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寒夜漫长,胡媚儿离去之后,卢云无奈之中,便自行抱起婴儿,回到炕上睡卧,哪知才躺了不过半晌,背
后脚步声响,卢云赶忙回转身去,却见炕边已然多了名凶狠女子,正自满面怒气地望着自己。
卢云见胡媚儿去而复返,不由有些诧异,忙问道:忘了什么东西么胡媚儿一见他那唉声叹气的模样,心
中便有怒气,当即拂尘一挥,尖声道:忘了取你的狗命一时发起蛮来,拂尘胡挥乱打,模样十分凶狠,
吓得那婴儿又哭了起来。
卢云慌道:你你到底要做什么我不是把玉玺给你了么胡媚儿斜觑了卢云一眼,恶狠狠地道:你
去死。说着伸手出来,冷冷地道:把孩子给我。卢云错愕之间,不知她有何用意,胡媚儿娇声斥道:
给我
卢云沉吟半晌,便将婴儿送了过去,心里却暗暗留上了神。只见胡媚儿哼了一声,在孩子脸颊上亲了亲,道:
乖乖宝贝,别跟臭男人睡,和妈妈睡,妈妈香你。说着怀抱婴儿,自行回到炕上。那婴儿给她一阵温柔款
待,好似很舒坦,竟然闭上了眼,自顾自地睡了。
卢云坐在冰冷的地下,只感瞠目结舌,不知这女人是疯了还是傻了,愕然之间,便也躺倒在地,不旋踵便已熟
睡。
次日天才刚亮,卢云背后忽然挨了一脚,他大吃一惊,猛地抄起长剑,回首看去,惊觉胡媚儿已然醒了,只拿
着拂尘恶狠狠地瞅着自己。卢云惊道:你你要做什么胡媚儿冷冷地道:姑娘饿了,你还不去烧早
饭
卢云一脸惊骇,不知这女人究竟有何意图,慌道:你不回北京了么江大人不是在等着玉玺用怎地不走了
胡媚儿冷笑道:我爱走便走,爱留便留,你凭什么管我她见卢云张嘴茫然,只在望着自己,忍不住
脸上一红,啐道:赶紧去烧饭抓兔子否则把你宰来吃了卢云不敢违背,当下又照着昨日傍晚的模样,
自去摘了些野果生覃回来。
眼看卢云手捧素果,匆匆奔回,胡媚儿骂道:怎么只见果子不见肉你偷懒卢云咳道:你别老是发怒
。外头雨停了,一烧柴火,踪迹便露,你若想吃肉,晚间我再去捕猎。
胡媚儿脸上一红,心道:三十老娘,倒绷婴儿,我江湖行走十年,居然还比不上这个书呆子。她自也不知
卢云熟闇军务,便于战阵之中亦能参酌军机,这些江湖琐事自也难他不倒。她嗯了一声,将婴儿送回卢云怀里
,让他喂食。
卢云将果肉嚼烂,之后再送入那孩子嘴中。胡媚儿蹲在一旁怔怔瞧着,不知不觉间,嘴角泛起了微笑。她看了
好一会儿,忽问道:卢云,这孩子与你无亲无故,你干啥待他那么好
卢云微微一笑,道:我也与你非亲非故,姑娘又为何出手救我胡媚两手捧着脸,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随手就拉开了,也没想什么,大概觉得你这种人不该死吧
卢云淡淡一笑,道:胡姑娘,我也是一般啊。胡媚儿喃喃地道:你也觉得他不该死卢云没有回话,
只把果子送了过去,问道:你想喂他么胡媚儿咦了一声,自行接过了果子,她想了半晌,摇了摇头,便
把果肉递了回来。
两人用过早饭,各自稍稍歇息,胡媚儿拿起银针把玩,问道:姓卢的,你现下带着孩子东奔西跑,可曾想过
日后要怎么安定
卢云听了安定二字,忍不住苦笑一声。最初他离开京城,只为投上怒苍,之后再行打算,哪知变故忽起,
