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言卿拿起那本卷宗,上面正停留在一件失踪案上。报案人说,他们家住清虚观脚下,附近常有青壮年失踪。有一次他们走夜路,似乎看到清虚观道士抬着什么东西进了后门。
青壮年?这个描述和河谷村相仿,王言卿找地方坐下,认认真真看这份卷宗。门忽然被人推开,陆珩进来,看到王言卿已经穿戴整齐,道:“你这么早就醒了?今日怎么换了衣服?”
王言卿低头翻过一页,假装没听到。陆珩眼眸动了动,没有再问,说:“正好你醒了,我吩咐了厨房,一会来给你送早膳。务必好好吃,不要不当回事。”
王言卿听他的话音不对,抬头问:“二哥你要出去?”
“对。”陆珩点头,“我让人去查做纸人的店铺,刚才有线索了。我亲自去看看,你自己在府衙待着没问题吧?”
“我没事。”王言卿摇头,说罢,她低低叹了一声,愧疚道,“可惜我总是拖后腿,不能跟你出去。”
陆珩上前,单手撑在桌案上,另一只手抚上她的发顶,认真盯着她的眼睛说:“你把身体养好,就是帮我最大的忙了。好好休息,不要乱想,如果我中午不回来,你就自己用饭。”
他弯腰撑在王言卿身前,语气没多么强势,但姿态居高临下,仿佛圈出来一块领域,将她完全包围。王言卿默默点头,陆珩又揉了揉她的头发,起身出去。
他和皇帝立下军令状,三日内破案,今天已经是第二天了。
陆珩精力旺盛的像是感觉不到疲惫一样,昨夜闹了半宿,今天一大早又出去查纸人。程知府只能舍命陪君子,强撑着虚软的身体随陆珩出门查案。
他们呼啦啦带走一大票人,县衙霎间空旷下来,连蝉鸣声都安静了。王言卿身体不方便,便自己留在房间里翻书。西屋留下许多卷宗,够她看很久,王言卿寻找相关的案件,一本本仔细查看。
外面传来敲门声,王言卿心想今日午饭怎么送得这样早,一边说:“进。”
王言卿放下卷宗,送饭的人也走了进来,在堂屋放下食盒。来人穿着小厮衣服,低着头,是个生面孔。王言卿扫了一眼,问:“怎么是你来送饭?”
小厮垂着眼睛,说:“厨房忙不开,赵大娘让我来给姑娘送饭。”
王言卿点头,心想原来昨日那位仆妇姓赵。小厮掀开食盒,率先端出一碗羹汤。王言卿看到羹汤中的决明子、菊花,细细拧眉:“这是二哥吩咐的午饭?”
王言卿说完,立刻往后撤,但还是晚了一步。对方横手朝她劈来,王言卿连忙抬手抵抗,但对方像是预知她的招数一样,提前避开,另一只手拿出一管烟,径直朝着王言卿面门吹来。
一股白烟扑到王言卿脸上,她极力屏气,还是不慎吸入少许。王言卿很快觉得头晕,对方上前,用沾了迷药的帕子捂住王言卿口鼻,这次,她是彻底晕过去了。
一切发生在瞬息,王言卿连呼救声都来不及发出,就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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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时,陆珩骑马停在山道前。陶一鸣抬手,指向上方那座掩映在丛林中的建筑:“陆大人,这就是清虚观了。”
日头极热,程知府不住擦汗,他抬头,费力朝山上看去:“店铺掌柜所说的会扎纸的道士,就住在这里?”
能扎出那么大的纸人还不变形,这种手艺人没多少。陆珩派人询问承办丧事纸品的店铺,淇县没人能做出这么精细的纸人,最后是临县一个掌柜传来消息,说他见过清虚观的法事,那里的道士自己会做纸人,栩栩如生,比他们店里卖的好多了。
陆珩一行人由此来了清虚观。
“是。”陶一鸣回道,“清虚观建立已久,在下官上任前清虚观就在了。只不过这里的道士很奇怪,不去顾主家里做法事,不接外地差事,很少和山下百姓来往,所以香火并不好。”
“怪异。”程知府说,“和尚、道士不都想方设法让人给他们捐香油钱吗,他们不和百姓来往,那如何维生?”
