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朝明捂着肚子躺在地上,看着月色下吓人的顾涛任意踩踏他的行李,像是在摧毁他以后的生活,摧毁他的希望。
顾朝明害怕,因为他知道顾涛敢这么做。
顾涛以前就这么做过,他把母亲摁在地上打得满脸是血,被他举报后顾涛用烟头烫他的手背警告他要是再敢报警就杀掉他。燃烧的烟头烧灼皮肤,手背上的伤疤在泛滥的黑夜中时隔多年又在疼,顾朝明永远不会忘记那日的疼痛。
玻璃碎裂的声音,顾涛鞋底踩碎玻璃的声音,顾朝明知道自己放进行李箱的相框被顾涛踩碎。
玻璃碎裂的声音在顾朝明耳边肆虐,肆虐捕杀他最后的意识与道德底线。
顾朝明在顾涛的踩踏声中慢慢爬起,背靠着床,眼睛像风雪中的狼,在房间里搜寻有什么可以用来反击的东西。
用棍子打或者用尖锐的东西刺,顾朝明看着疯狂的顾涛,想着刺哪里他才会死,才能让他没有能力再反抗,才能让他不破坏自己的生活,不破坏自己的未来。
血腥味的想法充斥顾朝明的整个大脑,桌边的手机铃声警铃一般响起,惊吓到顾朝明脑中狂暴的想法。顾朝明在顾涛的暴怒中慢慢移到桌边拿过桌上响动的手机。
顾涛处于暴怒之中,顾朝明怕是曲盈逸打来的电话,怕被顾涛接到。
顾朝明拿过电话,不是曲盈逸,而是今日陪他一起在公布栏寻找名字的林见樊。
看到这个名字,顾朝明心里猛地一惊,比看到曲盈逸的电话还要受到惊吓,像林见樊就在他身边,就在身边看着他。
有一种自己的丑陋暴露于光天化日下的感觉。
顾朝明很害怕,似乎自己想要解决掉顾涛的肮脏心思被发现。
顾朝明内心惊慌,胸膛起伏,无视掉林见樊的电话,希望它不要再响,可它还是响了。
第二声。
顾朝明没来得及挂断,顾涛把他的行李箱砸到地上。房间一片狼藉,运动会上他和苏炳还有岑西立的合照碎得一塌糊涂,衣服也被发狂的顾涛撕裂,相框玻璃在月光下反着淡淡的灰白色的光。
收到林见樊送来的照片,顾朝明强硬给他洗照片的钱,回家后精心挑选出最喜欢的一张合照用相框框起,摆在书桌上。收拾行李也想将照片带到新家。
顾朝明盯着地面上碎裂的玻璃碎片,铃声依旧在耳边,顾涛发完疯,又开始打他,林见樊的来电铃声配合着顾涛拳头打在身体上的声音。
顾朝明用双臂护住自己,鼻骨还是被顾涛的拳头打到,体验了一把尤鑫被苏炳一拳打出鼻血的感觉。
眼睛肿起一边,甚至出现耳鸣。
嗡嗡嗡,尖锐的,眼前红与黑的结合。顾朝明眼睛有些睁不开,但能看到顾涛对他不断挥舞的拳头。
他想起那个夜晚,母亲也是这样被顾涛殴打,而自己在那个夜晚苦苦哀求。
顾朝明躺在地上,感觉到雨滴打落在身体的疼痛,他看到房间一角跪在地上的自己。
他在哭,他在哀求。
疼痛的雨,耳边的尖锐鸣叫声中,不知为何顾朝明还能注意到手机铃声停了,他不知道为何在身体这般疼痛的情况下他还能注意到这些。
停了就随他吧。
又被顾涛打了一巴掌,顾朝明感觉整个胃里翻腾,刚刚被顾涛踹一脚也许踹到什么重要部位,恶心却又吐不出来,只能咳嗽。
黑夜中顾朝明看不清自己咳出的血丝,顾朝明躺在地上,看到他和岑西立、苏炳的合照被丢在一边,笑得灿烂美好的照片上全是碎玻璃渣。
顾朝明趁顾涛拳头速度减慢的空档马上爬起来,这么一大动他竟然呕吐出来。
顾涛趁机抓住他,顾朝明甩开顾涛,嘴里苦涩,身上还带着呕吐残渣,胃里很不舒服。
顾涛还想打他,顾朝明身上疼痛,他用尽全身力气,一把推开顾涛,胃里翻腾竟然能把顾涛推到门外。
顾涛一个没站稳摔倒在地,背后不远处就是茶几。顾朝明看着躺在地上揉脑袋的顾涛想:“要是再用大点力该多好,那样顾涛的头撞上茶几,他也许就会死亡,自己就能彻底摆脱他。”
可那样他也背负上一条人命,自己父亲的人命。
顾涛没有如他所愿,还是爬起来。顾朝明站在房门口,见顾涛站起身立马下意识将房门关上,不让顾涛进来,锁上门,用自己的身体堵着门。
房门后的顾朝明胸口剧烈起伏,他像小时候在厨房一样怕顾涛进来。
他堵着门,在黑暗中不知道怎么地忽然害怕得哭出来。
那日在厨房还有昏黄的灯光,今日只有银白的月光陪伴,还有外边踢门的恶魔。
门板在震动,顾朝明隔着门板都能感受到顾涛的力量。
他心里害怕,怕门开,心里从小最原始的害怕。
房门很争气没有被踹开,顾朝明隔着门板听到顾涛走开的声音,听到他去厨房拿刀的声音。
