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越也没有反对。
手实法和给田募役法是吕惠卿在王安石罢相时提出两个新政,不过王安石回朝后,就将此二法给暂停了。
虽说被暂停,但还没废除,给吕惠卿留着点面。
但如今吕惠卿罢相还没两天,两法便正式废除,全面清除影响力,所谓人走茶凉,人亡政息就是如此。
……
离殿之后,吴充对章越道:“我知你要废市易法,但丞相方才与我说眼下还不是时候。”
章越道:“老泰山,天下皆知市易法有病,不是小病,而是大病,日后其患必被于天下,何必为眼前短浅之利,而败坏了商贾。”
吴充道:“此为官僚细故,市易法之弊乃害商。但为何要使商人居末业?因为缺钱了,朝廷不敢先问百姓取,而是问商人取的。”
所以历史上明朝万历皇帝打着收矿税的名义,派出太监宦官向民间收商税。
章越道:“商税取之有法,不可以市易法取之,老泰山可知道如今汴京城里要为营生,必须先向官府借钱,方才允其生意。至于吕惠卿,吕嘉问二人口口声声说,朝廷绝无强行向市商摊派息钱之意。但这话谁都知道是睁眼说瞎话!”
宋朝商税本就不少,真宗时就收入八百万贯以上,不似明朝那样商税收入极少。
而市易法败坏处,在于老百姓必须先向官府借钱,才能获准经营。
市易法的利息钱是二分,而为了达到嘉奖赏赐,执行层的官吏们不仅权力寻租,而且强行放贷已经是公开的秘密,最后还不起市易钱破产的百姓不计其数。
到了元丰年时,开封欠市易务钱的有两万七千多户,共欠钱两百三十七万余贯。
吴充叹道:“那又有何法?”
市易法初衷要打击的大兼并家,其实都有官僚层面或皇亲国戚的皮保护着,人家好着呢,至于底层百姓也是妨碍不到。
最苦的便是中间这个层次,也就是小商小贩。
这些人要造反没胆子,上面也没有人罩着,所以就悲催了。
这就是柿子拣软的捏。
吴充道:“贤婿,自汉武帝以后至今,便用儒法两家。官员用儒,帝王用法,是谓一阴一阳,便稳了这个天下,至于其他的也就顾不上了。”
章越听得明白,自古以来皇帝基本爱惜民力,所以皇权一定程度上是保护了底层百姓,同时代表了国家的愿景和长期目标。
而儒家则是为官僚集团代言,在一定程度上对抗了皇权的恣意妄为和肆无忌惮,同时代表管理和治理天下。
但是在二者之间呢?
既不是官,也不是民,他们呢?
他们既希望皇帝通过变法来破除既得利益者的优势,给予他们一个上升的通道。但又往往成了市易法,青苗法的真正受害者。
章越听了吴充说完,知道他老人家多年为官,当然早就看透了这一切。
但即便如此,也不能打消章越废除市易法的打算。
如今章越也意识到自己与王安石的分歧其实还是不小。吕惠卿此人看事很准,他走了以后,恐怕老王下一个就容不下自己了。
就如当初冯京他与吕惠卿之间的护城河一样,吕惠卿何尝不是自己与王安石间的护城河。
出宫后,章越对陈瓘道:“你替我走一趟,送封信给吕吉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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