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百九十三章 信任与猜疑合_寒门宰相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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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惠卿离开时,突然向章越一揖道:“章相公,有一人吕某想托你照看!”

章越道:“何人值得吉甫如此相托?”

吕惠卿道:“李长卿受吕某所累,郁郁不得志。此人是个人才,还请章相公替吕某用之。”

章越问道:“李长卿就是当初军器监案时,到我府上之人?”

“正是。”

军器监之案,当初章越与吕惠卿曾一起联手,打击宫里滥造军器之事。

此案虽终止了,没有往上追究幕后之人,但后来章越与沈括联手改革军器监,让官家将宫里督造军器的权力收回,改由官员责成工匠督造,改进了军器监效率及节约监造费用。

章越道:“李长卿官声不太好,有苛暴之称。”

“此人极有才干,干大事不惜力。吕某不愿他因吕某之故而埋没!”

章越道:“既是吉甫相托,我便答允了。”

吕惠卿道:“多谢相公,吕某劝官家攻横山,相公不怪吕某,吕某已感激不尽了。”

反正你回京之议也为我所阻……章越淡淡地道:“吉甫哪里话,攻取横山也是一步妙棋!”

“再吉甫谋世高材!官家素来看重。”

吕惠卿闻言苦笑一笑,然后道:“多谢相公抬举!”

吕惠卿拱手后颇有些黯然地离去。

“吉甫留步!”

章越疾走数步至吕惠卿身旁拱手道:“保重!”

吕惠卿一愣,然后点点头。

……

李稷!

章越念起这个名字,不知道为何想起了史书上的记载。

吕惠卿正是子选为筹划五路平夏的人选,所以委以延州之任,可惜后来吕惠卿丁忧回家了,否则历史上五路平夏中他可以是一路主帅,或身为帅臣筹划这一牵

五路平夏后,身为吕惠卿党羽的徐禧,李稷同建永乐城想要继续在横山用力。

到了吕惠卿丁忧回来时,官家让他去他镇守鄜延路,吕惠卿就往陕西进攻就赢不了,也就是否定了横山战略。

结果官家怒斥吕惠卿。

官家让他去知单州,仍是继续进攻横山,结果永乐城大败,丧师二十余万。

闻得败报,徐禧殉国之事,官家当殿对着群臣痛哭失声。

与徐禧同往的李舜举,在殉国前撕裂衣襟上写血书给子‘臣死无所恨,唯愿官家勿轻疮。”

当时李稷亦同没在军中,遗书中道:“陛下,臣千苦万苦也!”

想到此事,章越目眶微红。

读史书时,一个人名就是几个字,而如今则是活生生的人。

永乐城之败后官家知道自己战略进攻的方向错了,并又让吕惠卿知太原府。

元丰八年,官家仍不忘灭夏之事,对李宪道,若成浮桥,以本路预集之士,健骑数万人,一发前去荡除巢穴……

但数月之后官家病故了,元佑后,宋朝停止对夏用兵,从全面进攻到了局部进攻,再从局部进攻转入全面防御……

也就是,官家到临终前才将对西夏的攻略,重回到熙河路出兵上来。从熙河路出兵照样可以进攻灵州。

在错误的路线一直走了那么久那么久。

真实的历史实令人不忍。

而如今未来是否能有变化?

章越默默仰望星辰。

次日徐禧引李稷来见章越。

李稷的父亲李绚与吕惠卿的父亲乃是同年进士,因这层关系李绚投了吕惠卿帐下。

李稷现在正为邓绾授意御史周尹所弹劾,正是狼狈不堪时。

李稷对徐禧道:“我虽不是什么撩之人,但最厌的便是如此被人如此考量,实在是如被弱在秤上称量一般。”

徐禧道:“章相公不似他人。我出身布衣,非科第出身,尚被他青眼相郑你又何必担心呢?”

“他最是惜才不过了。”

李稷心道,未必是,若是一会他稍露轻视之意,我立即便走。

李稷闻言点零头道“好吧。”

走到门外,黄好义告诉他章越正在见客。

徐禧问:“是何人在内?”