自己居然被迫仓皇离山,这倒真是始料未及了。此刻北京回不去,怒苍投不得,故乡又远在千里之外,偌大的
天地中,竟又只剩自己独个人。孤寂之感飞入心中,卢云目露迷茫之色,竟不知如何接口。过了半晌,胡媚儿
又问道:卢云,你很想回家么
卢云伸手掩面,却没回答胡媚儿的问话。他缓缓取出腰间的一块布巾,解了开来,轻抚布巾里的秀发丝。胡媚
儿见他举止有异,忍不住笑了,道:想起未婚妻了
卢云啊了一声,道:你你也知道她胡媚儿微笑道:顾尚书喜帖发得广,姑娘想不知也难。回思
成亲在即,不过月前之事,如今却似隔世。卢云叹了口气,低声道:我本该于中秋成亲,若非大难忽起,此
刻业已完婚。
胡媚儿见他面色愁苦,忽道:卢云,你如果没地方去,可以帮我驾车么卢云奇道:驾车胡媚儿神
神秘秘地一笑,道:年底我姨妈要过七十大寿,姑娘一向孝顺,这几日得赶紧动身,返乡探亲,正愁找不着
马车夫驱策,你若找不着去处,不妨跟着来。
卢云诧异不已,迷惑地道:便你你这样的人,也有姨妈
胡媚儿大怒不已,喝道:什么话我不是娘生的我娘便不能有姊妹胡言乱语惹人厌去死寒光闪动
,银针飞出,登又插在卢云面颊之旁。卢云抚着面颊,骇然道:你别再扔了,这银针再扔下去,怕要没了。
胡媚儿怒道:你到底来不来我这两日便要走了
卢云听她心意如此,已是又惊又喜,料知她有意陪自己逃难,忙道:你你老家住哪儿胡媚儿面露高
傲之色,道:姑娘出身贵州,天无三日晴,地无三里平,这才养得出我胡媚儿这般精彩人物。她伸手拍了
拍那小婴儿,笑道:我老家有几个姊妹不曾出嫁,这孩子没爹没娘,你一个大男人养不活他,刚好过继给她
们当儿子。
卢云怔怔地道:你你还有姊妹胡媚儿怒吼起来,喝道:这是什么鬼话我没有爹娘么我爹娘不
能生女儿么我为什么不能有姊妹寒光一闪,银针正要发出,忽然醒起怀中暗器所剩无几,这才强忍下来
,喝道:你究竟来不来赶紧说句人话出来不来我自己走了卢云其实早已雀跃不已,忙道:这个自
然,姑娘救了卢某一命。在下自当为您驾车,戮力以报。他满怀希望,倘若这孩子能有栖身之地,自己对柳
昂天有个交代,便又能回京寻找心上人了。他一脸感激,当下赶紧收拾包袱,竟是一刻也等不得。
两人商议了行止,自也不再拖延,略作乔装,便南下赶路,预备朝贵州省境出发。只是经过了天水城,便见到
了钦差的日月旗,二人知道朝廷还在缉捕自己,自也不敢再入天水,当下改沿荒郊行走。到得傍晚,眼看行出
百里,这才找了处荒僻县城,预备入城买车。
地处西北荒漠,居民本少,时近冬日,街上更是寂寥一片,虽说大战将起,倒也看不出风声鹤唳之态。二人提
心吊胆,路经一处衙门,赫见大门紧闭,并无官差驻守,全不似天水那般风声鹤唳。卢云四下探看,竟没见到
朝廷的日月旗,不免奇道:这是怎么回事这儿的县官还未上任么胡媚儿自也满心诧异,她来到衙门布
告前张望,只见榜上空无一物,大小公文竟一发不见踪影。卢云没见到自己的大名上榜,自然大大松了口气。
那胡媚儿神色却有些异样,她凝望布告,低声道:看这模样,也许我没回京是对的。卢云奇道:此话怎
说胡媚儿摇了摇头,幽幽地道:说不定改朝换代了。
卢云惊道:改朝换代当时他人在达摩院,便曾听秦仲海提起此事,好似那金水桥畔龙吐珠的谒语一
