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归嘶哑道:对不起大小姐,当时时间紧急,我怕你不同意
知道我不同意还敢去!你!玛银一扬手又要打,霎时只见阿归上半身裹满了渗血的绷带,俊秀的面孔苍白毫无血色,那巴掌便挥不下去,恨恨地拍了下桌子:那个人到底是谁?你俩到底是什么关系!
是我同乡亲戚的小兄弟。阿归咽了口唾沫,低着头说:这人从小就不争气,为了几个小钱跑去替牟山的强哥他们带粉,被条子抓了个正着。他听了条子的骗,为求宽大处理把强哥给卖了,我怕他进去被人弄死,所以情急之下才
我说牟山那伙人怎么突然进去了呢,敢情是托你这兄弟的福。玛银简直要被气笑了,思量几秒后眼珠一转:真是你同乡的兄弟?怎么没听你提过?
我和您提过的,您忘了他本来在线那边念书。阿归自嘲地笑了笑:念书嘛,也不屑得跟我这样的人联系,念了几年没得念了,又想赚钱,就开始学人往道上混,一来二去地
好了好了!
毒帮里这种千篇一律的故事玛银听过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底层小碎催十个有九个都是这么入伙的。屋里安静片刻,只见她站在那里脸色变换,不知道脑子里转着什么念头,突然问:那人现在被你藏在哪?
山下镇子里。阿归仿佛怕她多心似地,立刻解释:我打算给他点钱,然后把他远远赶走。大小姐放心,绝不让他沾上半点咱们的事情
他要是旁敲侧击想把兄弟弄上山来,肯定会让玛银升起作为毒帮大小姐本能的狐疑,但他现在这种截然相反的表现,倒激起了玛银的另一种逆反心理:等等,赶走?赶走干嘛?
阿归一愣。
赶明带上来我看看,到底是关系好到什么程度的兄弟,能让你心甘情愿替人挨打坐牢。玛银妩媚地冷笑一声,上下打量阿归,眼底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嫉妒和怀疑:你们那点名堂别想瞒得过我,我非要瞧瞧,那人到底是你的亲兄弟、表兄弟、还是干兄弟!
阿归无奈道:大小姐
玛银哼地一声,转身扬长而去。
玛银让解行来见她的那天特意盛装打扮,甚至还戴了满手的金镯和宝石,走起路来好似一株叮叮当当的罂粟花。不过这番折腾在见到解行的那一刻全落空了,她难以置信打量着眼前这个畏畏缩缩、唯唯诺诺的痨病鬼,第一反应是嫌恶地往后退了退:阿归,你兄弟不会吃粉吧?
阿归似乎有一点难堪:我已经逼着他在戒了。
玛银心说能戒才有鬼,又若有所思地打量片刻,升起了新的疑惑:
你俩长得倒有几分像,同乡亲戚?真的不是亲兄弟吗?
阿归叹了口气,亲兄弟肯定不是,血缘关系应该是有的。只是那年月大家四处逃难往外跑,父母兄弟几十年不见面,现在连同乡人都死得七七八八了,哪还分得清楚谁是谁家的孩子?
玛银心想你胡扯什么,肯定要不是你爹在外偷生的就是你妈跟野汉子生的,否则你肯替这白粉鬼挨打坐牢?
要换作别人,这话玛银肯定当场就出口了,但当着满屋子手下的面,她不愿这么给阿归没脸,想了想便眼珠一转,亲亲热热搀起阿归的手:所以你能活下来多亏了我,你这辈子都是我的人,是不是?
