙身子一震,她不想回头,拉紧缰绳打算纵马而去,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轻轻地拉住苏芙的缰绳,苏芙低着头,目光停留在这只雪白修长的手上,这手白得几乎透明,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见,像是一只易碎的艺术品一样,看得人心里一紧。
“你来做什么?我不想和你说话。”苏芙硬邦邦地丢下一句。
君玥没有说话,他伸过来另外一只手,那只手上拿着一支珍珠簪子,正是他亲手给苏芙做的那一支,簪子已经做出来快两年了,上面已经被摸得包浆,珍珠白皙圆润,檀木柄上滑动着水一样温润的光,淡淡的檀香气息从簪子上飘出来,宛如春日里柔软的柳条。
簪子的黑与手的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苏芙一时间不知道该看簪子还是手,或者说簪子和手早就融为一体,不可分开。
“带上吧。”君玥的声音又轻又软,里面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
苏芙忽然觉得自己跟个负心汉一样,伤透了君玥的心,可转念一想,苏芙又骂自己心软,明明是君玥先假死欺骗她的,怎么到头来还是她心怀愧疚呢?
可是君玥的声音那么好听,叫人不忍心拒绝。
苏芙不想也不敢去看君玥的眼睛,她知道,如果自己对上君玥的眼睛,一定就是丢盔弃甲,落荒而逃,输得彻彻底底。
苏芙沉默地从君玥手里抽出那支簪子,簪子的尖头已经被摩挲得圆润了,她看着簪子的尖头一点点地从君玥的手里滑出来,最后尖头在君玥泛着粉红的指尖轻轻一点,彻底地脱离了君玥的手。
君玥收回手,他眼带微笑地看着这个一袭雪青色骑装的姑娘,柔声道:“走吧,路上小心。”
苏芙应了一声,她扬起马鞭,抽了马臀一下,喊了一声:“驾!”
马儿嘶鸣一声,扬蹄而去。
苏芙行到城外,她放缓马速,拿起簪子,对着光看着,火红的夕阳发出木棉花颜色的光,给墨色的簪子染上了一圈橘红的暖光,苏芙看了路边的草丛一眼,她握着簪子,对准草丛,高高地扬起手,她的手忽然在半空中停了下来。
她在原地愣怔了好久,最后缓缓地收回了手,她看了簪子一眼,终是把簪子放进了袖袋里。
茶室中轻烟缭绕,身穿黛蓝色道袍的青年道士身板挺直,端端正正地跪坐在矮桌前,青年生得面如冠玉,唇红齿白,浑身上下带着一股子世外谪仙的清冷气息,他眉间一点朱砂痣,眼中两潭琥珀光,纤细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枚漆黑的棋子,他的手宛如白玉,衬得黑棋格外显眼。
与青年对弈的是个头发花白的雪衣老者,老者鹤发童颜,仙气飘飘,像是传说中的老神仙,他留着齐胸的雪白长须,不同于青年紧抿的嘴角,就算是处于劣势,老者的嘴角一直是往上扬着的。
茶室内悄然无声,只有博山炉中香料燃烧的时候发出的轻微响动,青年沉思许久,落下一子,老者笑着摇了摇头,捏起一枚白棋,落下一子。
“柏儿,你又输了。”老者道。
谭静柏长眉微皱,他看了一眼棋盘,轻轻地叫了一声:“没想到还有这个法子,是我考虑不周。”
“你心思缜密,可惜你的对手是老夫。”老者收回手,站起身来,捶了捶自己的腰,伸了一个懒腰,“哎呦,人老了,坐不久了,日子也没多久了。”
谭静柏摇摇头:“您说的什么话,日子还长着呢,您不是一直说要等着抱小师妹的孩子吗?”
