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我们还是进屋说吧。”周赫煊感觉事情有些复杂。
叶凤妹连忙站起来说:“哦,对对对,周先生快请进!”
屋里的灯光很暗,叶凤妹端来两杯白开水,不好意思道:“家里没有茶叶,两位不要见笑。”说着,她突然瞪大眼睛,“你……你是阮玲玉小姐?”
“你好,我是阮玲玉。”阮玲玉笑道。
叶凤妹高兴地说:“今天真是蓬荜生辉,来了两位贵客。”
周赫煊端着水问:“你还是讲讲什么情况吧。”
“唉!”叶凤妹一声叹息。
原来,叶凤妹是个唱戏的,花旦出身。她年轻时就没红过,只能在一些小戏班跑场子,年纪大了就生活得更加困难。
叶凤妹跟丈夫一直没有子女,当初看到周璇无家可归,她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对周璇这丫头视若己出、疼爱有加。
可惜周璇的养父周留根是个鸦片鬼,花的钱比赚的钱多。
周璇还不到10岁,就被养父送到歌舞团学艺,还兼做歌舞团的女佣,这些年赚到的钱,基本都用来供养周留根吸鸦片。
两年前,联华歌舞团解散的时候,周璇甚至不敢回家,因为养父周留根要把她卖到妓馆,那时的周璇才13岁啊。幸好有个叫严华的好心人,推荐周璇加入新华歌剧社,这才避免了她沦为娼妓的命运。
历史上,直到周留根临死之前,都还在找养女周璇要钱买鸦片抽。
由于周赫煊带来的蝴蝶效应,周留根现在发了笔横财,得到沙逊派人给的5万元卖身钱。他整个人都疯魔了,一天到晚不着家,不是睡在大烟铺里,就是睡在娼馆和酒楼,完全陷入醉生梦死的状态。
叶凤妹心疼女儿,本来还忧虑周璇被大老爷欺负。现在知道周璇被人送给周赫煊,而周赫煊又是个大学者、大好人,她立即就生出别的想法——让女儿留在周赫煊身边,千万不能再回这个家,否则迟早还要被鸦片鬼丈夫给拖累。
这是个可敬的女人,默默忍受着丈夫的胡闹,默默支持起残破的家庭,还对养女怀有慈母般的怜爱。
周赫煊听完这个故事,只能感慨鸦片害人,不知有多少家庭被鸦片毁掉。
叶凤妹突然又跪到地上磕头,带着哭腔哀求道:“周先生,求求你了,你就收下璇子吧。她很乖的,洗衣做饭样样都会,她还会唱歌跳舞给你解闷儿。别让她再回来了,她不该回来的……”
“诶诶诶,你别动不动就磕头啊,”周赫煊搀扶道,“我看啦,你还是跟现在的丈夫离婚吧,然后带着女儿单独生活。”
叶凤妹扭捏又坚决地说:“周先生,我虽然是下三滥的戏子,但从一而终的道理还是懂的。我既然嫁了人,就该好好的操持家庭,离婚那种伤风败俗的事,我是绝对做不出来的。死了都要被人戳脊梁骨!”
周赫煊突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宛若自己穿越到了古代封建社会。
鲁迅先生救治人心、唤醒思想的工作,任重而道远啊!
阮玲玉倒是很理解叶凤妹的想法,偷偷拉周赫煊的衣袖说:“就把璇子留下吧,我也好有个伴。”
周赫煊现在的心情极其复杂,那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感觉填满了胸膛,整个人都快被气炸了。但他又没法对这个女人发火,他们的思想仿佛相隔几个世纪,根本没有正常交流的可能性。
“唉,”周赫煊郁闷地掏出支票本,填写数字撕下来说,“这是1000块钱,你自己收好做家用,千万别给丈夫买鸦片。”
叶凤妹喜滋滋地说:“周先生你真是好人,以后我家璇子要享福了。”她又抱着女儿叮嘱道,“璇子,记住以后要听周先生的话,好好伺候周先生,知道了吗?”
“妈,我不想走。”周璇抱着养母痛哭起来。
叶凤妹拍着女儿的脑袋说:“别傻了,留在这家里没好处。你跟妈不一样,妈是苦命人,注定了一辈子遭罪。你是有福气的人,是该享福的。乖,别哭了,快跟周先生走。”
周赫煊沉默无语,感觉这个世界太特么荒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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