陶一鸣摇头:“在下和僧道之流素无交集,并不知晓。”
陆珩一身暗青色束腰制服,端正地坐在马上。哪怕烈日当头,流金铄石,他依然身姿笔挺,浑身清爽,脸上一滴汗都没有,仿如山间松柏,林上清风,无论出现在哪里都不改其锋利凛然。陆珩单手勒着马,淡淡说道:“到底怎么回事,上去看看就知道了。”
陆珩带着知府和随从等人往山上走时,王言卿白皙清冷的脸靠在枕头上,忽然惊醒。
屋里关着窗,光线昏昏沉沉。迷药的效果还没有散去,王言卿背后黏着冷汗,难受极了,却连动手指都费劲。她暗暗调整呼吸,同时心里飞快盘算,这是在哪里,是谁要绑架她?
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她迷晕,从县衙里带出来,这背后的意味她光想想都觉得浑身冰凉。王言卿腹中绞痛起来,她没有用饭,又受了一通惊吓,明明已经调整好的经痛又开始了。
王言卿忍不住把手放在腹部,这时,旁边响起脚步声,王言卿这才惊觉,屋子里竟然有人!
她立即回头,同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她耳中:“卿卿,你醒了。”
第61章戳破
王言卿看到是他,竟然并不意外。能神不知鬼不觉混入官府,绕过锦衣卫岗哨,将她从陆珩院子中带出来的,只能是他。
王言卿忍着痛,勉力撑着身体,从床榻上坐起来:“镇远侯,你这是何意?”
傅霆州听到她疏远的称呼,心中隐痛。他早就该想到的,从那么高的悬崖上摔下去,怎么可能毫发无损。万幸,她只是伤到了头。
不幸的是,她伤到头后,偏偏落入陆珩手中。
傅霆州习以为常地坐到床沿边,伸手欲要扶她。王言卿立即收回手臂,但她身上迷药药效未过,四肢软绵绵的,一时没控制住身体,险些摔倒在榻上。
傅霆州看到她避之不及的动作,手掌顿了顿,最后用力握紧手指,没有再逼她。傅霆州亲眼看着她一坐好就往里挪,目光警惕地盯着他,仿佛他是欲行不轨的恶人。
傅霆州被这样的目光狠狠刺痛,他今日才知道,原来,遗忘比恨更令人难受。
傅霆州突然想起王言卿刚来镇远侯府的时候,那时她刚从边关接到京城,枯黄瘦弱,眼神中带着一股怯意,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的。过了两年,她的身高体重才恢复正常孩子的标准,皮肤也在侯府的锦衣玉食下恢复白皙,她穿上精致漂亮的袄裙时,宛如真正的侯门小姐。
而她出众的眉眼,也逐渐引起别人注意。勋贵这个圈子自小就绑在一起,那些高门子弟来镇远侯府找傅霆州时,不免看到王言卿。有人开玩笑要当傅霆州的妹夫,对此他付之一笑,丝毫不以为意。他心中笃定,王言卿不会接受这些人的示好。
他那么自信他对王言卿的掌控力,所以花大量精力在习武、交际、掌权上,很少在王言卿身上停驻。王言卿向来乖巧,体贴的像是未卜先知,从来不给他添麻烦,他不去管也不会出事。所以,傅霆州越发理所应当地忽视她。
他如此自负,认为前程和爱情可以两全。他背弃他们从小的约定,另娶他人,傅霆州想过这样做可能会惹王言卿离心,她可能伤心,可能冷淡,可能两人再也恢复不到从前。但他们还有许多时间,傅霆州总有办法让她回心转意。
甚至最坏的情况——两人相互伤害,同床异梦,他也有准备。他怎么也没想到,在他们相看成厌之前,她就先行一步忘记了他。
忘记,多么残酷的惩罚。没有指责,没有争吵,没有疏离,就那样单方面将他整个人,连同和他相关的记忆,一齐遗忘。
这就是上天给他的报应吗?他失信于人,自负狂妄,所以上天就收回对他的馈赠,甚至连补偿的机会都不给他。明明,他最无法失去的人就是她。
傅霆州心里涌起绵绵密密的痛,他凝望着她的眼睛,自然看到了她眼中的戒备敌视。傅霆州像溺水一样,渐渐觉得呼吸困难。
他自嘲一笑,想要伸手触碰她,又牢牢克制着手指:“卿卿,如今你要和我这样说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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