“哎,你一说这个我就来气,媛媛这丫头,成亲这么久了,都没有生个一儿半女的,我已经不指望她了,亏她以前还在我面前说,要早些成亲,生个白胖的孩子,叫她孩子认我做阿翁呢。”老者正是崆峒掌门,白鹤仙人,他现在的样子却不像是传说中超凡脱俗的仙人,倒像是个老顽童。
“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您要是真的想要收孩子,多少人上赶着来呢。”谭静柏收拾着棋子。
白鹤仙人挥了挥手:“你不懂,这不一样。”
白鹤仙人的右手大拇指掐着食指,接着五指稍稍动着,他望着窗外,外面群山峻岭,绿色一直绵延至天边,远处天上白云飘飘。
“她来了。”白鹤仙人忽然冒出一句。
谭静柏疑惑地抬起头:“谁?”
“你的小师妹,苏芙。”白鹤仙人回过头,对着谭静柏一笑,“她已经在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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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逼婚
茶铺前挂着红色的幡子,上书一个歪歪扭扭的茶字,这茶铺处于山野之间,往来的都是些行商赶路或是江湖中人,这儿的茶水与其说是茶,还不如说是带着点茶味的水,一大海碗收一枚铜钱,也没人说什么,这儿的茶水就着老板娘亲手做的馒头和浆水面,吃得饱足最多需要三枚铜钱,虽说味道差点儿,但分量足,久而久之也有了点名气,客人眼见得多了起来。
可最近老板一家各个面上都毫无喜色,最忧心的便是那小女儿,名唤作桂娘,十四五岁的年纪,一张俏脸上总带着惶惶的神色,平日里利落的手脚也笨拙了许多,早上还摔碎了一个茶碗,一直严厉抠门的老板娘见状也没骂她,只叹了口气,叫她把地上的碎片收拾干净,仔细别把客人划伤了。
有常客看在眼里,就问身边那人这是出了什么事,被问到的那人摇了摇头,唏嘘一句:“那顾老爷看上这家的小女儿了,说是要纳她做十八姨娘呢。”
常客听后,也不由得唏嘘一声,顾家老爷是个举人,是这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恶霸,平生最喜欢漂亮女人,也喜欢折磨女人,除了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剩下的几个姨娘在顾家简直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已经生下儿女的还好,没有怀孕的,那便是没日没夜地被折腾,凡是被他看上的姑娘,不管怎么反抗,最后都是要被抬进顾家大院的,就算是死,也得死在喜堂前。
这顾家老爷前不久刚死了个姨娘,这是又要往后院充人了,连李秀才家中的独女都逃不过顾家老爷的魔爪,更别说这小小茶铺的女儿了。
午后时,那顾家人又派了几个壮汉来了茶铺,为首的是个皮包骨头的中年男子,生得贼眉鼠眼,下巴上长着颗带毛黑痣,正是顾家的许管家。
许管家一来,桂娘立马躲到了后院里,这家茶铺前面院子作为铺面,后面院子是一家人住的地方,这样一来方便不少,但出了什么事,这家人也逃不了。
“十八姨娘这是害羞了?”许管家呵呵一笑,露出一口黄牙,他对茶铺夫妇俩道,“二位可没忘记吧?今儿就是黄道吉日,十八姨娘怎么还没有打扮好?傍晚时轿子可就来了。”
夫妇对视一眼,那男人一脸尴尬,他嗫嚅道:“咱们家丫头是个烈脾气,怕触了老爷霉头,您看这事儿……”
“什么话!咱们家老爷可是相当看重你家姑娘的,这娶姨娘用的礼仪都快赶上正室了,那大红的喜袍,那烧蓝的凤冠,还有三抬彩礼,你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咱们老爷能看上桂娘,是桂娘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若是再这样敬酒不吃吃罚酒,可别怪咱们不客气!”
许管家眼睛一瞪,吓得男人倒退一步,女人忙拉住他的袖子,扯了一扯,坚定而迟缓地摇了摇头,男人看向女人的目光里带了几分诧异,紧接着那诧异褪了去,只剩下满眼睛的平淡。
老板娘笑起来,这笑就是讨好的意味:“东西都准备好了,桂娘这不就是回去换的么?”