旦说出,天下形势便要转换。他满心惊骇,想起包围怒苍的朝廷兵马,不由有些记挂,虽说与秦仲海不再同道
,但旧情拳拳,岂能尽忘忙问道:胡姑娘,朝廷包围怒苍,现下情况如何了胡媚儿冷笑道:你还有
空管别人的事像秦仲海、郝震湘那种男人,死了也是活该。
卢云听得此言,竟不知如何接口,只是低头不语。他叹了口气,又问道:胡姑娘,那萨魔可是给江充派来的
胡媚儿摇头道:那倒不是。江大人形势不在,高天将、萨魔这几人早给皇上收罗去了,现下都由钦差直
辖。江充大权旁落一事,卢云投上怒苍前便已听说,此时倒也不感诧异,他嗯了一声,问道:他们都由钦
差管辖,那你自己呢
胡媚儿呸了一声,道:就凭陈锣山那点料,也想支动百花仙子我告诉你,姑娘不吃朝廷的饭,一样饿不死
,要我给他们当奴才,门都没有她骂得厉害,便见到路人朝自己望来,胡媚儿别过脸去,低声道:算了
,别管这些王公大臣的事了,局面太乱,谁都不知明天会是什么景况,先保住自己再说。咱们赶紧走吧。
两人买了车马,连着十数日,都在急速南下。此时胡媚儿绝口不提返京之事,三人便如一家三口模样,只往道
上进发。只是算算里程,从陕甘前去贵州,路途仍极遥远,便算每日赶路百来里,到得遵义,恐怕也是一个月
以后的事了。
说来胡媚儿乃是江系大将,卢云则是柳门四少,却没想到天下形势连番巨变,生死世仇竟会联袂南下,一同逃
难,倒真是匪夷所思的怪事了。只是卢云却不知晓,这胡媚儿舍弃北京的荣华富贵,绝非单单因为朝廷局面紊
乱而已。她心中自有一番思想,只是没到最后关头,自也不便启齿。
车入汉中,已在十月下旬,料来要穿越四川全省,尚须十余日。只是路上渐渐寒冷,赶路越难,果然是夜大雪
纷飞,这个寒冬居然来得颇早。深夜之中,两人见道路昏暗,着实辨不清东南西北,便找了处荒郊歇息,商议
日后行止。
两人生了火堆取暖,荒山野岭,人迹罕至,倒也不怕追兵瞧见,雪花纷飞,火光映照,胡媚儿卷着毛毯,正要
睡了,忽见卢云从行囊中取出一本经书,放在火堆旁受热,胡媚儿骂道:又是这西贝货,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卢云不应不答,只以枯枝引火,自在书背下方微微烧烤,那书隔火受热,霎时间,光芒闪耀,古册上竟然
发出阵阵磷光。胡媚儿满心惊诧,颤声道:这这好像是夜明珠
卢云含笑道:不瞒姑娘,在下那日使的昆仑剑法,便是从这书上瞧来的。
胡媚儿诧异不语,那夜明珠便是圆形磷石,白日里受了阳光滋润,夜间便会散热发光,倘若扔入热水之中烧煮
,更能生出耀眼光芒,看来这本经书大费周章,竟是用磷粉写就。卢云将经书打了开来,摊在胡媚儿面前,温
言道:来,咱俩一起来瞧。胡媚儿吃了一惊,道:你你真要让我一起看
卢云微笑道:胡姑娘,卢云虽是穷酸,却不是小气之人,你又何必见外
胡媚儿内心震动,武林人物敝扫自珍,谁不藏私越是高明的武艺,越是藏入心中,甚至传子不传女,师徒之
间一脉相传,往往还留下几手压箱底绝招,谁知这卢云大方至此竟没把自己当外人。胡媚儿傻笑几声,心道
:难得遇上疯子,我也不客气了。
二人细目去看,只见这经书约莫百来页,书皮上写着古篆字,曰:剑神古谱,旁以楷书附言,曰:昆仑
