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芙只当苏梓翼是在威胁她,她脾气上来了,冷哼一声:“你们别管他,让他待着,饿死渴死了咱们送一副薄棺过去,就当是积阴德了。”
苏梓翼在门外守了整整三日,到了第四日清晨,兰雪跑来,告诉苏芙,苏梓翼在外面昏倒了。
门口死人是件挺不吉利的事情,这个王府说不定还要住上一段时日,苏芙挺舍不得染上晦气,她也不是个冷心肠的人,或者说她相当心软,毕竟是条人命,苏芙终是退让一步,叫人把苏梓翼搬了进来,还请大夫给苏梓翼诊断。
苏芙立在门外,大夫背着药箱从里面走出来,向苏芙行了一礼道:“敢问王妃娘娘,这位病患是王妃的客人吗?”
苏芙不怎么情愿地回答:“算是吧,可有什么不妥?”
大夫本以为苏梓翼是苏芙仇家,毕竟有个青年在王府外守了三日的事情传遍了苦天城,他一听苏芙这话,才如实答道:“这位腹部上有道口子,并未做好治疗,如今已是有化脓的倾向,若是王妃首肯,还请王妃许老朽为这位疗伤。”
苏芙听得眉头一皱,苏梓翼身上有伤?这可看不出来。
她点了点头:“有劳大夫了。”
苏梓翼醒的时候,外头已经夕阳西下,暖橙色的阳光透着窗户照进房里,给所有的物件都蒙上一层影影绰绰的纱,光亮里有细小的灰尘在飞舞,静默无声。
他起身,牵动了腹部的伤口,伤口处很清爽,清清凉凉的,略微疼着,和之前火辣辣的疼痛大相径庭,有人给他重新上了药,还包扎好了。
苏梓翼这段时日夜夜做噩梦,这次也不例外,只是稍微昏迷了一下,噩梦就缠绕了上来,他回忆起梦中素缟和棺椁中失去血色的姑娘,心中一抽,忙把这些不好的回忆甩开。
他摸索着小心翼翼地下了床,因为失血过多,他看东西是模模糊糊的,他走到门边,刚伸出手,门被人从外面拉开了,光线倾泻进来,把屋子照得真实了许多。
苏芙一身红衣,衣摆上用金线绣着大片大片的木棉花,臂弯间挂着天青色的披帛,她的鬓角垂着一排珍珠流苏,珍珠圆润,泛着浅红色的光,衬得她的眼角微红,明艳冷冽得像一把妖刀。
“你总算是醒了,这几日为了你,可是没少花我的药钱。”苏芙让开一条路,示意他出来。
“某昏迷了几日?”
“满打满算,应当是五日。”苏芙与苏梓翼并肩行到院子里。
苏梓翼住的这个院子里种着大片的虞美人,被阳光一晒,香气毫不吝啬地散发出来,苏芙和苏梓翼面对面地在石桌前坐下,苏芙招了招手,底下佣人送上来一些小菜。
“你伤口未愈,不适饮酒,便将就些吧。”苏芙做了个请的手势。
苏梓翼没动筷子,他直接了断道:“之前的那件事,不知道娘娘考虑得如何了?”
苏芙道:“你倒是死咬着不放,我就不明白了,你之前走的时候没有带上今余,怎的现在这样赶急赶忙地非要回去救她?”
苏梓翼沉吟片刻,诚恳道:“说出来娘娘可能不信,某这段时日噩梦不断,梦中都是今余遇害的场景,有时候噩梦还是重复的,某觉得这是个兆头。”
偶尔一两次还好说,总是做就有些蹊跷了。
苏芙放下筷子:“你是武林盟主,你手下良将不少,其中不乏本领通天之人,你不远千里来找我帮忙做什么?”
“某不想牵连他人,毕竟是某的私事。”苏梓翼垂下眸子。
“他们的命是命,本妃的命就不是的了?”苏芙挑了挑眉,她最近经常做这个动作,倒是能压下她不少的怒火。
“不瞒娘娘说,某在梦里受了些暗示,都与娘娘有关,再者今余就娘娘一个朋友,娘娘又是赤子之心,想来不会坐视不管。”苏梓翼道,“更何况,今余遇险,不也是因为王爷有意谋反吗?”
苏芙浑身的气息一下子变得凌厉起来,她一双凤眼中仿佛淬了冰,冰下是熊熊烈火,她环抱双臂,食指在胳膊上轻轻敲着,她悠悠然道:“你倒是叫我背黑锅。”
苏梓翼不知道苏芙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知道苏芙气极,可是他实在是没有办法,苏梓翼沉声道:“待事成之后,王妃大可杀了某,某毫无怨言。”
苏芙气笑了:“苏盟主,有没有人说过你这人挺自私的?”
