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急了:“少爷,马上就要拜堂了,你千万不能这么说呀。”
屋内沉寂下来,赫连卿声称想要独自待一会儿,把小厮遣退了,走到书桌前摊开一张白纸,左手撩起右手的长袖,右手执毛笔沾了点墨水开始落笔。
爹,娘,禁足十八年,虽从未受过苦痛,你们的溺爱惯养,如我而言却犹如牢狱,儿子心中已有命定之人,姓庄名余,并非如今不知在何处找的冒充货,我要去那方世界寻他了,请原谅儿子不孝,待我走后,望爹娘不要废弃家业只为寻我——赫连卿亲启。
信纸用镇纸压在书桌上,赫连卿抽出床底下的宝箱打开,从里面翻出一把青铜匕首藏在后腰,转眼看到箱子里还有许多金银珠宝,抓了几根金条就往怀里塞。
赫连卿没有穿鞋,因为成亲用的鞋子在门外的小厮手里,屋里没有其他鞋子。
赤脚就赤脚吧。
房门打开,还没等门口候着的小厮伺候少爷穿鞋,赫连卿趁所有人不备,提起衣摆拔腿就跑出院子。
一只大红耗子快速闪过,扬起一阵风,小厮们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追上去:“那是少爷?少爷回来!来人呐,少爷跑了!”
赫连府一下子乱成一锅粥,所有人放下手里的活,跑去追逃婚的大少爷。
赫连卿拼命跑,看见路就跑,不管光着的脚被地上的石头磕得有多么痛,一直跑。
他没有离开过自己的院子,府邸里除了自己院子,其他地方没有踏足过,跑出院子后他就不知道怎么走,他没有想过要怎么逃出这座巨大的府邸,总之向着一个方向跑就是了,总会跑到尽头的。
身后有几十名下人在后面追,赫连卿感觉到累了,头上和脖子上加起来好几斤重的黄金是一大累赘,伸手准备要把在胸前晃悠的金猪摘下来扔掉,但是回头想想这东西拿去卖的话一定值不少钱,最终没有摘下。
前面有一处大门看着很是气派,应该是府邸大门吧!赫连卿如是想,加快脚步往那边跑,突然那门口被一队拿着兵器的小兵站了一排人墙。
赫连卿停下脚步,一双脚丫子已经被磕了出血,伤口沾有雪花混泥土的污秽物,被冻得通红,本人却没有感到疼痛一般。
前有人墙,后有追兵,插翅难飞。
赫连老爷和夫人后来居上,还没等他们碰到儿子,就看到赫连卿从后腰抽搐一把青铜匕首架在自己雪白的脖子上说道:“谁都不许过来。”
看到儿子那样,赫连夫人要吓坏了,稍稍被旁边的丈夫扶着,“儿呀,不要做傻事啊,不成亲就不成亲,你这是做什么呢?”
“不成亲了。”赫连老爷也发话:“我立刻让人撤了,这亲不成了,那姑爷也赶走,你想要什么,爹都给你。”
赫连卿大喊:“我要出去!我要自由,你们能给吗?”
“唯独这个不能。”赫连老爷依旧不让步。
赫连卿:“那就没得商量了!今天要不我死在这儿,要不就放我出去!”
“你为什么就非要出去呢?家里有什么不好的?等爹明天再去西洋寻许多好玩的玩意儿给你?放下刀好不好我的心肝儿呀!”
“不要!不要那些,爹,娘,你们试试被人关在屋子里十八年是什么感受,有好吃有好玩的又怎样,跟坐牢有什么区别?我一个人在我房里自己跟自己说话解闷,要傻乎乎地过一辈子吗?以前我不懂,直到我看过外面的世界才知道,你们这是把我当犯人一样囚禁,不是为我好!”
赫连卿连哭带喊,把爹娘喊愣了。
就在这时,一名小厮奋身压住两名士兵,随后大喊:“少爷,快点跑啊!快!”
