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陈氏嘴上说着关心的话,眼里头透出的眼神却是像在看笑话。
陆栀寻一副懒得搭理贱人的模样,轻飘飘道:“承蒙关心,我身子一向不错。倒是陈妹妹,这一段日子未见,又见丰腴了,可是怀了?”
沈歆瑶一听,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陆栀寻这话说得,拐弯抹角地在说对方胖。
陈氏似乎很在意别人说她胖这件事,陆栀寻简直就是精准的往别人心窝子上插刀,而她自己却好像云淡风轻的,没什么话能伤害到她。
沈歆瑶见陈氏有一瞬间的黑脸,但很快又恢复过来。
走到摇篮旁,似乎很是慈爱的逗了逗淳哥儿。说来也怪,淳哥儿先前见沈歆瑶等人进来都乐呵呵的,这会儿见着陈氏却扁着个嘴,像是随时都能哭出来。
陈氏也不甚在意,是随手放了个金锁在摇篮里,说是给淳哥儿的百日礼。
人家讲礼数,陆栀寻便不好再给脸色,只规规矩矩道了谢。
不料,陈氏这般寒暄完,走完流程也不见走,反倒是在一旁椅子坐下,一副要同陆栀寻话家常的模样。
只听她道:“方才提到妾氏,我突然记起一件事来。前些日子,有人在街上瞧见一女子,被几个乞丐带着乞讨。她自称是林府的妾氏,求人救她。不知道此事是真是假?陆姐姐,你那妾氏被赶出去后,是去哪了?”
这话问完,屋子里陆嘉安和陆嘉平都变了脸色,陆栀寻眼底也有不悦闪过。
沈歆瑶没想到这陈氏这么没有教养,在别人办百日宴的日子,还要故意来找陆栀寻的不痛快。
她敢打一万个包票,这陈氏就是知道那李氏被扔去了乞丐窝,才故意这么说出来的。她这是要做什么?要坐实陆栀寻心狠手辣不成?
陆栀寻眼中有凌厉之色,沈歆瑶见状暗道一声不妙,连忙抢在陆栀寻开口前先开了口。
“既然是被赶出去了,谁还关心她去哪了啊?”沈歆瑶顶着一张天真无邪的脸,“难道这位姐姐,家里妾氏犯了错被赶出府后,还要关心人家去哪了?是否吃饱了穿暖了?那妹妹只能说一句,姐姐真大度。”
陈氏原本是等着陆栀寻变脸的,结果这话却被人给岔开了。她颇为不悦地看向沈歆瑶,道:
“你是何人?我与陆姐姐说话,你怎可插嘴?”
“嗯?不是大家在话家常么?”沈歆瑶一副不知道自己为何不能说话的样子,然后又笑着道,“我是寻姐姐的表妹沈歆瑶,不知这位姐姐是何人?”
陆栀寻见沈歆瑶突然插嘴,又听她这般说,也反应过来,庆幸自己没有当即发火,否则还说不准是不是应了陈氏的心思。
她连忙做起了介绍:“瑶瑶,这位是余州城刘少爷的妻子,也是阳州城陈知府的嫡女,你叫一声陈姐姐便可。”介绍完陈氏,陆栀寻又同陈氏介绍起沈歆瑶:
“这位我小姨母的女儿沈歆瑶,这次是从京中赶来替淳哥儿庆祝的,乃京中一品大将军沈户大将军的嫡女。”
听到沈歆瑶是一品大将军的女儿,陈氏面色僵了一下,神色晦暗不明。
沈歆瑶笑嘻嘻又补充了一句:“这回是跟这我娘过来的,我娘出身成郡伯府,对这阳州城民风一知半解的,导致我也不是很了解。倒是没想到,这阳州城的手帕交,还能在这种日子里询问犯了错被赶出府的妾氏。”
沈歆瑶说完似笑非笑地看着陈氏,将北倾川看得人瘆得慌的眼神学了个八成像。
陈氏顿时也觉得有些脚底生寒。
陆栀寻倒有些意外,她扭头看向自己表妹,这表妹心思单纯,很少会这样直白的拿权势压人。
可刚才她话里话外都是透出自己家世不凡,不是陈氏这种人惹得起的。
而沈歆瑶见陈氏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便知道自己这话术算是说的不错。没想到才从江氏身上学来这招,这么快就能用上了。
还别说,感觉有些不赖。
“没想到是沈大将军家的小姐。”陈氏这会儿也找回了自己的理智,“倒是失敬了。沈妹妹说的对,一个犯错被赶出府的妾氏而已,确实不值得再关心。”
“对嘛。我家寻姐姐宽容大度,那妾氏暗害主子,寻姐姐都没将她交给官府处死,只是将她赶出去还了她自由身而已。”沈歆瑶一副不知道李氏是怎么被扔去那乞丐窝的模样,“至于她走了以后,想去哪便去哪,谁也管不着。”
说完这句,沈歆瑶笑眯眯看着陈氏:“陈姐姐,你说是不是?”
