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吩咐事情已毕,便让哈不二与欧阳勇同去天水,书二娘、项天寿、秦仲海三人各自下山察看军情,以明朝廷部防,陶清生性谨慎,便由他负责留守山寨,眼见秦仲海分派得当,心下暗赞:”秦将军不愧是朝廷出身的大将,做起事来果然井并有条。想起此人行事老练,气量广大,更觉山寨复兴有望。
这日各去办事,到得夜间,众人一一回山。哈不二与欧阳勇率先从天水回来,看他们买了十来只马匹,马上驮着大批干粮用品,想来狠狠用了一大笔钱,定是享了整日的大爷威风。
陶清迎上前去,笑道:”怎么样天水城还热闹么”哈不二笑道:”那还闲说酒楼妓院,窑子赌场,该有的没少半样。
陶清皱眉道:”老是提这些风月地方,你们可没乱花银子吧”
哈不二笑骂道:”嘿,你可别胡乱编排,咱们先去买面粉干粮,再去买青苗种子,你看看这么一大堆玩意儿,沉得紧哪,哪来时光干坏事”
哈不二唠唠叨叨地述说,陶清懒得多听,自去取落马背上的物事,他手上拿着两大担米,正要弯身置地,陡然问,见到了马臀上的官记烙印。
陶清心下起疑,唤来哈不二,指着印记道:”这些马哪儿来的不是抢来的吧”
哈下二笑道:”你倒聪明。咱俩路上见了几只狗官差牵着好马,看着不顺眼,当场便出手抢了,还顺手打了他们一顿哪。哈哈,真是痛快呢陶清心下大惊,忙往欧阳勇看去,见他也连连颔首,霎时已知哈不二说的是实情。
眼见陶清面色惨淡,哈不二心下奇怪,皱眉道:”看你怕得,怎么样,咱们不能招惹官府么”陶清深深吸了口气,道:”别说这些了,先问你一句,你俩出手时没提山寨的名字吧”
哈不二笑道:”你这傻子,好容易招兵买马,上山结伙,遇上这等威风场面,咱们怎能不提山寨的大名自然好好宣扬一下了,哈哈,不然咱们怒苍山的脸往哪儿摆去”
陶清全身发抖,颤声道:”小兔子,你你给说说,秦将军为何不自己去天水他他没长脚么”哈不二哈哈笑道:”那倒不是。这你也知道。
哈不二咦了一声,只伸手抓了抓脑袋,脸色兀自茫然。
三人回过望去,只见言二娘与项天寿已然回山。哈不二兀自不知厉害,大摇大摆地向两人走去,口中笑道:”大姊啊,你看看,咱抢了好些官马回来呢”
言二娘吃了一惊,当下急忙奔去察看,待见真是官马,战栗之下,险些软倒在地。山寨重起没两天,你们便来惹麻烦老天爷,你们忘了朝廷的狠毒么”哈不二茫然道:”怪了,你们在怕什么啊秦将军他们不也去偷去抢么咱们这样干有啥不对了”
言二娘气急败坏,尖叫道:”傻子,人家是去抢银铺啊,你抢的可是衙门呀咱们这下要打仗了”她又急又怒,一个耳光挥出,便朝哈不二脸颊打去。
这掌正要打落,猛地一人伸出手来,替哈不二挡住了这掌。众人急忙去看,却是秦仲海回来了,只见他面色凝重,一言不发,想来已听到了众人的对答。
言二娘又愧又气,低头道:”对不住了,我这几个弟兄不懂事,惹上了麻烦”
秦仲海摇头道:”不打紧,事情既然弄出来了,咱们便来收拾。哈不二听了秦仲海的说话,才知事情远比想像严重,但他向来嘴硬,兀自反驳道:”咱们不过抢了几匹马,朝廷哪会当真不会打过来的”
