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甲胄兵刃撞击声不绝于耳,宫殿内静悄悄的,苏芙从屏风后探出脑袋,二楼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六角宫灯静静地放着光。
她来不及多看,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她忙缩回头,蜷缩在屏风后面,听脚步声,来者的年纪应当不大,脚步声很轻,像是个小孩子,这间宫殿的摆设富丽堂皇,用度都是难得的精品,幼帝年幼,没有子嗣,宫中还有哪位尊贵的少年,配得上这样豪华的宫殿?
屏风上搭着金色的绸缎衣裳,衣摆上用金线绣着芙蕖,衣面上还有别的花纹,苏芙正要去分辨,衣裳被人在屏风对面抽走了。
苏芙的心顿时吊到了嗓子眼儿,现在她和那个人只隔着一层薄薄的屏风,这屏风是用极薄的丝绸所作,在灯光的照耀下,她的影子肯定投在了屏风之上。
苏芙不由得摸向腰间的匕首,身体绷紧,像一只豹子那样蓄势待发,楼梯底下传来一个侍女的声音。
“陛下,外面来了禁卫军,说实在抓刺客,你可安好?”
苏芙愣住了,这里居然是幼帝的寝宫!
她抽出匕首,打算扑出去劫持幼帝,谁知幼帝悠悠道了一句:“无事,退下吧。”
那侍女走了,苏芙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她看着屏风上的投影,心又提了起来。
“还要躲吗?人已经走了,你现在安全了,出来吧。”幼帝道。
苏芙眉头一挑,不知幼帝这番举动,是不是在诈她,她静默不语,幼帝笑了一声,从屏风外绕过来,露出一双含笑的眼睛,他身量不高,比苏芙矮上一个头,漂亮的小脸上尽是和善的微笑。
“嫂嫂,你何时回的京都?”幼帝跟没看到苏芙手上的匕首一样,他生着一双水润的眼,能看出桃花眼的雏形,看人的时候总是带着亮晶晶的光,和一只小动物一样。
苏芙下意识摸了把自己的脸,她脸上还蒙着面巾,怎么就被幼帝看出来了?
“御膳房送了宵夜来,嫂嫂跑了一路,定是累了,来吃点东西吧。”幼帝向苏芙招了招手。
苏芙寻思半天,解开面巾,慢慢地跪了下去,向幼帝行了个大礼:“臣苏芙,叩见陛下,冲撞了陛下,实在是罪该万死。”
幼帝笑起来,他弯下身子将苏芙扶起来:“嫂嫂见外了,都是一家人,这些繁文缛节的不必遵循,来来来,快来用一些。”
苏芙踌躇了一会儿,确认幼帝不像是作假,跟着幼帝走到桌案前,幼帝先行坐下,苏芙坐到幼帝对面,桌上摆着三个小碟,上面是些北渊特有的凉菜,一边是两只烤乳鸽,桌上放着两套餐具。
苏芙看了眼自己面前的餐具:“陛下有客?”
幼帝羞涩地一笑:“本来是打算请今余姐姐来用宵夜的,不曾想她早早睡下了,这菜朕一人吃不完,只能请嫂嫂帮忙了。”
“陛下客气了,”苏芙笑了笑,又问,“听陛下这意思,和今余倒是挺合得来?”
幼帝白皙的脸庞一下子通红通红的,他目光躲闪,咳嗽了一声,支支吾吾道:“也不算吧……”
你脸红个泡泡茶壶啊你,苏芙拿着筷子,看了幼帝一眼,这是少年情窦初开啊,不过今余今年一十七,幼帝今年一十二,这岁数相差还挺大。
苏芙没想到今余还挺招幼帝喜欢的,这让她放心许多,虽说如今权势大部分掌握在太后手中,但是幼帝毕竟是言正名顺的皇帝,有幼帝庇护,今余要安全许多。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今余失了个苏梓翼,如今倒是得了个幼帝,只不过帝王薄情寡义,他的喜欢向来是空中楼阁,不知道还能延续多久,待日后广开后宫莺莺燕燕躲起来了,年少的心动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说起来,不知陛下是如何认出臣的?”苏芙问道,“若是被发现了,倒还好说,毕竟这屏风薄得几乎透明,可是陛下一眼就看出臣的身份,这让臣百思不得其解。”
幼帝道:“其实你与苏梓翼今日夜探皇宫的事情,胡二郎已经修书告诉朕了,朕看那影子苗条,这才说是嫂嫂你,并非朕通晓什么神仙术法。”
苏芙稍愣:“胡慕告知陛下了?这……”
“嫂嫂无需忧心,二郎的确是与我们一个派系,并非是出卖了你,二郎说这也是三哥的意思,朕早些得到消息,也能掩护嫂嫂。”幼帝诚恳道。
苏芙早知幼帝和君玥有联系,可是没想到也不敢想幼帝与自己是一个派系,那这不就说明幼帝是站在太后对立面吗?幼帝分明是太后亲生子,怎的掉过头来对付自己老娘了?