陈氏压下心中不快,在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是。”
说完这些,陈氏便再也坐不住了,直接起身,随便说了几句后,就转身告辞了。
等人一走,陆嘉安对着沈歆瑶伸出一根大拇指,道:“瑶表姐,厉害啊!不愧是将来要做六皇子妃的人。”
沈歆瑶听得他这么说,有些无奈地打了他胳膊一下,示意他闭嘴。
陆栀寻也看向沈歆瑶,笑着问:“瑶瑶,你这狐假虎威的招数,同谁学的?”
“这可不是狐假虎威,而是合理利用自己的身世。”沈歆瑶轻轻笑了一下,没有再多说什么。
一旁陆嘉平的脸色却沉了下来,他走到陆栀寻跟前,看着陆栀寻道:“姐,你当真将那李氏送去了那种地方?”
陆栀寻一见弟弟这神情,心里头一咯噔,她这弟弟向来尊礼守法,又为人温和善良,最见不得这种手段。
先前他只知道李氏被赶出去了,却不知被她赶去了哪里。
见陆栀寻不吭声,陆嘉平心中有了数,他严肃道:“若姐姐心中不平,大可将她送官,是杀是剐皆有官府来动手。怎能将一个女子送去那种地方蹉跎受辱?就算是为了淳哥儿积福,也不该做出此等事来。”
沈歆瑶听着陆嘉平这么说,心情也挺复杂的。
一方面呢,她理解陆栀寻想要出口恶气,但另一方面呢,她也觉得不如给对方一个痛快。
陆嘉平叹了口气,道:“姐姐,李氏也在那地方也待了这么长时间了,吃足了苦头。如今连陈氏都知道她在那,今日有表妹替你解围,日后若再有人拿此事来诟病于你,又该如何呢?”
沈歆瑶一听,觉得是这个理儿,便出声也劝道:“寻姐姐,不如将那李氏送得远远的,日后眼不见为净。”
过了许久,陆栀寻才松了口:“行吧,此事我会叫人去办的。”
经了这么一件事,倒更令沈歆瑶看明白了一些事。
在这个时代的内宅生活,顾虑得东西可不是一般的多。
等百日宴结束回到陆府,入睡前江氏来了沈歆瑶房中,告诉沈歆瑶,明日便要启程回京。
沈歆瑶虽知道百日宴后就要离开,但没想到这么赶。
“明日就走?为何如此着急?”沈歆瑶心中想着北倾川还没来找他,说好了要一起返程的!
江氏看着沈歆瑶,神色严肃道:“瑶瑶,这次你姨父这事儿,实则是因着江南总司司长的贪污一案。如今案子已经水落石出了,那总司已经被收押送往京中。只是六皇子……”
沈歆瑶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六皇子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沈歆瑶:一趟江南之旅,让我把内宅的事见识了不少。但我现在只关心,六皇子咋了?
北倾川:你竟把我放在后面?
沈歆瑶:???
嗷嗷嗷,小软的日万之旅结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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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程了
沈歆瑶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
江氏见女儿这般模样,便知今日选择来告诉她是对的。不然女儿之后知道,恐怕会更加胡思乱想。
江氏声音放低,说道:“这次六皇子雷厉风行地抓住了江南司长薛宝华的把柄,还在这么短时间内收集到了他贪污受贿的证据,很是令人敬佩。但这些钦佩之中,必然伴随着危险。或者换句话说,是容易有纰漏。”
“纰漏?出了什么事?”沈歆瑶看着江氏,总觉得江氏这般迂回,一定是有什么棘手的事。
江氏继续道:“这次能拿下薛宝华,青州城的林家出了大力气。这次的关键证人,便是林家的主脉一支的人。但这次搅进来的官员中,有一个余家,而那余家的儿媳妇,是林家支脉的女儿。”
“林家支脉的女儿?那又如何?”沈歆瑶不解道,不明白这其中与六皇子有什么关系。
总不能有了林家的女儿,这涉事的人就不用惩罚了吧?
“事情复杂的就是,余家两个儿子,小儿子是这林氏的丈夫,但他已过世好几年。这涉事的人,是那仅剩的大儿子。”江氏解释道,“那林氏失了丈夫后,立誓要为丈夫守寡,成了远近闻名的贞洁烈妇,还被赏赐了贞洁牌坊。这次事发后,余家牵连其中,那林氏为保住余家的儿子,于是出面喊冤。”
沈歆瑶听到这儿还是不解:“她觉得有冤情,便上诉就是。六皇子处置此案,也定会秉公办理的。若她余家大哥没有犯事,自会放了。”
“理儿是这个理儿,可这其中却出了岔子。”江氏叹了口气道,“那林氏是个烈性子,官府告诉她,需查明真相后才能放人,她却觉得是官家的人在刻意刁难。后来……竟当堂撞了柱子,以死明志。”
沈歆瑶心下一惊:“自尽了?怎么这么想不开?后来呢,人救下来没有?”
