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要求一月之内入葬,太子来不及登基便要扶灵出京。
这是帝陵,皇族宗亲的陵墓也都在不远处,拱卫着这里。谢淳一旦登基,他的陵墓也会开始修建,就在这里。
宣和看着地宫的门被合上,恍惚间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或许是梦里见过。
他从来不曾怀疑过这个世界的真实性,这是一本小说,但从他来到这个世界开始,这就是真实的世界。只是今日,他又有些分不清梦与现实了。
如果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为什么有些事,他无法改变?
他总想着要好好活着,好好活着又是为了什么呢?
谢淳过来了。
宣和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也不全然是无法改变的,书中的剧情就像是命运,未来的轨迹已经预定却也不是没有变数。
谢淳不就顺顺当当继承皇位了么?
这里是皇陵,视野开阔景色宜人,宣和瞧着都生出些豪情壮志来,不论如何,他要尽他所能替皇帝守着这天下。
这万里江山险些交于他手,他决不能让书中场景重现。数万万黎民百姓供奉一个皇室,他怎么也不能辜负了。
谢淳不知道宣和正在想如何拯救苍生,他说:阿和,将来你与我葬在一处。
生同衾,死同穴。
谢淳脖子上的牙印还依稀可见,宣和也仍旧记着他的仇,他诚恳地建议:那你最好比我活得久些。
谢淳笑了笑:好。
宣和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撇开头不再理会他。
先帝下葬,下一件事便是新帝登基了,不过这事谁都不急。原本按规矩应当是新帝先继位,再以皇帝的身份奉先帝入陵。
如今先帝已经下葬,早几日晚几日区别也不大了,索性选个好日子。
谢淳一天不登基,就一天是太子,住在东宫,朝臣只称太子殿下。
相对应的,后宫里住着的仍旧是先帝的嫔妃,皇后也仍旧是皇后,没有迁居,没有改称太后。
宣和每日都要在坤宁宫呆上半日,他是怕皇后一人孤单。
一个人呆惯了是没有什么的,过惯了两个人的日子,忽然间少了人,便显得格外清寂。
宣和显然多虑了,她看上去同从前没什么不同,除了衣着装饰低调素净了些,没有吃斋念佛,脸上也不见孀居的愁苦,每日做着自己的事,有时宣和会觉得,皇帝不过是在处理朝政,过一会就会回来。
皇后宣和补上了换季的衣裳,这一回她还带上了谢淳。
不过谢淳今天没来,宣和一个人乖乖地试衣裳。
皇后在一旁沏茶:今日去朝议了?
宣和点点头,有些心虚,今日朝上一位胡子头发都花白的老臣揣着奏章来上朝了。
这位是先帝的老师,如今挂着闲职荣养,轻易不上朝。
他一出来所有人都肃穆了。
谢淳都叫人给他赐座,但这位老大人不肯就坐,只是说:太子殿下若能听老臣一句劝,老臣便死而无憾了。
这话一出,谁都知道他是来干什么了。
宣和最厌恶的就是仗势欺人、倚老卖老,但这老头是真的德高望重,况且火没烧到他自己身上,就乐得看戏了。
原本是起得早了来听一听朝,现在一看倒是灭白来。
他不坐谢淳也不强求:太师请讲。
老太师闻言直接在殿中跪下:老臣要参一人。
不等谢淳接话,他又说:老臣要参太子殿下。
此言一出满朝寂静,他像是什么都不知道,稳稳说出了接下来的话:参太子不忠不孝不义。
不少人倒吸了口气,谢淳现在是太子,但登基也是早晚的事,说未来的皇帝不忠不孝,不愧是老太师。
宣和有些诧异地看向这位老太师,谢淳算不上什么好人,说他不忠不孝倒也不至于。他谋朝篡位的事现在也不会发生,不知道这说法是怎么来的。
谢淳面色不变:愿闻其详。
老太师便说:先帝孝期未过,太子殿下便同人厮混,为臣不忠,为子不孝。殿下身为太子,未来的新君,一举一动都当为天下楷模,安危牵系到江山社稷,却未加珍重,恪守礼义,是对天下不义。
就差世界说谢淳不配为人君了。
他刚开口时,众人还反应不过来,一个二个都愣愣地听,并不敢多言,听到最后倒是都明白了,他在说太子脖子上的牙印,一时间都静默不语。
那牙印也不知是谁留下的,这样狠,多日过去仍未消散,证据还在那放着,即便是要为未来的皇帝开脱,那也不能睁眼说瞎话呀。
谢淳看了一眼罪魁祸首,宣和一脸看好戏的样子。
宣和听老太师说话十分爽快,心道果然是要多读书,瞧瞧这读书人,骂起人来半点不虚。
谢淳说:此事另有隐情。
为人君主,他既然解释了,就算解释得不清不楚,老太师也还是给他面子,点点头:老臣老眼昏花错怪了殿下,还望殿下莫怪。
此事就算揭过。
宣和收回了视线,又开始盯着脚下发呆,却听老太师又说:殿下安危事关国祚,不知是何人如此大胆,伤了太子殿下,还望殿下解惑。
宣和:???
火烧过来了!
第74章
宣和回忆着今日朝上的情形,老太师问完,满朝文武都悄悄竖起了耳朵,殿内针落可闻。
显然大家对于这位敢在太子脖子上留个印的人十分好奇,谁都知道太子不仅没成亲,院里连个侍妾都没有,原就有些怀疑,圣人都说食色性也,太子就当真能红尘不染?
如今露了破绽,其实不少人都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同时也更好奇了。
到底是谁?
谢润看着宣和,神色中有些玩味,除了他不会有其他人。
但父皇刚去,宣和做不出这种事。
既然不是什么暧昧的事,这牙印又这样深,多半是真的有什么矛盾。或许先前,他同周妃说的话也不全是权宜之计。
近来宣和也确实同那小皇孙走得很近。
对上宣和的视线,他便微微一笑,宣和又飞快低下头,看我作甚!
宣和低着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一边猜测谢淳会如何回应。
谢淳视线扫过众人,没有在谁身上停留。
过了许久,宣和才听见他说:些许小事,何必追究。太师若真想知道,散朝后可到养心殿一叙。
他若只说前半句,太师少不得要同他掰扯一番,君主的安危怎么能是小事呢?但他既然还说了后一半,可见是真的有隐情,并且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干脆不说也就罢了,说一半藏一半,剩下一半还只跟太师说,诸位朝臣一个个抓心挠肺的,不知道该怨谁。
宣和松了口气,他料定谢淳不会说,但知道他不说和确定了他不说是两回事。
就是不知道他要怎么应付老太师。
皇后见他只点头不说话,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做都做了,你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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