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珩控制了王言卿的行动,将她变相软禁在庭院里,然后来圣前复命。他想法刚落,禀报的太监就回来了。
陆珩对太监点头微笑,从容踏入金銮殿。
陆珩进去时,皇帝正在和道士陶仲文说话。皇帝问:“白昼时,朕看到一股风绕着朕的车驾旋绕不绝,此何祥也”
陶仲文穿着道袍,作势掐算了一会,说:“回圣上,此乃主火,恐有大火之兆。”
皇帝听到问:“何解?”
陶仲文高深地回道:“圣上有所不知,此火乃天意,终不可免。臣已用道法消灾,可谨护圣躬安康。”
皇帝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两旁侍奉的宫女太监虽然垂着头,但心里都不以为然。皇帝问今日奇怪的风象是怎么回事,陶仲文说有火灾,而具体问他火灾在什么地方时,陶仲文却说不出来。陶仲文又说这是上天的旨意,避免不了,又说可以用道法给皇帝消灾。前后矛盾,含混不清,这不是坑蒙拐骗还能是什么?
但皇帝愿意相信,他们便也跟着露出一副敬畏的表情,纷纷赞叹陶仲文道法高深。陆珩站在隔扇外,完整听到了这段对话。等皇帝和陶仲文论道完毕后,太监才上前禀报:“万岁,陆大人来了。”
“他回来了。”皇帝见怪不怪,说,“叫他进来吧。”
陶仲文见状告退,陆珩进来,正好和陶仲文打了个照面。陆珩微笑,对着陶仲文拱手致意,陶仲文也回了个道礼,微微点头问好:“陆指挥使。”
皇帝还在里面等着,他们两人没有耽误,做完面子情后就各走各的道。陆珩进内,对皇帝行礼:“参见圣上,圣上万岁万万岁。”
皇帝随意地挥挥手:“免礼。你离开两日,查出来那对妇人为何鸣冤了吗?”
陆珩双臂平行抬于胸前,两手交叠,微微收敛视线,清晰说道:“臣幸不辱命,已将涉事官员带回。卫辉府百姓告状,乃涉及一处金矿。”
皇帝听到金矿,表情严肃下来,问:“这是怎么回事?”
陆珩将此事从头到尾讲给皇帝,他没有一句废话,复杂的案情大大缩减,但前因后果条理分明,让人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皇帝听到一半,就明白这些官员在做什么了。欺上瞒下,贪财牟利,再常见不过,然而没想到,后面还有白莲教、纸人复活等一系列花招。
皇帝听后都默了一会,稀奇地问:“他们何必要弄得这么复杂?”
越复杂的计谋越容易出错,相反,最简单原始的作案手段,才是真正难查的。陆珩说:“若不将水搅浑,他们如何掩饰一百余人的失踪。”
一百多个青壮男丁失踪,这可不是件小案子,都足够三司会审了。刘氏婆媳能闯到行宫里出乎所有人的预料,程攸海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时间太过紧张,他来不及将河谷村灭口,只能搞出更大的事情,来遮掩自己的罪行。
比人命案更大的,只能是造反案了。他们又不敢诬陷藩王造反,只能假借白莲教的名义。
陆珩禀报完前因后果后,垂首不语。如果皇帝需要唐赛儿的“天书”和“宝剑”,来证明自己受命于天,名正言顺,陆珩现在就可以去安排。这桩事全部由锦衣卫接手,不会有人知道背后实情。
这世上的事纷纷扰扰,真真假假,隔着一层人心,谁知道到底什么才是真的?大明朝最需要的也不是真相,而是稳定。
他们对此刻的沉默心照不宣。皇帝再一次感叹陆珩这人着实会办事,非但能替君解忧,有些时候还主动创造机会,为他分忧。
皇帝没有立刻表态,而是说:“先把金矿和失踪百姓找到吧。”
无论白莲教是真是假,这个金矿一定归皇帝了。皇帝正愁着太仓没钱呢,可巧,下面人给他送钱来了。
陆珩低头拱手,平静退下。皇帝不会这么快做出决定,反正行宫里有陈寅,陆珩毫不客气地将安全压力甩给陈寅,自己轻轻松松去找金矿。
他昨日就派人去寻了,这两天差不多该有回信。保卫皇帝安全是本职,但寻金矿却是功劳,这么简单的选择题,陆珩还不至于选错。
陆珩出来后,看着天边逐渐沉没的夕阳,心神终于放松下来。他顺利赶在三日内破案,还给皇帝送了话柄和金库,此后,陈寅再也不能成为他的对手了。