赫连卿看到人墙有缺口,趁机穿过去,踏出府邸大门,不管后面众人多么凌乱,他一直向远方奔跑。
作者有话要说:养了十几年的儿子为了野男人跑了……
☆、第46章
“接下来我们要参观的是这座府邸的少爷的院子,整个府邸中这个院子的建筑是保存得最好的,因为当时的赫连老爷和夫人对自己的儿子特别好,特别溺爱,住的用的东西都是采用最上等的材料,经过几百年风雨的洗礼依旧完好无损。”
“导游,你说这家少爷很受父母溺爱,但是他父母为什么要把他关在院子里十几年不得踏出一步呢?确定这是爱不是囚禁吗?”
“这个问题是千古谜团了,至今都没有正文记载少爷为什么不能出门,大概是父母觉得外面的世界太危险了,出于溺爱的心理而保护孩子才做出这样的举动,古人的思想是很奇妙的,不过一定离不开父母爱这种感情。”
“少爷真的在这院子里一直到老吗?”
“那倒不是,他在十八岁那年逃出去了,少爷一共逃跑过两次,第一次是从院子的墙翻出去,大家可以看到那边那堵高墙,原本的高度只有一个半人高,少爷逃出去被抓回来后,那堵墙就被加高了三倍有余。”
“那他第二次是怎么逃出去的?”
“据一名小厮记载,少爷第一次被抓回来后,被逼着娶亲,他不愿意,大婚当天拿刀子架在自己脖子上以死相逼,最后才逃了出去,从此没有回来过,我看过一本野集记录是因为一个野男人才跑的,没有证实听听就好了。”
导游介绍完毕,一群游客跟随导游的脚步去下一个地方,此时角落一位高大的男人走到那堵高墙之下,他抬头仰望,喃喃说道:“这样的高度,真是难为你第二次要动刀子了。”
庄余踏遍院子卧房的每一个角落,展览柜里放着许多文物,其中一排宝箱最引人注目,介绍说这些宝箱是装金银珠宝放在床底下,赫连卿那小子真没开玩笑。
展览厅中央有一副画,是赫连卿的肖像,庄余看着画里的人,留下一句:“一点儿不像。”
那副肖像是后人根据史书对赫连卿外貌描述而画的,画这肖像的人根本没有见过本人,所以这画里人与本人一成相似的地方都找不到,想要看最像的画,那就要去庄余家看了。
庄余走出景点,吴丰的电话就打来了。
“庄大艺术家,您老人去哪儿了?赵教授找不到你人,踩到我家门口来了。”
“哦,我在博物馆。”
“……你又跑博物馆干嘛?!”
“来博物馆当然参观啊,难道我来偷文物吗?”
吴丰开始吧啦吧啦吐槽:“这是第四十八次了吧,那家博物馆是有金子还是风水好啊?这一年以来每个星期往那儿跑一趟,你看不腻吗?话说回来卿弟弟回老家怎么还不回来?这么久没见他人怪想他的,等下,你该不会……庄子,你不会是甩了卿弟弟吧。”
“别胡说八道,他真的是回老家,老家的事比较棘手所以需要点时间。”
吴丰一口老血:“说正题,前些天你不是办了画展吗?赵晋说有个收藏家要买你的作品,卖不卖赶紧回他句话,有钱不赚你真的罪大恶极。”
“行,我等下马上联系他。”
挂了电话,庄余打开微信,果然有赵晋发过来的信息。
刚才是因为进入博物馆信号不好才没有看到信息。
他回了一句:不卖。
随后又加了一句:那副作品有瑕疵,我改天画一副好的。
庄余现在名气是有了,但是他并没有趁这个势头只玩创作卖钱那迂腐的一套,他自认自己有许多缺点,十年的荒废期令他缺失了不少学识,他有意向重新回到学校跟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一起学习,这一年以来一边学习一边创作,前段时间办了个画展反响不错,不过还有提升的空间。
他答应过那位少年,以后要为自己而努力活下去,他现在比谁都努力生活,热爱生活,吴丰曾为他流下了一把老父亲的热泪。
在学习与创作的时间里,庄余还抽出心思关心历史,关于赫连家族的历史。
自从赫连卿离开之后,庄余想起以前初见赫连卿的时候上网查过他家的历史,于是再次查了一遍,这次的资料比上次多了一些,就是刚才导游介绍的那些,这一年以来每周末有空就会跑到这家以赫连府邸改建而成的博物馆,在这里他了解到赫连卿曾今奢靡的少爷生活,之前跟他一起打工熬日子真是委屈了这位大少爷,亏赫连卿一句怨言都没有。
身处在这座府邸,庄余会感觉到自己与赫连卿的距离并没有那么遥远,同样是这块土地,相隔几百年的时光,当历史说赫连卿再次逃出府,庄余就有一种赫连卿会随时回来的感觉,说不定在下一秒,那少年就会突然穿过时光再次落入他的怀里。
庄余走出博物馆,回头看一眼赫连府邸的大门。
不知道小少爷现在走到哪儿了?能找到回家的路吗?