许管家这才又笑起来,他点了点头,嘴唇上的两片胡子抖动得跟苍蝇翅膀一样。
桂娘窝在自己卧室里哭着,她看着床上的那件大红色的喜服,喜服上绣着凤凰,领子处压着璎珞,顺着床边往梳妆台看去,梳妆台上摆着一枚铜镜,铜镜下是一顶烧蓝的凤冠,凤冠前垂着一排红珊瑚珠子流苏,半截珠子从桌子上落下来,静静地挂着。
她知晓这些东西的贵重,光是喜服上的璎珞,就够他们一家五口人三年的粮食了,可这是用她的命换过来的,进了顾家,谁知道她还能不能活着?
桂娘心里恨了起来,她不仅恨顾家老爷,还开始恨自家爹娘起来,若不是娘模棱两可,一直拖着不拒绝,至于到如今这个地步吗?
转念一想,她又觉得不该恨爹娘,这顾家是什么家世,他们家又是什么家世?爹娘怎么敢和顾家对着干呢?
到头来,只怪她投错了胎,若是生成了个儿郎,万万不会受这样的苦楚。
桂娘正哭着,外面的窗子被人敲响了,她胡乱地擦干了眼泪,咳嗽了一声,哑着嗓子问道:“谁呀?”
外面传来个好听的女声,这声音清清淡淡的,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贵气,那人说:“屋子里的可是桂娘?你开窗户,我来帮你。”
桂娘是不信的,如今谁还能来帮她,可毕竟已走投无路了,她没办法,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拉开了窗户。
外面站着个带着帷帽的女子,她一袭雪青色的骑装,身材高挑,站在窗户外面,比桂娘高出半个头,这女子掀起帷帽,露出一张明媚动人的脸,桂娘一下子看呆了,她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好看的女子,就算她自己是个女人,也不由得为这个女子心动。
这人正是苏芙,她本是打算在这儿用了午膳再走,谁知听到了这样一件事,她本不是爱管闲事之人,可这小姑娘不过十五岁,不知有没有及笄,她实在不忍心见到这小姑娘羊入虎口。
“你若是逃走,可有去的位置?”苏芙等桂娘看清楚她的脸后,又把帷幕放下了。
桂娘可惜地看了苏芙被帷幕遮盖住的脸一眼,垂下头,细声细气道:“有的,我有个青梅竹马,在武威那边做生意,本是约好了年后回来便娶我的,谁知遇到了顾家这件事,我不认字,也不敢找人写信给他。”
苏芙点了点头:“那好,我替你嫁,之后的事情你不用管,你现在收拾东西,快点从后门逃出去,一路上不管遇到什么,都不要停下来,知道吗?”
桂娘懵懂地点了点头,苏芙把自己身上的骑装脱下来给她,苏芙身量比她高,桂娘穿着袖子长了一小截,她只好把袖子折过来,拿绳子绑紧了,苏芙把帷帽也拿给桂娘戴,在桂娘走之前,苏芙摸了一把炉灶灰在这姑娘脸上,接着打开了后门,叫桂娘走。
桂娘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拉着苏芙的袖口道:“恩人,我这一走,不知我的爹娘……”
“你不必担心,他们不会有事的。”苏芙安慰道,她拍了拍桂娘的肩,叫她快走。
桂娘道了句谢,叮嘱苏芙多加小心,她自身难保,拉下帷幕,背着行囊快步走上了乡野小道。
苏芙回身进了屋子,对着镜子穿上喜服戴上凤冠,她笨手笨脚地把头面戴好,拿上喜帕盖在自己头上,坐到了床上,静静地等待着。
过了许久,外面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阵仗的确不小,光是看这热闹劲儿,真的以为顾老爷是对这新姨娘上了心,老板娘推门进来,见到自己女儿穿戴整齐坐在床沿,一直吊在嗓子眼儿的心也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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