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怒苍山兴兵雪恨(2)_英雄志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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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怒苍既然举兵,随时上前厮杀,朝廷这厢立生反应,看”宋神刀”驾马上前,举臂高呼:”三军听命怒苍匪孽据山造反,惑乱百姓,罪不容诛,我等今日战死沙场,报答吾皇圣恩”六万大军提声呼应,一时喊叫连连,杀声大起。卢参谋,通敌卖国,满门抄斩哦,你可别害死顾嗣源那老儿了。

眼看怒苍大军冲杀而出,朝廷军马也是寸步不让,两边战地烟尘大起,敌我双方嘶声怒嚎,三军如潮水般对冲而来,马蹄震响,杀声如雷,漫山遍野都是兵卒,直似威动天地。

灵音退到中途,已与己方先锋军马遭遇,他见一人驾马奔驰,形貌威武,手上带着铁套,一时又惊又喜,宛如海中抱到了浮木,又似大难中见到了救星,他口中大叫,急急拦了上去,对着那人不住哀求。

那人微微颔首,请灵音坐上他的座骑,霎时更不打话,陡一转身,呼啸声中,尘烟如黄龙卷地,已然直冲而出。看他一纵一跃直达丈许,兔起鹘落,脚下远比马儿奔驰为快,须臾之间便甩开朝廷大军,霎时已至敌军面前十丈。

那人驻足不动,孤身站立战场,凝视面前狂冲而来的敌军。此时身边并无一人相随,随时会被淹入阵海之中,再看背后朝廷大军也在挺枪举刀,一片寒光之中,刀枪剑戟全数戳上,全无留情之意,看这人性命堪虞,恐怕会给双边人马撞为烂泥一般。

前有反贼,后有官军,双方人马满心仇恨,嘶声大吼,都要将强敌杀为碎屑。当此生死玄关,那人提起双臂,左手抚胸,右手触腹,抬头望向上苍,蓦地发出了震天长啸。

嘎然巨响传出,”一代真龙”昂首长吟,威力震慑万军,龙吟一波接着一波,如同雷电轰爆,又似海啸翻腾,此时双方各有数十名先锋开近,巨响冲来,好似耳边炸开了火山,马儿首当其冲,耳鼓晕晃之下,各自翻滚摔趴,马上兵卒弹落马背,滚得满地都是。

满地兵卒掩耳哀号,后头军马一近中线,立时被啸声震倒,看这人仰天长啸,力敌万军,直似神威凛凛,正是”一代真龙”伍定远前来调和鼎鼐,化干戈为玉帛

这厢伍定远宛如天神降世,欲以超卓武力震服群雄,只是那厢怒苍阵营满是英雄豪杰,难不成便要低头退让只见大军缓缓分开,似有什么人要出来了,伍定远心下一喜,自知秦仲海要出阵相会,正要收住长啸,忽然一声哈哈大笑传了过来,那笑声好生雄浑,直对着伍定远喷来。伍定远知道来人有意与自己较量,当下抚胸加气,全力以赴。那笑声也是越来越响,中气越见充沛,两人分庭亢礼,谁也压不过谁。

两边巨响隆隆,啸声狂笑相互激荡,穹苍彷佛变色,大地似起波涛。两边声音虽响,却非震耳欲聋,反是音波轰轰震跳,冲击一波接着一波,令得众人全身骨骼腾腾欲散,好似要给震飞一般。

此人内力刚猛若斯,运使起来霸道无比,彷佛数十名好手合力,正是秦仲海纵声大笑。两大高手学成以来,彼此初次较劲,果然惊动天下。看这个是一代真龙、天山真传,那个打通阴阳六经,全身气血应运自如,单以内力而论,场中豪杰虽多,却没第三人插得下手。

过了良久,巨响终于缓歇,但听四下群马哀鸣,俱都四肢趴软,伏倒喘息。众兵卒不分敌我,此刻耳鼓受震,只能蹲地呕吐,全无力再次起身作战。一时哀鸿遍野,秽臭熏天,双方军马动弹不得,场中便空出一大块地方。

伍定远双足往前一跨,提声喝道:”秦将军,在下西凉伍定远,特此求见”这回他无意长啸挫敌,但随意开口说话,便似狮吼发出,只惊得两方兵卒神色大变,哀号声中,一齐掩上了耳孔。