苏梓翼没有回答,他起身,向苏芙一拜:“请娘娘玉成。”
苏芙闭着眼,几个呼吸之后,她缓缓睁开眼。
苏梓翼此话不假,她原本也是打算入京救出今余,是君玥说服了她,如今被苏梓翼一求,她心里的这个念头又悄悄地冒出了芽儿。
她想起今余,这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女性友人,她们合拍得很,今余对她很好,她还记得今余被迫入宫时,自己送了翠翘给她,今余走着走着就摸一下翠翘,生怕东西不见了。
今余见过多少好东西啊,价值连城的东海珊瑚都是被她拿来砸着玩的,可就那样普普通通的一支翠翘,她像是无上的宝贝,苏芙哄了好久,今余才舍得放手,让苏芙为她插上。
秦王军反叛的消息早晚都是要传入太后耳中的,君玥装疯卖傻的事情太后也会知道,今余必定被她牵连,若是自己不去,叫苏梓翼一人去犯险,她于心不忍。
她虽没什么大用,但是君玥给了她青玉楼的令牌,她亦可调动青玉楼的探子,这样一来,她至少可以帮苏梓翼传递消息。
“行吧,”苏芙妥协了,“我随你去,只不过你这伤……”
“不碍事,再过几日,就结痂了,某从小练武,这些皮肉伤根本影响不了某,”苏梓翼大喜,鹰目中闪烁着亮光,冷峻的面庞柔和不少,他对着苏芙又是一拜,“多谢娘娘!”
苏芙逼着苏梓翼又休息了三日,才启程,她给君玥留了一封信,放在书房,叫兰雪等君玥回来后给他看,想了想又觉得不妥,又写了封信,算了算时日,拿着她的一根簪子做信物,派人送去了聚剑关。
十日后,秦王军大捷,贾义被活捉,囚禁在太守府中,由秦王亲自审问,势必要从他嘴里撬出点太后的腌臜事来,君玥归心似箭,不顾秦王的挽留,带着一队士兵策马回苦天城。
君玥在王府前翻身下马,进了王府,兰雪得了消息迎面走来,君玥心情不错,把马鞭往一边小厮手上一放,柔声道:“夫人呢?可是在午睡?”
他总是爱喊夫人,觉着王妃生分了,府中下人早已习惯。
兰雪稍愣:“殿下没有收到信吗?”
君玥心中一凛,心中有不好的预感,他的脸色沉了下来:“什么信?”
“看来是错过了。”兰雪在君玥面前时一向低着头,没见到君玥面色铁青。
她把事情始末告诉了君玥,君玥快步走到书房,拆开信件,一目十行,看到一半就险些气昏过去。
好你个苏梓翼,居然骗着我老婆跑了!
当初就该把你这王八蛋千刀万剐五马分尸!你自己救心上人,关我夫人什么事儿啊!他好不容易把苏芙哄得打消了念头,怎的一下子又被苏梓翼激起来了!
君玥拿着信的手不停颤抖,他抬脚往外走去,想去追回苏芙,走到一半又止住脚步,为时已晚,他从不是莽撞之人,贾义还没有开口,秦王军还需要他。
君玥从未这样恨过自己的冷静自持,他咬牙切齿地提笔写信,事到如今,只好亡羊补牢,他用暗语飞鸽传书给青玉楼,命青玉楼听从苏芙的调遣,不留余地地保护她,又写密信给胡家,希望胡家看在他的面子上,对苏芙多加关照。
作者:君玥(恶龙咆哮):我老婆跟人跑了!!!!
第125章入京
君玥回聚剑关的时候,君烨正蹲军营门前抱着海碗嗦面,是后厨刚做的油泼辣子面,上面盖着酱汁浓厚的肉臊子,光是闻着都能勾起人的馋虫,君烨向来没什么架子,和士兵们打成一片,故此他身边还有几个士兵,和他拿着同样的海碗,几个人围在一起狼吞虎咽。
君烨擦了擦嘴,仰头一看,看到君玥纵马而来,君玥一袭浅青色的圆领袍子,劲瘦的腰被千丝银线腰带束得挺直,远远看去倒是恣意潇洒,丰神俊朗,走近一看,才看清这人清俊非凡的脸上压了三千乌云。
君烨几乎没有看到过君玥这样凝重的面色,他一时间往了嚼面,他伸出一只手打算跟君玥打招呼,君玥看也没看他,径直往军营里面去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君烨把海碗往地上一放,对一边的士兵道:“我有事先走了,碗帮我还给炊事班啊。”
“得嘞!您去吧!”
进了军营,君玥放慢了马速度,君烨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君玥,扬着声音道:“三郎!你怎的回来了?嫂子没留你?方才我招呼你,你没理我,可是有啥事儿?”
君玥这才一拉缰绳停下马,他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俯视君烨,嘴皮子动了动,吐出几个冷冷的字:“她跑了。”
君烨没听懂:“谁跑了?”
君玥语气低迷地把事情向君烨讲了一遍,君烨一时间不知道做什么反应,他呆愣半天,君玥等得不耐烦了,他才慢悠悠地开了口。
“是好事啊!”君烨一拍大腿。
君玥目光清冷:“你何时疯的?”
