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德侯府送来的聘礼大多都让府中下人抬去了库房,但屋子里此刻却还留着一个首饰盒子,看起来很是贵重。
见苏槿儿进来,江氏立马笑着招收:“瑾儿,过来瞧瞧。你看看,喜不喜欢?”
“这是?”苏槿儿走到那首饰盒子面前,看到里面是一顶出嫁时所用的凤冠。而在凤冠旁,还放着一颗又大又亮的宝珠。
江氏拉过苏槿儿的手:“这凤冠自你和瑶瑶满十四后,我便替你俩一人准备了一顶,就等着哪日你和瑶瑶出嫁,便亲手替你们戴上。咱们沈府的姑娘,出嫁时凤冠霞帔必得一应俱全。”
苏槿儿突然心口一阵发麻,此时此刻,她看着江氏,心底里也不油升起了几分感念。她心想,大约是沈歆瑶要出嫁,惹了江氏百般感慨,所以才会连带着对她也分外不舍。
若江氏真的能为她的婚事尽心尽力,那么日后她也愿意记她一份情。
“舅母之恩,瑾儿无以为报。”苏槿儿看着江氏,让自己满眼显出感动之色,“只不过,如今是表妹即将大婚,咱们还是一切以表妹的婚事为先的好,瑾儿不急。”
“表姐这话说错了。”一旁原本在专心吃着果子的沈歆瑶这会儿放下果子,从软塌上下来,来到苏槿儿身边,“这凤冠可是表姐的,旁边这颗珠子可瞧见了?是皇后娘娘添的聘礼。娘亲会将它嵌在凤冠上,伴着表姐出嫁。”
“皇后娘娘添的聘礼?给我?”苏槿儿心惊肉跳了一下,随即想到在梅园是乔栩风和皇后鹅那一番对话,顿时大惊,“这是皇后娘娘给乔三公子添的聘礼,怎么会是给我用的?”
沈歆瑶冲她微微一笑:“自然是因为,与乔三公子结亲之人,是表姐啊。”
“什么?!”这仿佛是晴空里天空中突来的一声炸响,惊得苏槿儿不由退了一步,“乔三公子明明求娶的是表妹,怎么会变成我?”
沈歆瑶不急不慢,悠悠然道:“既然是表姐爱慕之人,我自然是要成全的。我早就说过,娘亲知道此事也绝不会怪表姐,一定会帮小姐的。”
看着苏槿儿吓得脸都白了,沈歆瑶忽然间生出一种快感。这种快感似乎不是来自于她自己,而是这具身体的深处。
“你……瑞德侯府求娶的是你!你们将我嫁过去,就没想过瑞德侯知道后会找上门吗?!”苏槿儿气得嘴唇都有些哆嗦起来,“瑞德侯乃侯爵之位,怎会容忍此等欺骗?!你为了欺负我,竟连沈家脸面都不顾了?!”
“表姐这话说的,怎么让你嫁去瑞德侯府就是欺负你你饿?凭着表姐的出身,你这可是高嫁了。”沈歆瑶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就像是在阐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更何况,当初给瑞德侯府的庚帖,原就是表姐的生辰八字,他们没有提出异议,就说明默认了。”
沈歆瑶朝她走近一步:“既然他们都认了,又何来日后要找麻烦?”
