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
一切都没有咖啡好不好喝重要。
“我们进去。”叶轻语深深地看了叶钦一眼,推开咖啡馆的门,直直地走了进去。小姐妹们长长舒一口气,连忙跟上。
托咖啡馆隐私设置的好处,叶轻语气势汹汹地进店并没有引起纪宜春的注意。她显然心里冒着火气,专门选了靠近两人的位置坐下,能影影绰绰地听到只言片语。
“……叶道长,您喝什么?”小黄用气声小声问。
那盘踞在纪宜春脖颈处的回头煞见叶钦离它越来越近,吓成了面目模糊的一小团,见叶钦低下头看菜单,它才重新膨胀了起来。
“什么最甜?”
叶道长的偏好总是干脆又直接。
点完菜单,叶钦再抬起头,那煞又缓缓、缓缓地缩了回去。
纪宜春不知道自己背了个这样的东西,同专业人士讲完自己小女孩十足的梦之后,又提到了自己在商场的遐想。
玩塔罗牌的妹子名叫褚原,刚开始听纪宜春的梦时,还在认认真真分析对方的心理状况,等听到纪宜春对裙子的描述后,反倒不确定了。
“……你确定你是中了邪,不是觉醒了独特的爱好吗?”褚原问。
如果纪宜春是二次元抠脚大汉,八成在听到“爱好”这个词时,便能心领神会地反应过来。但显然,纪宜春从小到大都是现充,cosplay对于他来说,只是一群奇奇怪怪的人在折腾奇奇怪怪的事。
“就比如说,你能接受男生穿裙子吗?”
纪宜春疯狂摇头。
褚原没想到在当今年代,同龄人之间还有如此网络绝缘体,干脆拿出手机,搜了个视频出来,递给纪宜春看。
《女装大佬精彩片段混剪:十亿少男少女的梦》
纪宜春只看了两分钟,就一脸苍白地将手机递了回去,那模样,比起自己见鬼还可怕。
反倒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回头煞伸长脖子看得津津有味,视频被中断,它还颇为失望地晃了晃。
褚原将纪宜春的反应净收眼底,拿出自己的塔罗牌让纪宜春选,然后在桌子上摆出牌阵。
“我们这次是在问,你出现的问题,到底有没有超自然现象。”
纪宜春已经被搞懵了。
在他看来,他一个好端端的成年男子,莫名其妙和一个小姑娘似的喜欢漂亮裙子,怎么可能会没有问题?
可是在眼前玄学专业人士的眼里,他这究竟是不是自然现象还有未可知。
这到底是什么世道。
“我要开牌了。”褚原翻开纪宜春挑选的牌,分别是“愚者”和“皇后”。
“什么意思?”纪宜春迫不及待地问。
“愚者,说明所问之事诞生于黑暗中,具有极大的不确定因素,选择之钟在混沌中摇摆。”
纪宜春心想,他这件事原本就不确定,不明白前因后果的事,自然无从做出选择。
“皇、皇后呢?”纪宜春的声音有一丝颤抖。
褚原心里也懵着,她进塔罗牌的坑只有几个月,只是靠看大佬视频自学,以为自己能出师,在app上挂了个单,没想到就拿到了offer。
虽没自信,在客户面前,哪里能露怯?于是,她佯装镇定,静静地看着纪宜春。
纪宜春自认为明白了大师的意思,想想“皇后”这个词特指的性别,再看看塔罗牌上的图画,整个人都是崩溃的。
“我知道了,是我不懂自己的内心。”
褚原点点头,拿出专业的神秘语调:“在这世界上,虽然生理性别区分为男女,但潜意识中的心理性别不是这样。”
“如果将程度按照omega,beta,alpha三种来分,与男女两个性别相乘,就有六种可选项。你可以是具有女性化特质的男人,当然别的女孩子也可以是具有男性化特质的女人。”
纪宜春实际上对“大师”口中的字母一个都听不懂,但也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他的内心里,认为自己可以和妹子一样穿裙子,也可以和女孩一样嘤嘤嘤。
他的天快塌了。
拿别处听来的理论一阵忽悠,褚原心中不是不心虚。但见纪宜春一副世界观被改造的模样,又忍不住加了一句:
“其实,内心中的性别倾向并不会影响你的日常生活,你就只需要接受就好了。”
纪宜春:他真的接受不了啊……
看了看时间,一个小时的咨询时间结束,褚原起身准备离开。纪宜春站起来,依依不舍地问:“我这……真不是撞上什么了?”