伍定远龙吟发过,阵后便出虎啸之声。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伍制使果然是硬功夫。这声音低沉缓慢,不似过去的飞扬跳脱,但口音却是秦仲海无疑。

伍定远听不出他的喜怒,又不见他现身出来,提声便道:”念在侯爷的份上,可否请秦将军出阵,在下有几句话说”伍定远以柳昂天之名邀约,照理秦仲海自须领情,只是他此刻已是反逆,岂能事事受制于人平淡便道:”伍制使,你是朝廷命官,某为当朝反贼,咱若与你相见,难免惹人物议。

朝廷奸臣不分青红皂白,一意只想剿灭怒苍,自己若是调解不成,恐怕山脚下必成一片尸山,到时天绝僧与杨肃观用心再高,也不免付诸东海。伍定远自知无力多做劝说,当下走向阵后,对着一人轻声低语。那人听了吩咐,更不打话,自管翻上马背,孤身出阵。

局面剑拔弩张,随时都会开战,此人视敌我万军如无物,单骑来到阵中。怒苍诸人见这人独个儿行来,连刀剑也没携带,不禁微感奇怪,都不知他是什么来头。

那人单骑行来,如入无人之境,左右兵卒上前拦住,正要喝问身分,那人马上一个欠身,拱手道:”烦请通报秦将军一声,便说山东卢云求见。

来人正是当今状元郎,长洲知州卢云。

陡听卢云声音,不待来人传报,阵后已然传来一个笑声,喝道:”三军听命,全数让开”阵式转动,众将勒马向旁一分,一骑飞驰而出,马上乘客哈哈大笑,提声叫道:”他奶奶的卢兄弟,老子来啦”

那年秦仲海沦入牢狱,若非卢云不计生死利害,舍命相救,秦仲海早成黄泉路上的不平客,如何能在此威风凛凛,引领万军但若无秦仲海甘冒大不讳,替卢云平反罪名,如今的卢云恐怕还是流落江湖的面贩,又何能成为新科状元,尚且入幕参军,为朝廷所用tstrikegttstrikegt

两人俱是血性人,念及彼此的恩义,此际纵然千夫所指,也要见上一面。

狂笑声中,一骑飞奔而出,远远望去,来人不怒自威,正是秦仲海亲来相迎。卢云大叫一声,霎时滚落马背,秦仲海也翻下马来,两人相互靠近,各自伸手出去,紧紧相握。

怀庆客店里那双紧握的手掌,如今终于再次交会。当时秦仲海落难蒙尘,沦为客店里洗菜的帮伙,卢云不过轻捏好友的手掌,便把秦仲海握得淤血肿胀,如今秦仲海生龙活虎,手劲更是雄强无比,随手捏来,便把他握得隐隐生疼。卢云眼光向地,赫然见到了秦仲海的铁脚,他啊了一声,弯身去瞧,只见那铁脚打造得十分精细,好似真的一般。两人再次相见,第一句话既非场面问候,更非什么江湖打杀俗事,却是一句知心言语。废话老子病要没好,还能在这晃荡么”

两人哈哈大笑,登时搂抱在一块儿。当年京城中最让秦仲海割舍不下的,便是柳昂天与卢云二人。一人待他如子,一人目他为兄,此刻自己虽已反叛,但卢云仍不舍旧情,秦仲海看在眼里,心中之喜乐兴奋,实非外人所能想象于万一。

京城互为知己,西域袍泽情深,今朝纵使天地逆转,谁又忘了昔年真情

卢云抬头眺望怒苍万军,只见兵强马壮,军勇将足,军容之强之盛,远在当年西域出征之上。这人无愧是知己,一语便道破自己的心事。

二人相互打量,卢云仰起头来,凝视着眼前的好友。几个月不见,秦仲海虽然气色红润,面颊却消瘦许多,原本就是高鼻鹰目的长相,现下更显得轮廓深刻了。看他嘴上虽然挂着笑,其实目光中隐藏一股沉郁神气,远不同往日落拓豪放的神态。

秦仲海听了这话,眼眶忽地一红,前几日言二娘终于寻到丈夫,身不由己中,也只能挥别这段情愫。人生打击如此沉重,但寨里全是弟兄,自也不好乱说,纵然簧夜悲苦,也只能闷在心里,无人可诉衷肠。此刻陡听故人问候,满腔心事全数涌出,一时泪水几要落下。