苏槿儿震惊:“你、你们……你们居然用我的八字去糊弄了瑞德侯?!这……这怎么可以,他们怎么……”
“你是想问,他们怎么没看出来吧?”沈歆瑶接过苏槿儿的话,“这都要多亏了表姐你与我同年出生,只比我大了三个月。当年娘亲生我时并不在京中,这京中之人大多只知道我的年龄,不知道我具体的生辰是在哪一日。”
原身是长到七岁才回到京中的,所以与这京中的小姐们习性都不大相同。加上脾气又不算好,所以来到京中后竟一个朋友都没交到。
是以,什么生辰宴她都没办过,每年只关上门来跟自己家人庆祝。而苏槿儿被接到沈府后,见沈歆瑶从不办生辰宴,便也极为“懂事”的提出了她也不要办。
这么一来,倒是让这次庚帖交换得格外顺利,还叫外人一丁点儿都看不出来。
而因为沈户就一个女儿,所以说媒娘子上门之时也犯不着具体提哪位小姐,大家都默认了是沈歆瑶。这样一来,才让沈歆瑶钻了这个空子。
苏槿儿在沈歆瑶说话之间,也将这中间的弯弯绕绕想通了。她既震撼于沈歆瑶的大胆,又心惊于沈歆瑶如此沉得住气。
为了今日这一遭,这些日子她可是一丁点也没露馅儿。
但最令她绝望的是,这件事江氏从头到尾都清楚,甚至还配合了沈歆瑶!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傻瓜,被人耍的团团转,还自以为胜券在握。
而更可悲的是,这件事也证实了,真遇到了问题江氏只会维护自己的女儿,全完不会顾忌她。
这些年她为自己多打算,一点错也没有,只不过棋差一招罢了。
“舅母好狠的心,竟将瑾儿瞒的这般严实。”苏槿儿眼泪水不断落下,“我虽不是你的女儿,可也是舅舅嫡亲的外甥女!这些年,也在你们跟前敬孝,何时不是比表妹更贴心更懂事?!可如今,你们却如此算计我!”
江氏脸沉了下来,右手在一旁的桌子上狠狠拍下:“算计?!当初你纵容侍婢要我儿性命之时,就应该做好粉身碎骨的准备!”
苏槿儿心中一震,她自以为那次的事自己瞒过了江氏,结果却……
“你也别将过错都推到伺候你的人身上,若不是你时常表露不满,旁敲侧击地提点,一个小小的侍婢,哪里敢动这种心思?”江氏不愧是在主持中馈多年的人,对这些个弯弯道道心里清楚得很。
“你也无需觉得委屈,你从一开始搭上乔三公子这条线,说你没存一点爱慕的心思,骗得过小姑娘,可骗不过我。”
“既然你心生爱慕,那让你嫁过去,应当是合了你的心意。况且,这于你来说,绝对是门高攀的好亲事。若不是恰巧有了这么个机会,将来你嫁的人家,绝无可能比瑞德侯府更好。”
身份家世摆在这儿,苏槿儿知道江氏说的没错。可……
“瑞德侯府求娶的是表妹,你们偷龙换凤,就算我进了门,他们又怎么会心甘?!到时候,还不是可以随意蹉跎我?!”
沈歆瑶瞥了她一眼:“那这也是你自个儿求来的。求仁得仁,我既成全了你,也不能什么好都落在你那儿吧。”
这时阿珠从外头进来,看了眼苏槿儿,然后对江氏道:“太太,都招了。”
招了?什么招了?苏槿儿连忙惊恐地看向阿珠。
便听阿珠继续道:“阿秀认了,表小姐的的确确同她打听过太太屋里的事儿,她也将太太相看过哪几家公子都说与了表小姐。”
苏槿儿原本就惨淡的脸看起来更是刷白。
江氏眼里满是讥笑,看着苏槿儿似乎在说“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苏槿儿下意识捏紧了自己的袖口,她想要张嘴为自己辩解几句,可突然间又不知从何下嘴。
阿珠说完这些也并没有停止,而是又拿出一本册子,递到了江氏跟前。
“太太,负责今日采买的周生今日出府采购食材,发现有人在卖这个话本子。”阿珠没有丝毫的犹豫,“这话本图文并茂绘声绘色讲述了一段世家公子和闺阁小姐的爱情,那绘者扬言是根据他亲眼所见加工而成。”
江氏顿觉得这话本子有蹊跷,于是翻开来看。这一看,越看脸色越沉。
同时,阿珠的话还在继续:“周生瞧了眼,这上头画的似乎是表小姐和乔三公子,还有阿萃。”
江氏越看脸色越差,最后将话本直接扔到了苏槿儿面前:“你自己看看!”