幼帝看出来苏芙在想什么,他低下头琢磨片刻,再抬头,小声道:“嫂嫂,你许是不知道,朕与三哥,乃一母同胞。”
苏芙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幼帝的这一句话如同惊雷般灌耳,震得苏芙目瞪口呆,这般宫廷秘闻多知道一些,杀头的几率就要大一些,苏芙推开椅子单膝跪地。
“陛下,这不是臣该听的话。”苏芙压低了声音道,她的嗓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幼帝叹了口气,他无奈地扶起苏芙:“早知道嫂嫂反应这般大,朕就不说了,嫂嫂放心,这事只有三哥,秦王以及朕才知晓,如今加了一个你,也是三哥叮嘱朕,不要瞒着你。”
苏芙想起幻境里,胡皇后生下了死胎,心里认定幼帝就是那个所谓的死胎,算一算时日,太后当年的产期也是那前后,定是太后使了法子,把幼帝换了过去。
怪不得太后非要将皇后置于死地,因为幼帝根本就不是她的孩子!
至于为何幻境中没有这方面的消息,无非是信息不全,她也不是看完了君玥所有的秘密,君玥知晓这件事,也不知是在何时。
苏芙落座,幼帝见苏芙面上惴惴不安,不再多言,只道:“嫂嫂,你只用知道我始终是与你们一道的,这就够了。”
苏芙没有怀疑幼帝这话的真假,这可不是能拿出来开玩笑的事,若非是有了十成的把握,幼帝不可能会告诉她。
幼帝劝苏芙吃菜,苏芙吃了几筷子,幼帝道:“嫂嫂与今余姐姐是好友,不知道嫂嫂是否知晓今余姐姐在闺中时,可有倾慕之人?”
苏芙留了个心眼,道:“无论有没有倾慕之人,如今她已经是陛下的女人了,陛下若是有心,早日封了位份,也让今余能在后宫中有一席之地。”
幼帝叹息道:“我是有打算先封为四妃之一,无奈太后一直拦着我,说为时尚早,我知道太后只是把今余姐姐看为人质,并非是真的想给我做妻妾。”
说完,幼帝抬头道:“有一事还请嫂嫂多注意,我前些日子听到太后说,要对徐家大哥下手,派的是五皇子。”
苏芙秀眉一皱,颔首道:“陛下放心,若是真的起了冲突……”
苏芙本想说直接射杀,话出口时顿了顿,五皇子毕竟是皇亲国戚,是先帝亲生子嗣,苏芙若是杀了他,死罪难逃。
“就地斩杀,你不用担负任何责任。”幼帝沉声道。
苏芙看向幼帝,幼帝面色肃穆,一双眼睛中闪着寒光,少年君主的气势倾泻而出,他笑的时候,就是个漂亮的少年,正儿八经起来,苏芙才意识到,这是一位七岁登基的皇帝,在位至今已有五年。
苏芙毕恭毕敬地站起身,向下拜去:“定不负陛下所托。”
苏芙在幼帝的掩护下出了皇宫,绕了一圈,独行到皇宫外一里的位置,才改道往青玉楼的方向飞掠而去,已经丑时三刻,街上一片寂静,只有远处的打更声约隐约现,飘渺无依。
苏芙出了京都,落到树林中,一道修长的黑影早就恭候多时,苏梓翼大步前来,见苏芙毫发无损,提起的心才落到了胸膛里。
苏梓翼没有多问,二人回了青玉楼,钰言已经烧好了水,两人各自洗漱,上床休息。
第二日临近中午,苏芙才从睡梦中醒来,她换了衣裳洗了口脸,推门一看,胡慕在走廊上摆了一张桌子,桌上放着个棋盘,与自己对弈。
饶是苏芙这样的臭棋篓子,看了眼棋盘,都看出来这是菜鸡互啄,胡慕兴致勃勃,跟大家手谈一般,自诩是棋神下凡。
棋下得烂的人不在少数,下得烂还兴致盎然的苏芙还是第一次见,胡慕曾说自己可以无饭食衣裳亭台楼阁,但不能没有棋,苏芙真不知道胡慕到底下得是个什么劲儿。
苏芙坐到胡慕对面,捏了一枚棋子,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与幼帝有联系?”
见有人对弈,胡慕心里高兴,一不小心就说漏了嘴:“三爷的意思,我就是个做事的。”
说完胡慕脸上的笑容一僵,苏芙掀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转而垂下眼帘,笑了一声。
她落下一子,淡淡道:“你输了。”
第128章刺杀...