卢云见秦仲海几要垂泪,一时大惊失色,慌忙道:”仲海怎么了,有什么伤心事么”

秦仲海性子沉,向来少露真心情,心里便再悲苦十倍,也不会当众说出心事。他咳了一声,把凄苦神态收拾了,搂住卢云的肩头,挤出了笑容,反问道:”别问我的俗事了。

卢云听了这话,登时面泛微笑,颔首道:”托你的福。

秦仲海哈哈大笑,道:”当然是托我的福了不然还是托姓杨那小子的福么”他凑过脸去,淫笑道:”你奶奶的,要不是那日老子心肠好,硬把你塞到美女床下,你这小子哪来的好艳福你老实说,那日你熬了一整晚,究竟掏了几碗生米,煮了几碗熟饭啊”

卢云听了”几碗熟饭”这等怪话,不由得一愣,旋即想起”生米煮成熟饭”那句典故,一时满脸通红,戟指骂道:”什么米啊饭的你可别满口胡诌”

秦仲海这人粗鲁异常,当日谪仙楼下见卢云与佳人擦肩而过,也是福至心灵,便将这古板书生劈晕了,跟着往小姐床下塞去,想来夜深人静,美女酣睡之际,这小子见了红肚兜,必如饿狼般飞扑上床,等狼爪子吃干抹尽之后,再来个嘿嘿两声淫笑,顾小姐哭诉无门,一切自也水到渠成了。

秦仲海自行想象当夜场面,越想越是得意,忍不住哈哈大笑,他伸出拳头,狠狠往卢云肩上敲了一记,笑骂道:”你小子好艳福这回娶了美娇娘,老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到时成亲之日,可别忘了给我一张帖子”

卢云听了这话,登时报以苦笑,他俩人一个是朝廷命官,一个是山寨匪寇,秦仲海说来喝杯喜酒,不过是玩笑话而已。

两人阵前靠近说话,直视万军如无物。两边数万双眼睛目不转瞬,宋公迈也好、石刚也罢,都在猜想他俩的对答,众人或忌惮,或猜疑,无一不是心机大现。唯独言二娘一人凤眼含泪,两手紧紧揪着,只在凝视秦仲海与好友说话的身影。

自出征以来,言二娘虽然不离丈夫身边,但眼角却始终不离秦仲海周遭半尺。此刻见他与故人相会,心中不禁替他暗暗欢喜。过去每见秦仲海与朝廷故友相遇,她心中便生不安,但现下不知怎地,心头竟然替他高兴起来。

言二娘虽不曾细细思索,其实心里也隐隐知晓,秦仲海没了自己,日子定不能快活,山寨弟兄虽多,但毕竟相处时日短,讲起同甘共苦、生死与共的交情,还是不能与这帮朝廷挚友相比。

言二娘心中默默祝祷,但盼秦仲海今生都能平安喜乐,无论这人是自己的老大还是丈夫,她这辈子都要从旁照料,永不相负。

二人说话中,背后马蹄声响,听得一个嗓音响音,沉声道:”秦将军,别来无恙”这人说话带着西凉土音,秦仲海不必回头,也知是伍定远来了。适才伍定远作啸相邀,秦仲海却相应不理,直至卢云出面相邀,这名当朝廷反逆方才出阵相会。只是伍定远身受柳昂天、杨肃观重托,无论秦仲海是否防备于他,都要过来说上几句话。

眼看伍定远翻身下马,径朝自己走来,秦仲海与伍定远虽非过命知交,但彼此也算旧友同侪,说来是有些交情的。伍制使气色不坏啊看你老兄好高的武功,方才啸声当真厉害,可把老秦比下去了。

适才二人以啸声交手,可说不分轩轾,秦仲海说得自是客套话,伍定远摇头便道:”将军武功大进,言语又何必太谦”

伍定远性子不同于卢云,行事向来稳重自持,大关头尤其把持得定。此刻众目睽睽,万军当前,若非要务在身,绝不会过来招惹麻烦。定远急着见我,可是来当杨郎中的说客”此言一出,伍定远登时咳了一声,朝卢云望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都是点了点头。

伍定远叹道:”秦将军,大家都是好朋友,彼此相让一步,何必见生死呢”