褚原坚定地摇头。
于是,纪宜春同他肩膀上的回头煞一起目送着大师离开。
纪宜春坐下发呆,回头煞转过脸,同叶钦打了个照面。这一下,一人一煞都看到了对方脸上的茫然。
叶钦:刚那个人在说什么?
回头煞:原来我竟是不存在的吗。
咖啡馆里,从头到尾只有叶轻语和红黄蓝三个小姐妹从头到尾都信念坚定——
这狗贼竟然和别的女人说说笑笑。
两人还在窃窃私语!
他还和小姑娘玩塔罗牌!
续杯时,叶轻语从服务员那里打探到纪宜春喝的是草莓拿铁,一瞬间,她仿佛对昨天对方的奇妙反应有了解释:
原来这龟儿子给她买草莓头饰,是因为有了外遇!
就连为她试裙子,也是因为嫌弃她穿着太过成熟!
这狗东西!
叶轻语纵然内心发疼,仍然咬咬牙,大步朝纪宜春走去。
红黄绿三姐妹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拿出手机,开视频拍摄。
叶钦脑袋上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你怎么会在这里!”
在纪宜春惊恐的眼神中,叶轻语走到了他的跟前:“老实说,我从头到尾都听见了。”
纪宜春绝望地捂脸。
见他这样,原本想诈降的叶轻语反倒一颗心往下沉。
几十秒后。
纪宜春做好了心里建设,长吸一口气:“对不起轻语,我心理出了些问题。”
叶轻语冷漠地看着他。
纪宜春说:“我可能是……女装大佬。”
“?”
“如果你接受不了,我们就分手吧。我也是刚刚发现,我喜欢穿女孩的裙子。”说完,纪宜春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就好像身上的大石头落下一般。
而此时,一脸懵逼的回头煞,在纪宜春承认自己是“女装大佬”时,惊恐地发现自己少了半截身子。
它求助地望向叶钦。
叶钦头顶上一排问号。
多稀奇啊,煞鬼竟向和道士求救了。这世道,还可以更疯狂一点吗?
作者有话要说:2/3
☆、女装
回头煞,是煞鬼的一种。古时候,当孝子贤孙们在埋葬自己的亲人之后,往往要先客人一步离开坟地。
在离开的路上,绝对不能回头朝着墓穴的方向张望,否则亡人会不愿意离开,跟在子孙身上,逃过规则的束缚。
当然,以上的说法,都是叶钦无聊的时候在书上看的民间传说,在她学习的正儿八经的道家理论里,无论是什么煞鬼,归根到底和“气”有关。
“煞”也就是“气”的一种,人世间人分善恶好坏,“气”里也是,煞就是负面消极的那一波。
接下来,师父就该区分“煞”和传统中“阴气”的区别了,而学渣叶钦总是选择在理论艰深的时候思想溜号。
在叶钦看来,纪宜春的问题其实并不难解决。
煞归根到底还是人的执念,煞鬼是拥有部分思维意识的执念。执念找到,解决就完事,哪有想象中的那么复杂。
事实发展也的确如此。
玩牌的小姑娘身上一点修炼痕迹都没有,全程全靠胡说八道,可误打误撞间,也找了个问题的症结。
眼下只要纪宜春接受自己的新设定,不纠结,不害怕,时间长了,回头煞自然就消失了,就算是有意识片段的煞鬼也不例外。
但……这个煞鬼,它竟然求救。
向一个道士求救。
它还是该死的草莓蛋糕味。
叶钦一时间陷入纠结,她到底是坚持职业道德,还是搭把手,帮草莓蛋糕……哦不,回头煞想想别的办法。
在叶钦犹豫的时间里,叶轻语回过神。细细品了品“女装大佬”这四个字,竟觉得有一丝刺激。
纪宜春沮丧地低下头,等待着叶轻语的审判。
“那个……”叶轻语张张嘴。
纪宜春紧张起来。
叶轻语说:“你要是穿裙子的话,是不是需要刮腿毛?”
“?”纪宜春缓缓抬起头,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见叶轻语没有说笑的意思,又咕噜噜地再冒一个问号。
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叶轻语到底是专业的服装设计师,用视线测了下纪宜春的腰围,“商场卖的裙子你应该都穿不了,太小。你得专门定做才可以。”
话落,叶钦眼睁睁地看着回头煞又消散了小半。
这家伙到底是煞鬼,见和叶钦卖萌没有用,又发觉叶轻语说话对宿主消除执念格外有用,竟然不顾其他人在场,直接朝着叶轻语扑上去。
下一秒,叶轻语身上闪过一丝黄光。
煞鬼像是撞到了墙上,瞬间被弹回来,露出晕晕乎乎的表情。
叶钦看了一眼,是她之前送给小姐妹们的平安符。
叶轻语是普通人,煞鬼扑她,她也只是觉得一阵穿堂风吹过,颊边发丝被风吹起来,她嫌碍事,顺手理到了耳后。
纪宜春心里高兴地快跳起来,偏偏还要小心翼翼地问:“……你,真的不在意?”