阿归沉稳地说:大小姐的恩情我一辈子都记得。
如果玛银是她父亲塞耶,心腹手下肯替另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兄弟坐牢,这种蹊跷的事情他根本就不会费心去怀疑、去查证,直接两人都弄死就不会再有任何疑点了。但玛银当年毕竟还小,一个不满20岁的小姑娘魄力到底有限,她只是让人去仔细查了解千山的背景资料,发现第一能跟阿归说的对上,第二能跟牟山强哥那帮倒霉鬼的口供对上,两下验证便相信了解千山的说辞。
其实她查到的所有信息都是张博明事先精心设计准备好的,而且她很多反应和心理状态,都完全落在了阿归的预料范围之内。
阿归把解行送到了罂粟园去看园子,这是玛银想出来的主意或者说她以为这是自己想出来的主意。事实上这个职务对特情组来说非常好,因为第一解行有很多独处的时间和机会,否则隔三差五就要在所有人面前装一次毒瘾发作实在太容易露馅了;第二他也能借此深入毒帮底层,获取大量碎片信息,再通过各种各样预先安排好的方式传递出去。
在卧底行动的第一年里,传递情报是一件比较困难的事,因为匿名通讯手段并不成熟,毒帮的山头上也没处去拉网线找设备。所幸解行作为一个底层小马仔有很多空闲时间,可以通过下城镇采买东西、去黑赌场闲逛、跟其他马仔偷懒喝酒的机会,跟特情组在边境散开的情报网接头,把阿归打探来的一些消息传递给接头人。
阿归很少去罂粟园探望解行,第一是因为玛银不准,怕他被白粉鬼传染上毒瘾,第二是去得多了以后可能会在底层马仔中引发疑心。后来每次他得到机会去罂粟园时,都会抓紧时间跟解行在其他手下面前上演一出强迫戒毒和鬼哭狼嚎的好戏,为第二年解行戒毒成功做了很多铺垫和准备。
解千山被边境生活迅速地改造了。
如果说阿归在看守所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是个青涩冒失不成熟的少年,那么进入毒帮的第一年他就从里到外改头换面,第二年已经蜕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初中毕业小混混。他的气质、谈吐和行为举止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当年那些足以令他暴露的天真特质全都被打磨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狡滑、老练、贪小便宜和痞里痞气,在底层马仔中混得如鱼得水,甚至令人震惊地学会了说掸邦话,阿归再也不用费心帮他做任何掩饰了。
只有在阿归面前,解行才会露出他被深深隐藏的另一面,热忱、乐观、忍耐而充满希望。那时候玛银过着挥金如土夜夜笙歌的生活,有时她故意不叫阿归陪同,他就可以偷偷来罂粟园,兄弟两人躺在漫天星空的草坡上,周围夜虫声声长短,温暖湿润的夜风中拂过泥土清香。解行会絮絮叨叨畅想任务结束后的美满生活,畅想张博明会帮他们争取一个大大的功劳,畅想特情组帮阿归在一个繁华的大城市里落户;他怀念更多的是以前大学时光:不知道江停毕业以后去哪儿了?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回去上学?要是可能的话,咱俩一块儿去念书吧!至少你也可以来大课旁听的呀!
阿归对张博明观感一般,便总是泼他冷水,说功勋什么的还是别抱太大期望比较好,能活着回去就万幸了。解行也不生气,还是不断对他许愿画大饼,画得阿归嘴上不相信,内里却不由心驰神往,仿佛总有片雪白闪光的羽毛在心尖上挠。
这是你什么时候纹的啊?有一次解行趴在他身边,好奇地瞅着他肩头的刺青问。
十一岁下去打拳的时候吧。
干嘛非要纹啊?
人人都纹啊。
那为嘛纹一只鸟?
鸟能飞嘛。
解行点点头,随口念了一句: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
阿归扭头问:什么意思?
胡马来自北方,所以依恋北风,越鸟来自南方,所以向南边的枝头筑巢。是比喻人思恋故土的意思。解行摸摸自己的后背,说:不如我也去纹一匹马吧,保佑我们将来都顺利完成任务回到北方,怎么样?
阿归说:纹身很疼的,而且面积大了洗不掉,你以后不考条不考警察体检了吗?
卧槽对啊解行猛然想起:那我以后考过了再纹吧!体检完谁还瞎几把管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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