秦仲海却不回话,他嘿嘿干笑,朝卢云撇了一眼,跟着向天上烈日指了指,道:”卢兄弟啊,要是连你也来对付老子,哪怕这日头再晒,老子全身可也凉得紧了。

卢云忙道:”仲海别多心,据杨郎中言道,他们并非有意对付贵山英雄,只是想让大家促膝长谈,以免生灵涂炭。卢兄弟,少林寺几千个和尚,咱这些兵马开不上去,你要我深入虎穴么”

卢云行上前去,握住秦仲海的大手,轻声道:”仲海别这样想。不管你心里多恨朝廷,念在咱们好朋友的面上,总算试试这步,好么”伍定远也帮着相劝:”正是如此。秦将军,大家都是好朋友,能少凶杀,便少凶杀,万莫让奸臣得利了。

秦仲海听了这话,忍不住便是一顿笑骂,讪讪地道:”好你们两个死家伙,做人还真偏心啊杨肃观是给你们什么好处了以前京城喝酒嫖妓,又没让你们少摸了大腿,尽帮着姓杨的来对付我,可真没味了。

秦仲海这话虽是说笑,却也不失为一针见血。昔年柳门四少性情各异,卢云聪明绝顶,伍定远神功盖世,但他俩一个性情中人,一个忠义之士,均非心狠手辣之辈,自不会下手来害自己。唯独杨肃观心机深、手段强,再加见机明快,能屈能伸,下手杀人之际,从不心慈手软。眼前秦仲海要与朝廷交手,杨肃观便成了头号劲敌。厉害之处,绝不在江充之下。

阵后青衣秀士始终在留意三人的谈话,一听卢云与伍定远话头转到朝廷的事,便知该要入场替秦仲海缓颊,以免主将独受人情之苦。卢知州,伍制使,许久不见了,二位英雄少年,英俊如故。

卢云见了这位掌门到来,立时醒起往事,忙躬身道:”晚辈拜见青衣掌门。

青衣秀士见他还用着往日的称谓,便自抱拳一笑,摇头道:”卢知州,在下现是怒苍山的右军师,为了九华山的名声,知州万不可再称我为掌门。卢云听了这话,忍不住叹了口气,纳头便道:”唐先生。

青衣秀士不去理他,自行走到伍定远面前,向他微笑示意。伍定远见了青衣秀士过来,一股亲切油然而生,若从艳婷身上算起,这青衣秀士便如岳丈一般,伍定远虽是世故老沉,此时仍是大见激动,立时下拜道:”定远见过掌门人。

青菜萝卜,各有所好,秦仲海对伍定远不假辞色,这厢青衣秀士则对伍定远情有独钟。

伍定远吃了一惊,抬起头来,颤声道:”您您怎么知道”

青衣秀士料事如神,见了他的神态,自是含笑不语。他深知伍定远钟爱自己徒儿,倘若他现下还在奔波找人,此刻见了自己,必显彷急之色,但看他望向自己的目光中亲近多于惶恐,想来八九不离十,定已找到了人。当下出言试探,果让伍定远大为叹服。

青衣秀士问道:”你把她安顿在京城”伍定远听出他的托付之意,忍不住叹了口气,低声道:”掌门,您老人家不回九华山了”

青衣秀士摇头道:”敌我分明,我若回去了,反而害得本山从此湮灭。说着向伍定远望了一眼,目光颇见深意。

此时伍定远乍然见得故人,那厢卢云游历天下,难道没有旧识众人说话间,陡听马蹄声响,阵中一人驾马过来,听他吟道:”饮食欠泉,白水岂能度日”

卢云正与秦仲海谈说,听得这两句话,心中登时剧震,他转过头去,只见一名高大男子坐在马上,看他气度雍容,手上带着汉玉指环,不是那陆爷是谁陆孤瞻望着卢云,颔首笑了笑:”怎么了几年不见,便答不出下联了”卢云更不打话,霎时拜倒在地,大声叫道:”陆爷”

”饮食欠泉,白水岂能度日磨石麻粉,分米庶可充饥。

便是这幅对联,为卢云开启了人生新路,让他与兵部尚书结下不解之缘,也将他由穷苦书生一路带入了江湖,这位”江东帆影”,说来正是卢云生平第一位贵人。

陆孤瞻翻身下马,将卢云扶了起来,笑道:”起来吧。卢云回思前程往事,心中大为感慨,当年江南饱受苦难,靠着陆爷一语点醒梦中人,终传自己一身武功,后来京城流浪、西域血战,不知多少次靠无双连拳救命,他心中感伤,竟是良久不能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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