江氏道:“人是救下来了,可还昏迷不醒,大夫说,可能是脑中有淤血,怕是醒不过来了。”
“这……这也太惨了。”沈歆瑶露出悲悯之色,这听起来像是成了植物人,“那……那位余家大公子的结果出来了吗?可是真的参与了贪污受贿?”
“出来了。”江氏皱了皱眉,“这余家公子,并未参与受贿,而是被人诬告,受了牵连。正因如此,此事的状况就更加糟糕了。”
见沈歆瑶还是满脸糊涂,江氏耐心解释着:“那林氏一向美名在外,在当地极为受人敬重。此次她以死来证明余家大公子的清白,就已经引起了轰动。这会儿余大公子还无罪释放,更是让百姓们群起激愤,觉得是官家是六皇子逼死了林氏。”
“这怎么是六皇子和官府的错呢?他们也不过是按规矩办事罢了。没有查清楚前,怎么可能因为一女子之言,就放人呢?”沈歆瑶觉得很不可思议,“况且,林氏也并未真的死去啊,她还是有醒过来的可能的。”
江氏看着沈歆瑶,见她眉宇间都是担忧之色,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以示安抚,嘴上道:
“你说的没错,可老百姓们此刻却不管这个理儿。许多的老百姓都是勤勤恳恳务农一辈子,许多连书都未曾读过,是想不到这一层的。他们所看到的,就是官家逼林氏不得不去死,如今林氏昏迷不醒,在他们看来与死了并无两样。”
“百姓们知道是六皇子在办理此案,于是将这笔账一股脑的算到了六皇子头上。就算是官府出了公文,也无济于事。这流言猛于虎,六皇子这次实在是运气不好,背上了这么一个骂名。”江氏语气里颇为替六皇子可惜。
沈歆瑶则有些愤愤然:“这些人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就乱怪人呢?六皇子办了这么一个大案子,可是为江南百姓们办了实事啊!再说了,这次来办理此案的,又不是只有六皇子一人,还有大皇子啊。他们怎么就可着六皇子一个人骂呢?”
江氏示意沈歆瑶不要过于激动,不急不缓道:“那大皇子从一开始就消极办案,你姨母去江南总司门口堵他时,他干脆就称病,一直在江南总司里养病。所以百姓们都知道大皇子病了,这事儿都是六皇子办的,可不就盯着他一个人骂么。”
沈歆瑶听到这里,心里头很是替六皇子抱不平。一个诚诚恳恳替老百姓们办了事儿,居然还没有一个撒手不管的人结果好。
沈歆瑶越想越觉得气愤,也越想越觉得不安。
她拉住江氏的手,看着江氏道:“娘,这事儿严重吗?会不会影响到六皇子啊?皇上会怪他吗?”
江氏沉着脸:“此事说严重也不严重,说不严重又不是一件能轻易揭过的事。六皇子最后如何,全凭当今圣上的判定,可谓是在圣上的一念之间。如今,就是怕有心之人利用此事,有心发酵。”
沈歆瑶听得不由打了个冷颤,忽而想起前世在现代时看到过的许多社会新闻。
那种冤枉好人,让好人背了骂名,甚至让好人进了局子的事还少吗?
沈歆瑶忽然间很想见到北倾川,抱抱他,安慰他,告诉他他做的很好,这些骂名不是他该背的,是那些人拎不清。
可光想也是没用的,北倾川如今还在余州城,他们连面都见不着,还不知道他能不能顺利回京。
想到这里,沈歆瑶又想起北倾川那天说的,要同她一道回京,他会来找她的。
于是她看着江氏道:“娘,我们可不可以晚几天再走?六皇子说……他会来找我的,我想等等他。”
“瑶瑶。”江氏握住沈歆瑶的手,“若是平常多等两日也无妨,可如今江南遭此动荡,你我皆是大将军府的家眷,这些年你爹浴血杀敌,也不是没有结下仇家。若此时有人想将你我也卷入这江南的风波,到时候你爹可就难办了。”
江氏不知道女儿能不能理解自己的苦心,但她希望能尽可能的让女儿明白。
“娘知道你担心六皇子,但是六皇子身边自有官府的人保护,而且他毕竟身份摆在那里,别人不敢拿他如何。”江氏安慰道,“此案既然了结,他定是要快快回京的,这江南的人也没什么理由能留下他。六皇子出门在外,身边定有高手保护,你别担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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