顾朝明像只待宰的羔羊。
顾朝明在门后像待宰的羔羊瑟瑟发抖,他害怕,无比害怕,害怕得手抖得厉害。
门板震动,碎屑掉落。门板被强制留下一道又一道巨大的伤疤,露出里边的木屑。
门板很疼,发出闷哼,顾涛手上的菜刀不管门板的伤口与闷哼,菜刀劈上门板的声音只会让他更加兴奋。
菜刀与金属门锁碰撞,顾涛手中的菜刀放过黑暗中伤痕累累的门板,指向门上的金属门锁。
“等我打开锁,下一个就是你。”
各种脏话集合,顾涛又开始踹门。
菜刀劈在门板上的声音,菜刀劈在锁上的声音,是夜里的死亡曲,是顾涛的夺命魂。
顾朝明迫不得已拿过地上的手机拨出母亲的电话,希望她来救自己。
菜刀与门外疯狂的恶魔合作,顾朝明在门内祈求母亲快点接电话。眼泪滴落在手臂,顾朝明不知道为什么,眼泪簌簌落下,迎接电话那头无数声“嘟嘟”响声后冰冷的女声。
“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暂时……”
机械女声语言冰冷,顾朝明挂断电话后在房间不断发出暴力响声的门板后笑出来。
在黑暗中,他笑了。
他曾经为了给新父亲留个好印象而好好学习,那些都变成了一个笑话,真是可笑。
自己像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被打的顾朝明感觉自己被母亲抛弃了。
他害怕,发抖,身体疼痛,以前的记忆如浪潮般涌来。皮肉被烫得滋滋响,脑中的嗡鸣,耳边冰冷的女声,顾涛砍门的声音,让他喊出:“我错了,我错了。”
顾朝明不知道他错在哪,他只知道重复这一句,希望顾涛能够放过他。
“我错了。”
眼泪流进嘴里,顾朝明不知道是什么味道,他只是在不断重复我错了。
满脸的眼泪,颤抖的哀求。
顾涛终于没有再砍门,他停下来骂一句:“狗娘养的东西,不打你不知道老子是谁。”
顾朝明还在说:“我错了。”
冰冷无情的黑暗中顾涛劈开门锁,扔下手中的菜刀,顾朝明听到菜刀落地的声响。
顾涛劈开房门,走进房内,看到房间里月光下满脸泪痕双手环抱住自己的顾朝明。
顾朝明很害怕,怕顾涛再打他,但害怕之余他还是知道先得把地上的菜刀弄走。
顾朝明还没来得及,顾涛已经蹲下身,叹一口气,粗暴地用手帮顾朝明擦去脸上满布的泪痕。
可怕的暴力之后突然的温情让顾朝明差点发抖着后退,顾涛粗暴地给他擦着眼泪说:“十八岁的人还哭成这样,还是个男孩子,丢人!”
顾朝明想反驳说自己才十七,没满十八,但他没有张口,他还处于顾涛突然温情的震惊与不敢相信之中。
顾涛拍拍顾朝明的脸说:“傻孩子,你就这么相信你妈?你妈有什么好的?什么事都信她。”
顾涛笑一声站起身准备走,走到门框边转过头又对顾朝明说:“你也不想想你妈为什么这么久都不带你过去,而只是嘴皮子上说说。离婚的时候她早就放弃了你的抚养权,反正咱家也没什么钱,她也不要什么,我也只要你的抚养权,毕竟就你一个儿子。她一下就答应和我离婚,撒谎说要带你过去不过是想在你心里维持她好母亲的形象。你仔细想想到底谁对你好。”
说完顾涛又笑笑,走到客厅打开大门走出去。
大门合上,房内的顾朝明坐在地上许久没有动静。
无疑,顾涛临走时的那段话对他的打击不是一般,而是一道惊雷,不留余地,直接将他的世界、他的期望烧个精光。
连带着他一起,烧亡。
曲盈逸确实拖拖拉拉,许久没有消息,顾朝明也怀疑过,但他选择相信,十七年来,他相信曲盈逸是对他最好的人,也是他应该不顾一切去保护的人。
顾涛说的话是真的吗?能信吗?从顾涛嘴里吐出的话可信度高吗?顾朝明其实知道自己内心已经开始动摇,但他依旧选择欺骗自己,对自己说:“顾涛都是骗人的,老妈她才不会这么做,她会带我走的,她说过。”
顾朝明听到顾涛出去的声音,靠在门板上平复。
他身上疼,不舒服,满地的狼藉与月光交相辉映。他等疼痛减轻才站起身来,收拾地上被顾涛弄乱的东西。
母亲说过会带他去新家,他会离开这里,他只要再等等。
顾朝明沉默着把合照捡起来,手指被碎玻璃割破,血液沾染到照片上,顾朝明用手擦去,却发现越擦越多。
他拿来纸巾先擦干净照片,再擦手,用纸巾草草包扎好手后,将擦拭干净的照片放进行李箱。
胸口感觉很闷,突然地又呕吐出来,没有一点防备,吐在房间里,吐完后胸口才感觉不闷了。