秦仲海叹道:”我父昔年是朝廷死仇,至今满朝文武提起怒苍二宇,仍是戒慎恐惧,现下官马被劫,差人往上禀报,消息定会传到江翼耳中。这么快”
哈不二也是吓了一跳,一时哑然无语、秦仲海拍了拍他的肩头,叫他莫要自责。
项天寿吃了一惊,急忙向前,拱手道:”将军何事吩咐”秦仲海沈声道:”山寨旧日若是有事,怎生传递讯息”项天寿不知他何出此问,呆了半晌,才道:”山上有处烽火台,只要燃起狼烟,黑烟直冲百丈高,百里内皆能仰望。
秦仲海朗声道:”好事不宜迟,咱们便来举火放烟吧”说着便要出殿。将军且慢狼烟放起,只怕往昔弟兄没来,便先把邻近州郡的兵马引来了,到时咱们区区五六人,却要如何抵挡人家的千军万马”
秦仲海哈哈大笑,道:”要干大事,岂能惜身反正风声已然传出,朝廷什么时候遣兵过来,只是迟早的事。
陶清惊道:”昕以所以将军干脆放烟为讯,号召弟兄回山”
秦仲海微笑道:”正是如此。此番狼烟再起,天下皆知。倘若朝廷比旧日弟兄快了一步,那大伙儿别无他途,只有弃寨离去、倘若昔年弟兄有情有义,反比朝廷快了一步回山,嘿嘿,那咱们这番起事,便算成了大半。诸位,咱们没得选,这把非赌不可”
众人对望一眼,都是嚅嚅嚿嚿,良久说不出话来。只有言二娘仇恨朝廷至极,早把性命置之度外,便一个人在那儿叫好。
众人行到烽火台,秦仲海是游击将军出身,自知如何放烟为讯,当下与项天寿擦来干柴,将之堆积排列,跟着运起火贪一刀的刚劲,猛地挥下。
只听”轰”地一声大响,熊熊烈火腾空,直扑九重云霄,黑夜之际,分外震人。
项天寿惊道:”好样的这是什么工夫”秦仲海笑了笑,道:”不瞒项老哥,这便是九州剑王亲传的”火贪一刀”,还使得吧”项天寿心下一凛,忙道:”原来将军是方先生的弟子真是失敬了”
火光烛天,染红了夜空,以这火势之高,百里之外亦能见闻,想来邻近州郡官长见了这等异状,定会震动不已。言二娘等人驻足观看,虽说不知往后吉凶,但山寨十八年来不曾燃起烽火,此时大火重起,仿佛便是当年怒苍山雄踞天下的气势。众人看在眼里,自都又喜又怕。
烽火烧起后,秦仲海知道朝廷立时会派探子前来察看,便命陶清、项天寿下山看守来往道路,若有异状,随时回山通报。另吩咐哈不二准备迎宾酒食,招待即将到来的弟兄。
夜已深沉,秦仲海知道今夜难眠,他交代过事情,便搬过大石,独坐烽火台旁,心里反覆打量眼前局势。
他这人形貌虽莽,其实颇有城府。此番朝廷得知消息,数日内便会挥军攻打怒苍,以他现下的人手,根本耐不上一击,但若燃起狼烟,昔年弟兄看在义气两个字上,或会回山一探究竟,此计虽是行险,却是招揽兵马的捷径。假使旧日弟兄们远比想像凉薄,那也没什么,只管带着言二娘、项天寿等人落草为寇。以他们这批人武功之强,若要转到绿林杀人放火,自也有一番局面。
秦仲海叹了口气,他重建山寨的本意,原在招贤纳士,雄踞一方,倘真沦为打家劫舍的盗匪,那可无颜见他父亲了。我这番燃起狼烟,可别为侯爷惹来麻烦才好。唉火烧眉毛了,怎还想着别人的事,明天能不能撑下来,都还不知道哪”
忽听轰隆一声,天边亮起了一道闪电,看来竟要下雨了。所谓天有不测风云,担心不过半晌,果然大雨倾盆,雨滴哗啦啦地落下,只把秦仲海全身淋得湿了。他口中怒骂不休,拼命在那里加柴添火,就怕火势熄灭。