陆珩从不做亏本的买卖,他三日前立军令状时,就已经在心里衡量过利弊。有人冲到行宫里喊冤,皇帝自比明君,如果皇帝什么都不做,未免颜面上过不去。但皇帝不明情况,也不敢贸然发话,这种时候就需要有人替皇帝解围。陆珩主动站出来应承,还保证不耽误南巡。皇帝所有后顾之忧消除,开开心心允了陆珩的要求。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立下军令状,陆珩如果办砸了会很难看,但一旦成功,这就是巨大的声望助益。回报值得他冒险,陆珩不吝于赌一把。事实证明,他没有高估自己的实力,他确实成功了。
陆珩意气风发往住院走,行至一半时,暗哨快步跑过来,悄悄在陆珩耳边说了一句话。
陆珩听到老熟人的名字,眉梢愉悦地扬起来。真是喜事成双,另一条鱼也上钩了。
第67章行刺
王言卿掀动茶盏,缓慢吹里面的红糖姜茶,眼睛略有些失神。
她失忆后一直待在陆珩身边,但直到昨夜,她似乎才真正认识了陆珩。
陆珩说出那些话时,无疑王言卿非常意外。陆珩以前帮梁芙、秦吉儿平反,王言卿慢慢觉得他是一个正直仁义的人,虽身处高位,依然心系真相,替普通人伸张正义。昨日他突然露出冷酷无情的一面,王言卿才惊觉,他是锦衣卫指挥使,天下最大特务机构的负责人,让朝野无数人闻风丧胆的活阎王。
他不是一个正直的人,他每一次破案,背后都跟着升官发财。他聪明敏锐,野心勃勃,如他所言,他是一个滋生于黑暗和鲜血的刽子手。这个庞大的王朝像一艘巨轮,慢吞吞行驶在汪洋之上。有人慷慨激昂,不断揭开歌舞升平之下已然开始腐朽、渗水的甲板,欲教日月换新天,而陆珩要做的,就是将这些破洞补上。
他是沉重的国家机器之下,另一个杀戮机器。
以前陆珩从来不和王言卿提及锦衣卫不光明的一面,查案只是锦衣卫职责中很小的一部分,私刑、逼供、暗杀、敛财,这些才是锦衣卫日常任务的大头。他只想让王言卿看到光鲜亮丽的飞鱼服,不想让她触及绣春刀上的血腥,王言卿便也装作不知道,从不去深究。但最近,他突然带着她往黑暗里走去,给她展示自己的另一面。
那才是真正的他。
王言卿再次低低叹了口气。她的二哥不是好人,多年后甚至可能被评为奸佞之臣,但谁叫他是她的哥哥呢。她始终记得她去梁芙家问话时,他负手站在门口等她,她在阴雨天气腿痛时,他第一时间递来热茶。
他声称自己不是好人,王言卿却觉得,他是一个很有责任心的男人。他对她这么好,她怎么忍心苛责他,就算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她也会陪他走下去。
但陆珩似乎误会了王言卿的沉默,之后,王言卿就被控制起来了,无论去哪里身后都跟着人。今日回行宫,陆珩去前面禀报案情,王言卿就被关在房间里。王言卿无意在这种事上争存在感,既然二哥不放心,那就由着他去吧。她还来着月信,本来也不想去外面走动。
他在外面留了人看押她,但屋里依然为她准备了暖身的红糖姜茶。王言卿抿了一口茶水,暗暗想陆珩现在在哪里,皇帝会采用哪个版本的“真相”。
王言卿喝得很慢,一盏茶慢慢见底。她盯着暗红色茶水里若有若无的倒影,正要回头,嘴被一双手捂住:“是我,我是来救你的,不要说话。”
王言卿眼睛动了动,缓慢点头。傅霆州见她情绪稳定,就松开手,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王言卿身前:“卿卿,你想起来了?”
王言卿看着眼前人急切期待的眼睛,如实摇头:“没有。”
傅霆州不无失望,但他转念安慰自己,失忆哪有那么快恢复。或许王言卿忘了也好,他可以从头和王言卿培养感情,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就此永埋尘土吧。傅霆州说:“没关系,等我们回去之后,你可以慢慢想。现在,你总该相信我了吧?”
傅霆州先陆珩一步回到行宫。这两天傅霆州颇为焦灼不安,以他对陆珩的了解,陆珩没拿到满意的好处之前,不至于做出杀人撕票等事,王言卿的安全应当无虞。但那毕竟是卿卿,傅霆州实在害怕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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