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变故,阮嬷嬷险些没一头栽在地上。
唐韵紧攥在袖筒里的一双手,却是悠地一下松开,起身拉住已捞起门后木棍的嬷嬷,抬步走到了门槛处。
对面夜色里的一盏羊角灯,赛过了唐韵屋内灯油的光亮,盖过月光,勾出了一道长长的身影。
黑色衣袍与夜色相溶,能瞧见的,唯有他身上错综复杂的金丝龙纹。
唐韵彻底地松了心。
十年的侯府世子身份,让她不同于旁的姑娘临难之时只会哭哭啼啼,可她到底又只是个姑娘,也会害怕,也会有自己的小心思。
唐韵抬手,轻轻拢了拢鬓边的青丝。
对面的人影渐近,立在离她最近的圆柱前,灯罩落下的一瞬,光亮划过了他手里的漆木匣子。
唐韵认得。
是当年两人一同存在万福钱庄的一张银票。
六年未见,那张脸还是一如既往的清隽高贵,个头却窜出了好高一截,足足高出了她一颗头。
对方漆黑的瞳仁,先是清淡地落在自己身上,顿了两息,似乎才终于找到了六年前的一丝影子,眸色一柔,缓缓弯起了唇角。
大周人皆知,当朝太子周凌,华胄恭仁,温良仁义。尤其是笑起来的模样,如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但只有唐韵知道,今儿要他来这一趟,有多不容易。
“唐弟。”
第2章
相比起太子的迟疑,唐韵一眼便认出了他。
脚下的羊角灯,照进她眸子内,映出了两簇灼灼火光,眼底的惊喜来不及掩饰一瞬掠过眼底,继而才回神,匆匆弯身道,“殿下。”
闻得这一声,身后嬷嬷手里的木棍,顿时软了下来。
唐韵租来的院子破旧,门框也低,太子上前一步,正欲将手里的木匣子递过去,立在门槛处的唐韵却先后退了两步,为他让出了路。
旧院本就狭小,太子一进来,屋子更显拥挤。
一张书桌,两个高凳,一个香妃凳。
干净倒是挺干净,可与之前她侯府的院子相比,乃天壤地别,太子纵然知道她如今的处境艰难,亲眼见到,还是有些落差。
当年唐韵还是侯府世子时,自己曾无数次造访过她的院子。
不说大小,单是屋内的布置,鸟语花香,奢靡华贵一点都不为过。
再看一眼身旁褪了色的木凳。
确实艰难......
太子的目光刚从木凳上抬起,便瞥见了唐韵躲闪的目光,想起她之前的体面,终是落座温声问道,“今日听人说,你去了万福钱庄。”
唐韵提起桌上的茶壶,正备着茶水,闻言手突地一抖,忙搁了茶壶致歉道,“实属是无奈之举,才动了同殿下的......”
“无妨。”太子没想到会吓着她,更没料到,才六年不见,她怎就变得如此胆小了。
小脸都白了。
太子温柔地伸出手,轻轻碰她了的胳膊,往上抬了抬,笑着道,“本就该是你的东西。”
六年前,唐韵最后一次跟着太子参加了宫中的狩猎,全场只放了一只猎物,两人一个射中了兔子的头,一个射中了心脏。
谁也分不出头筹来,事后又相互谦让,还是唐韵想出了个点子,将奖励得来的一百两银票存在了万福钱庄。
以太子的名头存,钥匙唐韵保管。
区区一百两银子,于那时的两人来说不足挂齿,不过就是为了图个乐子。
六年过去,太子依然还是太子,仍旧看不起这一百两银子,但唐韵不一样了,唐家被抄,她身无分文,一百两银子能救命。
太子黄昏时才听到消息,旁的事情他许是帮不上,这一百两银子,他还是能给。
太子将木匣子给她搁在了书案上。
人既然都已经来了,就唐韵眼下的处境,他身为太子和几年情同手足的兄弟,不说些什么也实在说不过去,“唐弟也无需着急,银子不够,差人同孤说一声。”
这话听着好听,但并不实际。
能差什么人。
她一个罪臣之女,哪里能递得了消息进宫,今日若非动了钱庄木匣子的念头,钱庄的人也不可能会寻到他那儿。
唐韵倒是挺感动,道了一声,“多谢殿下”,垂目将手里的竹制茶杯小心翼翼递到了他跟前。
太子扫了一眼茶杯没动。
目光落在了推过来的那双手上,修长的十指白皙细嫩,如同剥了壳的鸡蛋,伸手时桃粉袖口下露出的一截手腕更是莹白如玉。
是了。
她是个姑娘了。
太子见她一直立在跟前,并未落座,手指甲都快将自个儿的掌心掐破了,到底起了几分怜香惜玉,轻声道,“唐大人的案子有些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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