正忙间,一人快步奔来,惊道:”怎么样火熄了么”秦仲海抹去脸上水珠,抬头看去,见一名美貌女子湿淋淋地奔来,正是言二娘。
言二娘啐了一口,道:”你又来了,我言二娘战场出身,什么场面没见过,不过淋个雨,又有什么好怕的”说着手抱干柴,堆到烽火台旁的低棚下,免得给雨水打湿。
两人忙了一会儿,秦仲海见火头犹旺,一时半刻下会熄灭,忙拉着言二娘,道:”好啦,咱们到那边躲躲。说着手指一处山岩,看那底下有个凹洞,足容两人避雨
两人躲了进去,紧紧挨着,秦仲海见她浑身湿透,忍不住笑道:”你大半夜的不睡觉,专找雨淋,真个自讨苦吃啊。言二娘哼了一声,正想出口去骂,忽见秦仲海满脸雨水,当下取出手巾,伸手替他擦拭了。只是那手帕也沾满了水,擦了半天,秦仲海仍如落汤鸡一般。
秦仲海微微笑,发动身上内力,不多时,水气飘起,身子竟已干爽。我倒忘了你有这身功夫,倒糟蹋我的手巾儿了。说着将手帕折起,放回怀中。
秦仲海见她兀自湿答答地,当下张开双臂,微笑道:”过来,让我替你烘干身子。
言二娘见秦仲海目光炯炯地望着自己,忍不住睑上羞红,别开了脸蛋儿。说着手上使力,将言二娘拉入自己怀里,双手环抱她的身子。
言二娘给他抱着,忍不住心头怦怦直跳,过了半晌,想起两人曾在珠峰这般依偎,慢慢便换上了安祥的神色,好似二人又回到巅峰寒境,正在那儿相互取暖怯寒。
言二娘闭上了眼,柔声道:”秦将军,你以前替朝廷打仗时,心里在想什么”
秦仲海听她唤自己做将军,当即低头望向怀里,微笑道:”二娘,你老是叫我秦将军,要不便是连名带姓乱喊一气。我喊你仲海,那你你又喊我什么”
秦仲海笑道:”喊你一声二娘罗,你要不喜欢,喊你妹子也成。言二娘今年三十有四,比秦仲海尚且大了两岁,听他把妹子两字一叫,好似这人真是自己大哥一样,一时竟把脸蛋藏在他怀里,羞道:”现今兵荒马乱的,大家随便喊吧。
秦仲海哈哈一笑,道:”话是你说的吆,那以后管你叫阿花啦。
言二娘红晕褪去,挣扎起身,大怒道:”什么阿花把我喊得那么土你有胆再喊一声试试”气愤之下,竟要伸手来打,秦仲海急忙闪过,笑道:”好啦不叫阿花也成”他一把抓住言二娘的素手,将她搂在怀里,微笑道:”从今以后,管你叫娘子,成不成”
言二娘听了这话,只感全身酸软无力,她娇喘挣扎,气愤道:”你可别轻薄我”
秦仲海见她俏脸含怒,反把双手环紧纤腰,微笑道:”二娘可别小觑我了。秦某何等人物,怎会轻薄自己弟兄我明白说吧,咱俩三十好几,也都不是孩子了”言二娘拼命挣扎,尖叫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秦仲海凑过嘴去,在言二娘耳边吹了口气,低声道:”我想娶你做老婆。
言二娘愣住了,虽说这几日两人日益亲近,但眼下局面紧张,朝不保夕,实在料不到秦仲海会在此时求婚。她望着秦仲海那张高鼻鹰目的大脸,自己若真的答应了,这条大汉以后便是自己的丈夫了。忽然之间,只感心头直跳,全身更是无端发烫。
秦仲海见她不言不语,怕她不答允,连忙把手紧了一紧,道:”二娘,我是真心的。姓秦的征战四海,向来只知青楼女子的风情,从不知世间真有巾帼英雄自识得你以来,我便不曾忘了你”说着放开双手,跪倒在地,拜道:”怜我多年孤单,乞二娘与某共驾一驹,嚣战大江南北。