苏槿儿将书捡起来,翻开来看。不说里头的文字,光说画,让人一眼就觉得眼熟。原因无他,光是那衣服首饰,还有脚上穿的鞋,以及出现的马车,一样样一桩桩都显示了这话本男女主的身份。
更何况这绘画之人似乎极为擅长画人,将人物特征画得极其到位,但凡认识他们的人一瞧就一定能看出来——是苏槿儿和乔栩风无疑了。
苏槿儿惨白着一张脸,一旁阿萃看了一眼,顿时浑身都抖了起来。这些场景里,竟有许多是她去见乔三公子,跟他传递消息的画面!
可在这话本里,变成了她化身红娘,是替苏槿儿见乔三公子,为两人幽会传递消息。
这时,阿萃想起方才阿珠那句“绘者亲眼所见”,顿时双腿一软,差点就跪坐在地。
沈歆瑶走到苏槿儿跟前,从她手中将书抽走,饶有兴致地翻看起来。一边翻看一边还忍不住啧啧咂舌。
这时,沈歆瑶翻动的手一顿,停在了一页画上。
画中是三个男人,其中一个是乔栩风,画的是他的侧身。一个没有画全,看起来是个侍从。而剩下的那个,他背对着绘者,头侧着看向乔栩风,眼神却透着淡漠。
正是六皇子。
沈歆瑶越看越觉得有些眼神,她仔细回想了一下,这画面里出现的地方,可不就是那日她在街上见到北倾川时的那个酒楼吗?
她还记得,那日北倾川还对她爱答不理,她还想着要去府上见他,化开嫌隙呢。谁知后面没见着,倒是昨日在梅园相见了。
不光见了,还救了她两次。
想着想着,沈歆瑶竟没忍住轻笑出声。六皇子这性子虽别扭,但似乎也挺好玩的。
苏槿儿见她笑,脸色顿时更难看了。
她知道,这次的博弈,她怕是败下阵来。
可她绝不会就此认输。
作者有话要说:苏槿儿:我不得输!
沈歆瑶:……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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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添妆
明珠苑内,沈歆瑶正坐在廊下。今日阳光明媚,她特意选了个能晒到太阳的位置。冬日的暖阳晒在身上,让沈歆瑶舒服得眯了眯眼睛。
阿晚从外头走进来,见自家小姐坐在廊下,连忙走了过去。
她凑到她身边,弯腰道:“小姐,方才阿萃又想要从小侧门出府去。不过门房的婆子这些日子看得紧,没给她机会。”
沈歆瑶听了嗤笑一声:“看来我这表姐还没放弃跟乔三通风报信呢。”
“这表小姐到底想做什么?她与乔三公子的婚事已定,等着出嫁不就行了。”阿晚十分瞧不上苏槿儿的态度,“太太都说了,以表小姐的家世,原本是很难进瑞德侯府这样的门第的。”
沈歆瑶拎起放在一旁的碗中的枣子,咬上一口,吃得十分快乐。
“她这是害怕了。”沈歆瑶咽下嘴里的枣肉,看向阿晚,“如果她没有先前那般替乔三公子和我牵线拉媒,或许此刻早就欢欢喜喜待嫁了。”
\"可偏偏,她先前在乔三公司跟前摆出要促成他和我的婚事。等嫁过去,别说瑞德侯发现新娘换成了她会不会发怒,怕是乔三公子第一个就要怒了。\"
阿晚明了:“所以她才急着让阿萃出门将此事告诉乔三公子,好让瑞德侯府在婚事之前就来咱们府上闹个明白?”