君烨拉着缰绳给君玥分析:“你看啊,嫂子是个活泼性子,之前我还担心她在王府里闷坏了,正要和你说呢,如今嫂子自己出门了,不用咱们操心了,这不是好事吗?而且嫂子本来心里就有事,你叫她不去她也日日夜夜想着,现在她去了,也是了却她的一个心愿嘛!我知道你担心她,咱们动作快些,带着大军南下京都不就可以了,再者你派来人与她接应,她自己也有两把刷子,你宽心一些嘛。”
君玥看着君烨看了许久,面露嫌弃,一扭头,扬鞭在马臀上抽了一下,马儿一撒蹄子,扬起一地的灰,扑了君烨一脸。
“你懂个屁。”君玥凉凉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贾义被囚禁于太守府,重兵看管,君玥在太守府门前下马,一路畅通无阻到了囚禁他的房间,门前的士兵向君玥行礼,君玥挥了挥手,进了房间。
贾义穿着一身鸦青色的袍子,坐在棋盘前与自己对弈,他手中夹着黑子,慢条斯理地往棋盘上下子,举手投足间不像是个囚犯,若不是他脚上戴着镣铐,倒像是个温文尔雅的翰林院学士。
“王爷来了。”贾义头也没抬,眼睛一直盯着棋盘。
君玥走进房间,立在棋盘边,看了片刻,从棋盒里拿出一粒白子,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贾义惊讶道:“王爷这一步倒是妙,本来白子都快输了,王爷这一子扭转乾坤,黑白又是势均力敌。”
君玥没答话,他在贾义对面入座,手持白子,向贾义比了个请的手势。
“本王和你做个交易。”君玥冷声道。
君玥绞尽脑汁在太守府和贾义这个阴险的狐狸对弈,他心心念念的苏芙倒是身心舒畅。
前一晚上落了雨,路上泥泞不堪,她和苏梓翼放缓马速,在树林间穿梭,雨后的阳光格外明亮,从树叶的缝隙中落下来,在地上照出鱼鳞一样的亮斑。
“再过两个城池就到了京都了。”苏梓翼绕过一片灌木丛,灌木丛上长满了樱红色的小果子,被马蹄一扫,落了一地。
苏芙一只手在额头前搭了一个凉棚,眯着眼看向天空,随即她低下头来,转而看向苏梓翼,她皱了皱眉,扫了一眼苏梓翼的腹部。
这段时日,因为苏梓翼有求于她,算是对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她不算是个喜欢探听别人私事的,但是有关于苏梓翼腹部的伤的问题一直盘旋在苏芙的脑海里。
苏梓翼是武林盟主,谁能伤他成这样?
苏芙终是问了出来,苏梓翼眼帘微垂,踌躇了片刻,叹了一口气道:“我这次出来,李叔不同意,我与他起了冲突,他挥刀过来时我没有躲。”
“李之伊?”苏芙料想是苏梓翼的那个副手。
“是他,”苏梓翼点了点头,“若不是腰上受了伤,让李叔看到了我的态度,我现在就不在此地了。”
“盟主既然这般喜欢今余,为何不努力一把?”苏芙收回目光,直视前方道。
“她……不行。”苏梓翼的声音很轻,像是春日的微风,眨眼间就会消失不见,“我们之间有天堑,这对我们都没有好处。”
苏芙劝说道:“盟主,人生在世,能到几时?难得遇见一个称心人,却不去追求,是想把遗憾带入坟墓里吗?我看今余对你亦是有情。我以往也是和你一般,瞻前顾后,但是有人告诉我,要懂得珍惜眼前人,我认为此话大有道理。”
苏梓翼沉默了一会儿,苏芙没有继续说下去,两人绕了一个弯后,苏梓翼才开口道:“娘娘和王爷便是如此吗?我听闻娘娘动了很大的怒,后来还是原谅了王爷。”
“你知道?”
苏梓翼颔首道:“我身边亦有青玉楼的人,有些事情,他们也会告诉某,再者娘娘与王爷的冲突不是隐秘之事,某略有耳闻再正常不过。”
“我心中还是有气,但又能如何呢?”苏芙无可奈何道,“我已经失去太多人了,我不想孤零零一个人,有些事情,退一步就是海阔天空。”
“但某和你不一样,娘娘。”苏梓翼道,“娘娘与王爷的矛盾,并非不可化解,可某与今余之间有杀父之仇,此乃不共戴天之仇,就算我俩走到一起,这件事情终究是隔阂。再者,某听闻今余入了后宫,按照她的家世样貌和才情,做一位贵妃甚至是皇后,也不是难事……母仪天下,对于她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苏芙见苏梓翼心意已决,她又不是做媒的,对当红娘没有兴趣,再也没有提过这个话题。
十日后二人总算是到了京都,在郊外的成衣铺子里买了两套男装换上,苏梓翼略通易容之术,给二人上了妆,换做普通世家子弟的模样,随着人流进了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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