黄好义道:“是苏子瞻荐来的,此饶文章有屈原,宋玉之姿啊!”

徐禧道:“能得苏子瞻称赞的并不是一般人,我要看一看。”

黄好义道:“是一个俊秀的少年郎君,此人姓秦名观,除了受苏子瞻推举,也是孙莘老的亲戚兼幕下。”

徐禧知道孙觉与章越,都是陈襄门下。

“可有进卷观之?”

徐禧看了数篇秦观的进卷叹道:“果真是人才,这般文章我这辈子也写不出。”

李稷不服取了秦观进卷看后,心底自负之情顿消,他心道,不过随便一个拜会章越的读书人,便有这般水平。

徐禧对李稷言道:“章相公如今拜相,名声又高,四方俊杰皆入他的幕中,此可以称得上是青云之路。”

李稷点零头。

……

熙宁十年后,王安石一直杜门在家,并向官家辞相,理由是王雱身体不适。

不过官家照例没有答允。

宰相要辞,也当最少三辞。

目前尚在走流程。

此时王雱病得不轻,王安石又安排次子王旁与妻子庞氏离婚。王旁得了癔症,整日怀疑其妻庞氏出轨。

王安石见王旁如此,不忍耽误其儿媳,便做主给他们夫妻二人和离,让庞氏改嫁。

王安石心烦不已,每日在家也是不洗,整日手不释卷地读书。王安石如今手边正是章越当初赠他注释中庸的书。

“见过大人!”

王雱向王安石行礼。

王安石见王雱道:“你不在房里养病,又得劳累。”

王雱道:“孩儿的病已是好了很多,我听一事好生怀疑,章越居然推举吕惠卿的门人李长卿!”

王安石道:“这有什么?”

王安石不知道王雱授意邓绾对吕惠卿的余党穷治,之前章惇被贬湖州就是邓绾的手笔,而李稷就是与吕惠卿死党,所以邓绾也要对李稷赶尽杀绝。

王雱对王安石道:“章度之竟出面竟保下了李长卿,这分明是与大人作对。”

王安石沉默。

王雱道:“爹爹,章度之分明要重定‘国是’,这非孩儿之言,是吕嘉问邓绾都一致道。他们章度之之前言于新法不变,分明便是虚与委蛇之辞,一旦大权在握,便倾覆新法。”

王安石闻言道:“章度之不是这等人。”

王安石心道,便是真的又如之奈何?

他王安石如今罢相已是属于在走流程的阶段。

王雱见王安石不言,默然回到书房吩咐邓绾,吕嘉问二人来见自己。

不久邓绾,吕嘉问二人都到达王雱卧房里。

王雱满脸病容坐在榻旁,手边有一堆书信。

邓绾,吕嘉问看王雱脸色问道:“丞相可是答允了?”

王雱咳了数声后,脸色苍白地道:“是的,爹爹言新法是他毕生之心血,便是他以后不在相位,也绝不容人更之。”

“更不容人重定国是,使新法走上歧路。”

邓绾,吕嘉问二人都是闻言大喜。

如今章越已在中书渐渐站稳了脚跟,一旦王安石身退,他们二人肯定是要从这个位子上退下去的。

所以他们便向王雱言章越要更定新法,并且已让陈瓘,徐禧二人制定如何更改新法的条例,得是有鼻子有眼的。

王雱对此信之不疑。

邓绾道:“大郎君决断,章度之如今已有宰臣气焰,若不趁现在更之,丞相一走,便无人遏制得住了。”

王雱点点头心道,我如今命不久矣,也算是临死之前,最后为新法,为爹爹办一件大事。罢黜章越之后,看下还有谁再敢议论新法。

王雱道:“我当初就早劝丞相将旧党全部罢黜,悬富,文二相人头于市,但丞相心慈不忍如此,若是早是这般,哪有今日之事。”

“还有吕吉甫也要一并罢之!否则岂不是便宜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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