府邸所在的位置是一座古都中央,古都的街道有许多穿着古代服装的年轻人在闲逛摆拍,现在的年轻人都流行玩这套,庄余看到古风穿着的人都会多看两眼,万一真的看到熟悉的人呢……
即使这个古都已经逛了四十八次,他还是打算再多逛两圈回家。
刚刚下了一场小雪,古都的韵味一下子更浓了。
走在古都主道长街上,游客来来往往很热闹,庄余走着走着,忽然听到一句熟悉的话:庄兄。
是那少年对他的称呼。
庄余蓦地回头看,只见他身后有一群年轻人正在学古人行礼,什么兄什么兄地叫着。
庄余嘲笑自己一翻,缓缓回头继续走。
这时有两位汉服小姐姐提着裙摆边跑边说。
“诶诶诶,快点啊,听说那边有一位神仙下凡,我要去瞻仰。”
“什么神仙,有那么夸张吗?”
“我朋友刚刚给我发的实时照片,你看看,是不是神仙?那边的人潮快要炸了!”
“我艹,别拦我,他是过来娶我的!冲啊!”
庄余走到一处拱桥,过了这桥就是离开景区,他听到后面骚动的人群响起许多女孩子的呐喊声。
现在的年轻人真有活力,庄余回头看了一眼有活力的年轻人们,隐约看到人群中央有一位身穿红色古风长袍装束的年轻人,头上还戴着个华丽丽的黄金发饰,被人围在中间“观赏”。
那后脑勺有点熟悉,庄余不禁紧张起来,会是他吗?
赫连卿逃出府后,他一直跑,看到路就跑,原本大街上行人装束跟小厮丫鬟们差不多,可是在街道尽头转了个弯,场景和人物发生了变化,大家拿着有他熟悉的东西。
手机,纸币,招牌发光的商店……一切都那么熟悉。
赫连卿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这是回到庄兄的时代了!
这里不少人穿汉服装束,但是像赫连卿这样华丽的却没有,他很快成了众人瞩目的对象,不到一会儿被人墙围得水泄不通。
之前被一帮小厮丫鬟追,现在被一群没小姐姐们围攻欣赏,赫连卿没有那样的心情跟大家耗,他只想快点找到庄余。
有人要上手摸那身金丝线喜服,赫连卿连忙躲开那只手,“麻烦你们让让行吗?让我出去。”
“小哥哥,你这衣服在哪家店买的呀?好漂亮啊,头饰和项链也好看,是不是真金啊?多少钱买的?”
“不会吧?真金的话不得要好几百万?傻子才会扛个保险柜出来。”
“小哥哥,我今天也穿了红色,我们可以组对CP,演个拜堂成亲的段子怎么样?”
周围的人你一言我一语把赫连卿说烦了,他大吼:“够了,你们都给我让开,我要找人!”