言二娘又羞又喜,自来求婚谁不是寻媒下聘,往返答礼,哪有人这般破口质问,简直强盗也似,她将秀脸侧过,望着夜空中的雨丝,低声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你别这样跪着,怪难看的。
秦仲海叩首道:”能得佳人相伴,黄金又算什么狗屁你若不开口答应,我便不起来。
言二娘满心害羞,她见秦仲海双目尽是求恳之意,心下只想:”我该不该答应他”想要开口答允,却又含羞为难,就怕陶清他们见了笑话,可要一口回绝,又怕秦仲海从此死了这条心,也是她生性腼腆,只想找个法子遮掩混过。
便在此时,忽听峰下传来叫喊,道:”怎么下起雨来了可别让烽火熄啦”跟着脚步声杂沓,似有大堆人马上来。你你弟兄们来了,咱们一会儿再说,好不好”秦仲海摇头道:”不成,那我得跪着说。
言二娘听众人越奔越近,一会儿他们见秦仲海无端跪着,必会出言质问,她又慌又怕,嚅嚿只道:”你别跪了,我我暂且答应好了,等一下再从长计议”
秦仲海呸了一声,皱眉道:”婚姻大事,岂同儿戏,哪有什么暂且不暂且的咱们男子汉大丈夫,一言而决,你快吩咐一声吧,到底做不做我老婆”言二娘心下扭捏,哪里听得出秦仲海的语病,当下咬牙道:”好,我我答应便是,可你得应允一件事,咱俩完婚前,你可不能举止下流,若想轻薄于我,休怪我放飞镖射你”
秦仲海愣住了,霎时哈哈笑道:”你这女人好怪,我又没提洞房花烛的事,你便要我别乱来二娘啊,到底是你比我急啊”言二娘又羞又气,登时一脚踢去,秦仲海跪倒在地,却要如何闪躲立时给她踢出洞外。他骨溜溜地一滚,霎时满身是水,口中却还哈哈大笑。
哈不二、欧阳勇站在一旁,只是满头雾水,不知他俩在闹些什么。
大雨倾盆,怒苍山烽火兀自焚烧不休,黑烟直上青空,望来有如怒龙啸天。
深夜风雨间,山脚一名僧侣身穿蓑衣,仰望天顶黑烟。从竹笼中取出一只白鸽,双手捧起,向天一放,白鸽登时振翅冲天,从烟雨中飞了出去。远远看去,仿佛要逃离黑龙的啮咬一般。
白鸽翱翔天际,直向东方而去。黎明时分,朝霞满天,黄河大水已在眼前,白影迅急,来到了河边茅屋。一名僧人簇唇做哨,信鸽闻声飞落,停在那人手上。
那僧人中年岁数,宝相庄严,只见他眯起双眼,从鸽筒取出字条。
两旁僧人大惊失色,慌忙站起,同声道:”怒苍山真的举事了”
耶中年僧人将字条收入怀里,叹道:”不错。众僧面色惨淡,合十道:”阿弥陀佛。
那中年僧人目光向地,摇头道:”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
他叹息良久,转看群僧,道:”事不宜迟,灵音师兄,请你即刻赶往京城,要肃观师弟回来一趟。方丈,咱们干脆直接杀上怒苍山,扑灭这股妖火”
那中年僧人摇头道:”魔火降世,乃是业报,不是一两个人挡得住的。大家即刻返回嵩山本院,请天绝师叔出关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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