房间里一股异味,呕吐的,经常从顾涛那闻到的异味。
顾朝明打开窗透气,继续收拾东西,手上的纸巾被血染红,他也不在意,将地上的衣服捡起来,放进行李箱。
他不知道顾涛会不会回来,但他相信母亲会带他走,母亲说过。
曲盈逸是不会骗他的。
母亲会带他离开这个恶魔,他一直相信,这是支撑他的理由。
顾朝明收拾着,再一次听到铃声响,以为又是林见樊。
顾朝明觉得烦,拿起手机一看——是曲盈逸。
黑暗中,顾朝明握着手机走到窗边,窗外的空气比窗内的呕吐气味清新得多。
今夜的月光很亮,星星很多,顾朝明抬头望着满天的星光,曲盈逸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进顾朝明窗外的夜色里:“这边有点事情,朝明啊,你……我可能不能带你过来,妈妈也………”
仰头望着星空,眼泪聚集在眼眶,顾朝明不允许它们滑落,还假装没事地对曲盈逸说:“没事,反正我也没真打算去,行李都没收。”
那一刻,那一瞬间,在夜色中他似乎一下跌进地狱,他好像又一次被抛弃了,真是可笑。
月色那么冷,他看到黑暗降临,星光坠落。
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像是被死神宣判死刑,下一刻就看到地狱
“欢迎回来。”地狱说。
挂断电话,顾朝明站在窗边许久,直至林见樊的电话再次打来。
第一次顾朝明没有接,林见樊的执拗脾气使他打出第二个。
顾朝明看着林见樊的来电非常烦躁,并不想接他的电话。
接起电话的语气亦是非常冲:“你干嘛?有毛病啊………”
被顾朝明一句吼后,林见樊那边沉静,没有说话。
顾朝明骂出几句后发现自己现在是和顾涛一样暴怒。他不应该对别人这样,不应该情绪这么不受控制。
顾朝明忽地意识到,又软下来对林见樊说:“对不起,刚刚……我是说……嗯…我这边发生一些事……我没有对你发火…嗯……”
林见樊轻轻地回答说:“没事。”
顾朝明问:“你找我什么事?”
“没事了。”林见樊说。
“哦,没事我先挂了。”
顾朝明不希望自己再对无关的人发火,不希望自己再像顾涛一样。
他直接挂断电话,挂断自己对林见樊发火的可能。
他关上窗,关上窗外的夜色,关上坠落满地的星光。
第40章
如往常一样,顾涛出门后第二天还是没有回来。
夜里顾朝明清理完房间再冲个澡,冲洗掉身上的污物,换身干净衣服躺在床上眯着眼睛。身体疲累,不一会就睡着。早晨拖着并未休息好的身子起床。手机闹钟响,顾朝明迷迷糊糊坐在床上,昨日顾涛给自己擦眼泪像是一场梦。感觉脑袋有些胀痛,顾朝明还是关掉闹钟起床,没有再继续睡会。
今天是星期六顾朝明得去超市兼职。
简单洗漱完,顾朝明朝着洗漱镜伸长脖颈,在碎成蜘蛛网的洗漱镜中保留最完整的一块镜面上查看自己脸上的伤势,看看有没有破相。
眼圈边有肿胀的痕迹,昨天有些睁不开眼睛,今天算是舒服些,希望到星期一能消肿,顾朝明可不想被老陈追着问。
匆匆解决早饭换身衣服出门,公车摇摇晃晃顾朝明差点在车上睡着,但脑袋里胀胀的感觉让他入睡不成。
感冒了?还是被顾涛伤到脑袋?顾朝明看着车窗外不断变化的景色想,昨天顾涛也没打到脑袋,应该只是感冒。
走进超市开始站岗的一天。顾朝明站在收银台后,将收银台上的商品一件一件装进袋子。
今天超市的人比平常多,竟然还排起了小长队。忙活好一会,终于送走最后一位客人。
脑袋里的胀痛感依旧存在,店里播放的音乐不算太燥,得以让顾朝明胀痛的神经休息。
超市感应门再次打开,顾朝明身体本就不舒服,疲累地叹一口气,抬起头却还是一脸微笑地朝店门口说声:“欢迎光临。”
抬头看到来人,顾朝明惊讶道:“怎么是你?”
“你怎么到这边来了?”
“我到这边有点事。”林见樊说。
“哦。”顾朝明应一声,并不想知道林见樊到这边来有什么事,这是别人的私事。
“你的事不急吗?”顾朝明问。
林见樊摇摇头:“不急,我办完了。”
gu903();“哦,这样啊。”顾朝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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