大家被他的吼声吓住了,纷纷噤了声,世界一下子安静下来,这时候,少年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很温柔熟悉的声音在叫自己的名字。
他转身就看到拱桥上站着哪位每日每夜心心念念的人。
相隔百米,两道视线碰撞在一起,周围的人后觉这两人的气氛很微妙,不知道谁先起的头,原本堵在两人中间的人们让出一条小道。
“庄兄!我来找你成亲啦!”赫连卿用尽全身力气呐喊,随后向前跑了几步,忽然脚软摔了一跤,他的脚太痛了,每一步如同踩在针毡智商,但是他顾不得那么多,流血又如何,之前的心痛要比这脚伤痛上好几百倍呢。
庄余看到身穿婚服的少年,浑身上下泛着喜庆,奔跑时候婚服的衣尾随风扬起,长发和黄金发冠的流苏纠缠不清,眼角的泪水落到身后,好一个神仙为情下凡。
老天爷就像安排好了似的,让赫连卿穿着大婚之日的装束安排两人相遇。
两人互相奔向对方,最终把对方紧紧抱进怀里。
“庄兄,我好想你啊,我逃出来了,我终于找到你了。”
“宝贝儿,我也想你。”庄余贪婪地吸取少年身上的体香,这一年里三百多个日夜想念的人啊,他终于回来了。
庄余的注意力被赫连卿身后的水泥地板吸引住了,那地上有薄薄的一层雪泛着血红色的印记,那是他跑过来的脚印,还没等他问出口,赫连卿哭着说:“庄兄,我一路光着脚跑来,脚流血了,好疼。”
“傻瓜,不穿鞋就逃跑,傻不傻。”庄余把人打横抱起来。
“我要是穿了,就逃不出来了,你抱我回家,回家就不疼了。”
“嗯,回家。”
两人只腻歪了几句,周围的人实在是太吵闹了,庄余不喜欢在大庭广众之下秀恩爱,加上赫连卿穿得那么好看,恨不得把人藏起来,谁都不准看。
庄余不顾周边人们异样的眼神,一路抱着赫连卿回到家里,把人轻轻放在沙发上,捧着一双伤痕累累的脚丫子,彷佛从他的心里挖了一块肉出去那么痛。
给赫连卿清理伤口上药的时候,差点没把人给疼晕过去。
“庄兄,好疼啊,呜呜呜~你抱抱我,我想用你的腹肌擦眼泪。”
“别乱动,伤口得消毒,你再忍忍,忍不住抱个枕头咬着。”
后来疼麻木就没感觉了,赫连卿的腿搭在庄余的大腿上,侧身抱着庄余:“庄兄,我觉得命运这样安排就是让我过来娶你的。”
“脚别乱动,纱布要歪了。”庄余正在给他的脚丫子缠纱布,手移到少年的大腿肉掐了一把:“你说错了,你是来嫁给我的,看看你这身衣服,一副新娘子模样。”
“哪有,新娘子哪里是我这样子的。”
庄余只笑笑不说话,伤口包扎好了,一双脚缠满了纱布,滑稽得很。
赫连卿主动勾着男人的脖子把人往自己这边靠,朝着日思夜想的嘴唇亲了上去。
庄余反客为主,把这个久别重逢的吻加深。
两人窝在小小的沙发里,赫连卿被压在下面,嘴唇不断遭受‘肆虐’,他对这种感觉喜欢得不得了。
不知道谁碰到了沙发角落的遥控器,投影仪打开了,客厅的墙上出现画面,赫连卿转头去看,那画面竟然是他消失的那天晚上拍的视频,当时他正靠在庄余的怀里对着蛋糕许愿,一直到他彻底消失,庄余独自一人哭泣。
在那场离别之后的每个日夜,庄余依靠那天晚上拍的照片和视频缓解思念。
“庄兄,我离开多久了?是不是很久?”
“不久,一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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