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名紫衣弟子面面相觑一阵,却没任何人再敢上前一步。为首那人面色阴晴不定,许久,才低声道了一声:我们走。随后,便消失在丛林之中。
顷刻间,林中便只剩那名女子,以及这位身穿蓑衣的不速之客。
不论是毒蛇围攻也好,还是这陌生人救下她也好,从始至终,这名女子的神色都流露出一股与年纪极不相符的沉静,似是周遭一切与她并无关系。直到此时,她才抬起头来,看向缓步朝她走来的那人。
你是什么人,怎么惹到他们了?
女子不答。那人轻笑一声,也不再多问。他蹲下身,朝她伸出手。女子下意识往后躲闪一下,而那人只是将手虚搭在她身上的藤蔓上。
一道暖光闪过,藤蔓尽数断裂。
随后,那人站起身,一言不发地将身上的蓑衣脱下来盖在女子身上,便转头朝来时路走去。
女子朝那人离开的方向看了许久,拢了拢身上的蓑衣,起身跟了上去。可那人走得极快,女子快步追上前去,竟连半个人影都不见。
雨势渐大,女子在山间漫无目的找寻许久,终于在半山腰的山路上,遇见了一间破庙。破庙大门紧闭,已然破烂损毁,半遮半掩地挡住内部光景。女子正欲推门走进,却像是撞到某种坚实的墙壁般,险些跌倒。
这极不起眼的破庙四周,竟然被一道仙术光壁所包裹。
女子思忖片刻,女子小心隐去气息,腾空而起,悄无声息地落在了破庙屋顶。破庙年久失修,屋顶早已残破不堪,雨水沿着破烂的屋檐漏下去,在破庙内积起浅浅几滩积水。女子从高处向下望去,果真看见一个青年男子正依靠在破庙的角落。
正是方才救了她一命的那个陌生人。
那人阖着眼眸,面上神色平静,像是在闭目养神,却给人一种他并不怎么好受的感觉。他的面色苍白得可怕,泛白的嘴唇紧抿成线,一动不动地斜倚在墙角,平白觉出几分脆弱。接着,他眉头忽然紧蹙一下,咬紧的牙关松了半分,像是终于忍受不住,泄出一声低吟。
不过,没有丝毫声音传递出来,那道屏障隐去了破庙内所有的响动。
那人身形陡然震颤一下,朝旁侧一歪,终于跌倒在地。他将头抵在冰冷的地面上,缓慢蜷缩起四肢,单薄的身躯无声地颤抖着,像是正在经历某种极为剧烈的痛苦。
女子正看得出神,忽然,破庙中那人似有感应,转头恰好对上了女子的双眼。
那人眼中,一道道白色纹路如蛇般爬上他的双瞳。
破庙屋顶轰然坍塌,女子只觉脚下一空,便径直摔落下去。
女子滚落在一堆尘屑碎瓦当中,还未及反应,便已被人扼住了咽喉。
扼住她咽喉的那只手,纤长而苍白,消瘦得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皮肤覆盖在骨骼上,却是冰冷无比。那人低头与她对视,眼中的白痕逐渐褪去。
随后,女子脖间一松,对方放开了她。空气重新进入胸腔,她猛地咳嗽几声,方才平复下来。
对方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一般,颓然倒向一边,不过却也不再颤抖了。
女子偏头看着身旁那张陌生的脸,试探开口:你是楚师兄?
她话音落下,身旁那人却好像并未惊讶,他伸出手,轻轻揭开了覆在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俊朗无双的脸。三年时间过去,他容貌未改,但面容却消瘦憔悴不少,还未恢复的苍白面色让他看上去甚至有些弱不禁风的错觉。
也只是错觉而已。这具肉身下具备的力量,早已今非昔比。
楚昀随手将那张面具丢到一边,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女子道:小女子曾随师门,前往落华山拜访,与楚师兄有过一面之缘。
楚昀思索片刻:你是缥缈宗的人。
女子停顿了一会儿,才道:是。
楚昀狐疑问:即使如此,你为何会被缥缈宗弟子追杀?
女子神情不自然地躲闪一下:一言难尽。
见她无意告知,楚昀也不再多问。破庙内沉寂片刻,女子又开口道:楚师兄,是想去缥缈宗么?
楚昀看了她一眼:是又如何?
我能带楚师兄进去。女子道,就算是,报答楚师兄的救命之恩。
楚昀眼神闪动一下,没有答话。
缥缈宗隐于崇山峻岭之间,周遭设有幻术结界保护,易守难攻,极为神秘。若无熟悉缥缈宗地形的弟子带路,根本无法找到。更何况,楚昀要的,是悄无声息潜入。他在这缥缈宗外的山林中已寻觅数日,依旧没有找到进入之法。
楚昀道:你此番,不只是想带我进去吧。
未等那女子答话,楚昀讥讽地轻笑一声:报答我的救命之恩?现今修真界谁不知道我楚昀轼师叛道,盗取乌邪兽骨,已被逐出师门。世人都是我洪水猛兽,更是花了大力气四处抓捕我。你却说要为了报答我,而将我带入缥缈宗。你就不怕我预谋不轨?
女子神情躲闪一下,楚昀又道:就算此事暂且不提。你修为不低,又曾与缥缈宗宗主去过落华山,在派中地位应当也低不到哪儿去。如今被缥缈宗弟子追杀,定然是触犯了门规。我方才多管闲事地救了你,按常理,你也该尽快逃离这是非之地,而非以报恩为由,带我返回缥缈宗。唯一的可能只有,你也有某种目的,必须回到缥缈宗。你表面是替我引路,实质上是利用我护你回到缥缈宗,我说得可对?
是。
楚昀轻笑一声:姑娘,我楚昀虽然现在人人喊打,但也不绝做为祸他人之事。先前我不知你身份,贸然从缥缈宗弟子手中救下了你。可你要是不告诉我为何会被缥缈宗追杀,现在又为何要返回,我恐怕只能将你当做意图不轨之人,再将你押送到缥缈宗弟子手里了。
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师门的事情。女子沉默片刻,平静开口,他们诬陷我下毒,毒害我师叔清泽长老。我师叔现在还在昏迷之中,待他醒来,自可证明我的清白。我回去,正是要洗清自己的冤屈。
楚昀敛眸思索,女子继续道:楚师兄,我知道这只是我的一面之词,不足为信。可是真正害我师叔的人还藏身门派之中,他们迫不及待想杀我只为灭口,若我被他们抓住处死,下毒者另有其人之事便无人会信。到那时,我师叔他
清泽长老,与我师父亦是故交。楚昀低声道,也罢,我便信你一次。毕竟,我也有紧要之事,必须去趟缥缈宗不可。
女子试探地问:楚师兄是为了你身上的乌邪兽骨么?
楚昀偏头扫了她一眼,女子迟疑道:我我方才见楚师兄体内似乎有两股力量缠斗不休,这两股力量在楚师兄体内时日已久,尤其那股至邪之力,极为顽固霸道,与楚师兄原本的力量相斥,才会如此痛苦。缥缈宗自古修习医道,更善于压制阴邪之力。所以我猜,楚师兄是想寻求解除两股力量相争之法么?
楚昀道:你倒是聪慧。
自从乌邪兽骨与他建立血契后,他才总算明白为何顾浮生当初会那般阻挠他这么做。血契建立后,他便拥有了乌邪兽骨的邪力,那股邪力让他修为一日千里,甚至拥有了驱使万兽之能。可同时,那邪力却与他体内精纯的正道修为相斥。这三年,他没有一日不被这痛苦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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