叶轻语反问他:“我是这样心思狭隘的人吗?”
她还记得,在抱错消息传出之后,纪家内部也大为震动,是纪宜春一个人顶着长辈的意见,固执地陪她参加慈善晚会。
何况,对于她来说,女装只不过是爱好,不损害他人,不危害社会,旁人有什么可判断的余地?
有些男人将家暴当成爱好,也没见他们良心发现,寻死觅活。
几句话说完,纪宜春身上的煞鬼已经只剩下婴儿拳头大小一团,缩在纪宜春脖子后,可怜巴巴地看着叶钦。
叶钦移开目光。
就像是一个残忍拒绝甜食的减肥选手。
叶轻语与纪宜春手拉着手,两人相视而笑。
叶钦拨冗看了一眼,发现叶轻语身上残留的煞气竟然不知不觉间消失了,现在的她,身上的气是干净的橘黄色,像是窗外的晚霞。
人类还真是奇怪,明明煞鬼凶狠,稍不留神就会被影响生活。但,只要心里想明白,没了杂念,又瞬间变得无坚不摧。
可能就是因为这样,人类才能称得上是万物之灵。
两人拉够了手,叶轻语忽然想到了什么,打开手提包,愕然发现之前放进夹层里符纸,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灰烬。
她想起了之前群里小伙伴说过的话,在温热的空调房里,竟硬生生沁出一身冷汗。
“怎么了?”纪宜春问。
叶轻语挤出一个微笑:“本来打算给你个礼物。”
“给。”叶钦适时地递出一张崭新的符纸。
纪宜春疑惑地问:“这是什么?”
小黄小声说:“是十万块。”
“?”
叶轻语截住话题,若无其事道:“我请大师画的符,无事保个心安。”
纪宜春乖乖收起,好奇地看了叶钦一眼,却没多问什么。
他心里很清楚,有些事情,大家如果默契地当作不存在,最终它就真的不存在了。
在一行人分别时,回头煞已经消失得只剩下乒乓球大小,它没有足够的煞气维持形状,只得恢复原本的气团模样。
按照正常速度估计,过不了两天,它就会彻底和这人世间告别。
只是可惜了她的草莓蛋糕。
叶钦发出失望的喟叹。
如果说,能在煞鬼消失之前,将它从纪宜春身上想办法移植出去,说不定还能有点别的故事。可问题是,她是个学渣,并没有点亮为煞鬼制造容器的技能点。
日暮西下,司机接到电话,开车来接两位小姐回家。
两位看上去依旧水火不容,但话语间,似乎有了一点点不同。
“符的钱我怎么给你,你有卡号吗?”叶轻语目光直视向前,佯装随口问。
她指的是叶钦最后递过去的那一张。
“不用。”
叶轻语:“……”
两人再一次陷入沉默。
叶轻语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的朝霞,橘色的霞光映在她的脸上,她突然说道:“其实今天有一瞬间,我想把所有一切都还给你。”
“我有时候觉得自己特别好笑,仿佛大家都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有自己在强撑着演戏。”
叶钦:“哦。”
对于叶钦来说,她不是喜欢和人谈论心事的小同学,别人开口,她就好奇地跟上去。再者,她觉得自己并不属于叶轻语可以聊心事的那一批人。
交浅言深,总让人有些尴尬。
叶轻语转过头:“你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当然,我还是不喜欢你。”
“……哦。”
叶钦心想,谁喜欢谁啊?!
叶轻语说:“宜春他,身上的确有脏东西吧?”
“?”
这一回,叶钦终于转过头看她。叶轻语说:“你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背后。”
就好像那里有东西一样。
这个道理,是她发现袋子里的符纸烧尽的一瞬间领悟到的。
“嗯,”叶钦总算愿意多说两句话,“是煞鬼,差不多解决掉了。”
叶轻语的手指紧紧地攥住包带。
车到了门前,叶钦先一步下车。韩静见到她,脸上露出热情的笑容,说厨房里给她们留了鸡汤,让她们喝两碗再回房。
叶钦自然不会拒绝。
只不过,闻起来香浓的鸡汤入口,嘴里竟然没有一丝味道。
叶钦:……后悔,现在就是后悔。
没想过充一次电,消耗如此之快。如果时钟往回拨半个钟头,她会对回头煞说“我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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