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尧臣一言之后,有一人道:“此词既有大声鞺鞳,亦有小声铿鍧。道尽此下半阙婉约之处,不在大晏小晏之下。”
下面众人一片片嗡嗡之声。
“闻上半阙则掩口,闻下半阙则神伤。”
一人道:“然也,正如梅公所言上半阙极尽豪放,下半阙则峰回路转,婉约之至。尤足称道,我看今年的元夕词第一,非此青玉案莫属。”
说到第一,众人之中有点头的,也有摇头的。
此公说完见众人表情,梅尧臣笑道:“今年元夕词第一在可言不可言之间,但这等好词在此,我只为分个伯仲,岂非糟蹋了这满汴京的灯光,当空之皓月,词中的妙韵。”
众人都是笑着称是。
“向来文无第一,我倒觉得王俊民这首元夕诗更高一筹,也不怕诸位说笑。”
众人都是笑了。
如此倒是为了这首青玉案少了很多争论。
此刻连吴安诗也看出来道:“梅公倒是袒护章度之。”
吴安持道:“一是确有赏识,二来也是看在欧阳公的面子上。”
吴安诗道:“多是看在欧阳公的面上。”
吴安持道:“哥哥,梅公再看在欧阳公的面上,也不能将没得说成有的。”
吴安诗不悦道:“这还没娶十七,你倒如此为三郎说话了,连我这兄长的话也不放在眼底了么?我倒要知道这灯火阑珊处那人到底是谁?说不准是樊楼里哪个歌伎呢,这还未成婚就勾搭起人来了?”
吴安持道:“方才梅公不是说,未必是姑娘,而是汴京,官家,甚至天下皆可。”
吴安诗这才不说话了。
一人笑道:“依我之见,这两面金旗怕是给这章家郎君了。”
“此为压轴之作。立即填写词牌。”
这时樊楼中酒客未散。
有人忽道:“你看最后一面诗词牌,写得是何等诗句?”
“可为压轴之作么?”
店伙计在众目睽睽下将词牌挂上时,不少人跟着念至‘东风夜放花千树……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一时之间,樊楼的喧闹声一下子少了一半。
众人都在仰头读词。
有的歌妓已是按着这青玉案的词牌,低声吟唱起此词来。
王魁看后道:“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好词,到底何人所作?”
王魁转头回顾,不知何时何七已不告而别。
“你看诗牌挂起来了。”
王魁一抬头,但见二楼之处,章越韩忠彦等一群太学生扶栏而立。
一人手指得诗牌笑道:“斋长看到了么?你的青玉案挂在了樊楼之中了。”
章越双手扶栏而望点了点头,此刻他立在这里,下面是樊楼的散铺。台下众人得知他已是青玉案的作者后,纷纷抱拳或作揖行礼。
章越笑着一一回礼,这时他看见了王魁。
但见王魁神色有些落寂,向他作揖表露了一个恭贺的意思,章越亦是回礼。
正在这时,却见樊楼名妓兰欣儿端着两面小金旗的盘子走到章越面前。
樊楼中名妓众多,历史上李师师也是出自樊楼的。
樊楼也是独有安排,每一面金旗都由名妓送至各方的才子手上,至于兰欣儿则排在最后一人,她也是樊楼里最有名的几个妓女之一,不少有钱家的公子哥要见她一面也是千难万难的那等。
兰欣儿见了章越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这位可是章家郎君?”
“正是。”
兰欣儿美目绽出光彩道:“实不曾料到……”
下半句兰欣儿没有说,她没料到章越如此年轻,又是如此俊朗,甚至还比自己小了几岁。
众人都是笑了,不少人看着章越心底羡慕道,好啊,写了一首词,不仅得了两面金旗,还博得了名妓的欢心。
兰欣儿道:“郎君之词我方才读了,上半阙是满城灯火,满街游人,火树银花,通宵歌舞极尽繁华,但下半阙却写了一位女子,此女子不慕荣华,甘守寂寞,独自而孤高,这满城莺莺燕燕,若是缺了这样一位女子,又有何滋味呢?”
“欣儿方才读了此词实是泪不能止,敢问郎君一声,这女子郎君是否已是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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