沈歆瑶点了点头:“恭喜你,答对了。”
“幸亏太太有先见之明,早就吩咐了下去,这段时间不许人出府。”阿晚不得不佩服江氏,“就连采买的人出府,都得太太首肯。这一下,就算是表小姐想要买通负责采买的人通风报信,那人也不敢应下。否则在太太那儿挂了名儿,一抓住一个准。”
“没错。在这内讳之事的管理上,我还得多跟娘学学才是。”沈歆瑶不由感慨。虽然这次的事大方向是她自己想的主意,可在实际操作上,江氏则不动声色的帮她弥补了许多不足之处,更注重了细节。
经过这么一件事,沈歆瑶更是感受到做内宅主母,不是一件易事。
“只可惜,为了不让瑞德侯府提前瞧出些什么,连带着我也无法出门了。”沈歆瑶不由叹了口气,“在家都待了快半个月了,真是闷得慌。”
阿晚笑着安慰:“乔三公子娶妻心切,瑞德侯府赶着年前就将新媳妇娶进门,看的吉日就在腊月二十八,也就是下个月的事儿了。小姐,你且忍一忍,待年节时分再上街,会更热闹些。”
渊国人极爱过春节,除夕至初五是每家每户阖家团圆以及走亲访友的日子。等出了初五,街上就会极为热闹,几乎日日都有新鲜活动,有些还是官府组织的。
等到了元宵节那就更热闹了。不仅街上张灯结彩,官府还会在特定的区域举办灯谜活动,一些店家也会自己推出猜谜活动来吸引顾客。不论是公办还是私办,只要猜中了灯谜者,皆有奖赏。
沈歆瑶穿过来后,还从没过过春节,有的都只是原身过去的记忆。但光凭着这些记忆,她都觉得甚是有趣。
这么想着,倒也不觉得此刻宅在家中难熬了,毕竟好歹也有些盼头。
而且,她也得等着乔栩风这个渣男和自己彻底撇清了关系,才能安心继续在这里生活下去。否则,这个男人就像是一个不□□,随时可能引爆炸伤自己。
沈歆瑶又拿起一颗枣,同时对阿晚道:“这些日子,盯紧点表姐的院子。不论她院子里的人跟府中谁接触了,都立刻将那人连带着盯着。”
虽江氏将这沈府管得如铁桶一般,但沈歆瑶还是觉得有自己的人盯着更为放心,就当是上个双保险。
苏槿儿居住的怜馨苑内,苏槿儿听着阿萃再一次汇报自己出府失败,气得忍不住将手中的茶杯砸碎在地。
阿萃被苏槿儿这番举动吓得不轻,她家小姐向来温温柔柔,弱不禁风,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如此失态。
“小姐……”阿萃想上前,又有些不敢上前。
苏槿儿抬眼的瞬间,眼中满是戾气。但见到阿萃惶恐的神色时,她忽而间又转为悲伤,眼眶渐渐发红。
“阿萃,你看到了,这便是寄人篱下的滋味。”苏槿儿语气听着十分凄然,“我这八年的孝心,舅母也是看不到的,什么也比不上亲生女儿重要。”
说着,她便要亲自蹲下去捡起地上的茶杯碎片,阿萃连忙阻止:“小姐你别动,奴婢来!”
苏槿儿便也没有坚持,重新坐回了软塌上。
“阿萃,看来这次,我是非嫁不可了。”阿萃低着头收拾着地上的残局,苏槿儿眼中悲伤之色褪去,只留下冷漠,“这沈府的大门,在我出嫁那日之前,我们恐怕是不可能踏出去了。”
阿萃抬起头:“小姐,其实乔三公子也是一个不错的归宿,这京中不知多少千金小姐做梦都想嫁给他。”
阿萃觉着,自家小姐嫁去瑞德侯府,其实一点也不亏。不仅不亏,还会羡煞旁人呢。
苏槿儿摇了摇头:“你瞧着那些人一个个喜悦于他,但若真谈婚论嫁,她们只怕一个都不愿。而且,瑞德侯府求娶的是沈歆瑶,如今换成了我……他们若不敢找沈家麻烦,只怕会将气撒在我身上。”
“那可如何是好?!”阿萃显然是没想到这一层的。
苏槿儿摇了摇头:“既然木已成舟,只得靠我自己扛了。刚嫁过去的日子可能会不大好过,但日子总是自己过出来的。”
说着,苏槿儿面色越发沉静:“等我到了瑞德侯府,舅母的手再长,也伸不过去。”
等到那时,她便可自己替自己好好筹谋一番。
“如今瑞德侯是圣上跟前的大红人,瞧着有愈发鼎旺的迹象。”苏槿儿想到这里,语气稍微加快了些,也不知是不是想到了瑞德侯府如果将来前途甚好,自己也能分一杯羹,“听闻瑞德侯很是宠爱乔三公子的生母杜姨娘,若是能够有枕边人吹耳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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