自幼帝与苏芙见面后,苏芙暗地里动用青玉楼的关系,时时刻刻监视着五皇子君凌的一举一动,后来她嫌探子送消息太慢,怕耽误事儿,干脆自己易容后蹲徐府街口的茶楼里,一有风吹草动就摸上自己的龙腾弓。
胡慕胆战心惊,他虽清高自持,不愿与世俗同流合污,但本质里还是以臣子自居,对皇室的敬畏早就在他的心里根深蒂固,苏芙这架势直奔着斩杀五皇子来的,他看得冷汗直冒。
苏芙是穿越者,在她心里五皇子就一纸片人儿,再者有皇帝的尚方宝剑,杀一个五皇子不叫事儿;至于苏梓翼,他是江湖人士,这些年刀下亡魂没有一百也有几十,对于他来说皇亲国胄的脑袋只不过是比平常人稍微值点钱,杀了之后有点麻烦,他不止一次表示,如果苏芙有需要,他可以随时上去补刀。
一个王妃一个武林盟主,简直比魔教人士还要魔教。
胡慕心里绞疼,他忙吃了一粒清心丸,生怕自己心疾发作当场死亡。
今儿苏芙照旧蹲点,她开了间包厢,点了几样茶点,开始了自己一天的蹲守活动,苏梓翼坐在她对面,打坐练功。
这段时日苏芙观察苏梓翼,这人真是个武痴,从来没有闲下来溜猫逗狗的时间,除了吃饭睡觉五谷轮回之外,简直就是在见缝插针地练功,有些人本来就天赋异禀了,还要比旁人更加勤奋努力,难怪会在短短几年内一跃而上武林盟主之位。
茶楼并不隔音,底下人的话零零碎碎传了进来,苏芙侧耳倾听,惊异地挑了挑眉,那些人说的居然是有关于当朝太后的事情。
“我隔壁家二叔的舅母的表妹的堂叔叔在宫里当差,是内廷侍卫,说那太后是个黑心肠的,当年胡皇后是被她害死的,那痴傻王爷,也是太后下药毒傻的。”
“唉!你小声点!小心被官府抓了过去扒皮!这些话可不能乱说!”
“你怕什么!若真是有人来抓我,不就代表太后心狠手辣吗?这也代表我说的话是真的,戳了她的痛处!唉,先帝在时,广开言路,谁不是随心所欲,针砭时事,先帝也以礼相待,就算有逞口舌之快者,也从不追究,如今幼帝登基,幼帝都未曾下令,太后却越俎代庖,谁知道她是不是狼子野心。”
“我觉得这位兄弟说得有道理,你看啊,如今幼帝已经十二了,可是太后却……还有,当今丞相,也是太后娘家人,咱们这北渊,到底还信不信君啊?”
苏芙听了一会儿,拉上帘子,把声音阻挡在外面,她笑道:“以前百姓对太后畏惧好似虎狼,如今一个个胆大包天,大庭广众之下议论太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是青玉楼的手笔。”苏梓翼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
苏芙原本是自言自语,没打算苏梓翼会回答,她听了这话,转而问道:“怎么,这是有人故意在此搅浑水?”
“嗯,青玉楼的探子,胡慕说要把这些事情变成市井中流传最广的流言,最好是妇孺皆知,先搞臭太后的名声,再给幼帝造势,日后秦王军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入京都,也会更加轻松。”苏梓翼答道,他往窗外看了一眼,“来了。”
苏芙道:“谁?君凌吗?”
“不是,你过来看吧。”
苏芙凑过去,正见一队衙役手提长刀过来,径直入了茶楼,苏芙心中一紧,难不成这些人是来抓她的?紧接着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她看到打头的衙役拖了一个壮汉出来,壮汉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听声音,正是方才在底下起头编排太后的那个人。
苏芙略带讽刺地一笑:“你瞧,这消息还真是灵通,这才过了多长时间,衙役这么快就赶过来了。”
“京都中果真处处都是眼线,”苏梓翼不无后怕道,目光深沉许多,“好在有胡二郎接应,否则我们一入京都,就要被太后抓了去。”
那壮汉被拿刀威胁着,嘴里还不依不饶道:“我去你奶奶个仙人板板!抓你大爷做什么?大爷我从不曾作奸犯科,未偷过一针一线,你们凭什么抓我?”
官兵大喝一声:“还嘴硬!待爷爷扒了你的皮,看你脖子能硬到几时?居然敢当众诽谤君主,你罪该万死!”
壮汉冲着官兵吐了一口唾沫,呵呵冷笑道:“诽谤?我说的那都是事实!倒是你们,太后的鹰犬,吸老百姓血的蚂蟥,我刚说话没多久,你们这么快就赶来了,是不是因为你们时时刻刻都盯着我们?生怕腌臜事情被我们知道?我看你们是想要人们上路侧目而视才满足!纣王暴.政不过如此,可如今当政的是幼帝,太后算哪门子的君主?北渊国何时改了姓!”
壮汉的话一针见血,咄咄逼人,抓他的官兵也被唬得往后退了一步,还是有混迹官场的老油条心知不能再让壮汉闹下去,大声呵斥起来,对壮汉所言装聋作哑,只叫人快些把他带去见官。
先帝在时,北渊国一向以君主慈和,从谏如流闻名于世,故此百姓敢于当街针砭时弊,如今幼帝登基,太后却欲堵住悠悠之口,和先帝仁政相去甚远,更何况后宫不得干政,她一而再地插手朝政本就引得许多人不满,现今竟然当街处罚异己,顿时就让百姓群情愤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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