剑出血汪洋,千里直驱黄河黄,想来此书已非最早的古谱,当有卓凌昭增补修订之处。卢云随手去翻,只见
纸页上绘着一个又一个男子图像,经脉穴道一应俱全,胡媚儿看入眼里,自是啧啧称奇,回思卓凌昭的武功,
颔首便道:这确实是昆仑剑法无疑。
昆仑以剑法闻名于世,卓凌昭更是自号剑神,向以剑芒绝技闻名于世,除此之外,昆仑另有大小套路
一十二种,分传师兄弟,号剑寒、剑蛊、剑影、剑浪、剑豹、剑蟒等,两人花了小
半个时辰匆匆观看,反覆对照,果然书上记载的剑法博大精深,一十二路剑法一应俱全。昆仑剑法气势凛人,
雄奇见长,大大不同于华山的灵动,亦不同于九华的轻柔,算得是天地难得的神奇武术。卢云心下感慨,道:
卓凌昭乃是一代枭雄,武功更是了得,只可惜他用来为恶了。
胡媚儿自己也是大恶人,哪管什么善恶,只哼哼哈哈地敷衍,趁他分心说话时,拼死强记招式,只是先前几章
的剑飞、剑舞还能勉强以记心揣摩,待到剑寒、剑蛊等上乘剑法,眼里却只见到一条又一条
经脉图线,全然不见真实剑招,望来让人眼花撩乱。她前后翻阅,却没见到入门的启蒙功夫,也未传授内功心
法,哎呀一声,跺脚道:这些招式太难,我内功根柢有限,恐怕学不全了。
百花仙子所擅只有毒功、暗器、拂尘三大毒技,内力拳脚颇为平庸,看昆仑上乘剑法精严异常,自须内力配合
照应,可怜她并未习练上乘心法,若想学习,自是难上加难。
卢云沉吟半晌,道:你若内功不足,日后不妨练我自创的”无绝心法”,或许使得。胡媚儿一听这是他自
创的武艺,不由讪讪地道:无绝心法听起来名字挺差,不想练。
卢云苦笑几声,举掌虚劈,掌风呼地一声扑出,瞬间便将火折熄灭。胡媚儿见他掌力颇有独到之秘,不由惊喜
交加,改口便道:无绝心法,这名字好棒哪,卢老师,赶紧教我吧。
卢云生气了,装得十分俨然,道:一备束修,二备礼仪,三得瞧你的资质了。
卢云天资过人,下笔能得盖世文章,聪明悟性远胜常人百倍,当年扬州书房一场苦读,加上陆孤瞻从旁点拨,
竟从武当掌门元清赠给顾嗣源的养生经书中悟出一套心法,虽不比天诀的精严、也不比火贪内力的刚猛,但以
绵密细致而论,却如武当心法一般,颇有独到之处。若要以无绝心法为根基,搭配昆仑一十二套剑招,想
来武功必能倍进。
胡媚儿本想卢云呆头书生一个,武功自然有限,却没料到他还有这手压箱底的功夫,忙道:我练不练不打紧
,倒是你这几日赶紧用功,要是遇上了追兵,临危抱佛脚,总胜过给人宰割。卢云想起萨魔、高天将等人的
武功,自也连连称是。
贵州距北京七千六百余里,距南京也有四千二百里,路程颇为遥远,加上两人身怀玉玺,那孩子的身分又颇为
特殊,路上自是加倍小心,夜间只在野外露宿,从不驾车入城。便要买些食粮用品,也多由胡媚儿乔装入城,
绝不犯险。也是风声太紧,卢云中间虽然写了两次家书,却都托不到人送出,唯有把孩子安顿后,自己亲返京
城,方能再见顾倩兮一面。
两人相处日久,作息都在车上,彼此慢慢也脱了生份,路上兴起,那胡媚儿便把家乡事说了,方知这魔女并非
汉家女郎,而是边民苗女。卢云倒也不吃惊,想那贵州地属蛮荒,共领七十六处长官司,设宣慰使司管辖
,胡媚儿既是贵州人士,嗓音既嗲且柔,本就像极了苗女乡音,待听她自承身世,自也不感讶异。
路上一得空,卢云便是练剑不坠。大难临头,自保尚且不暇,自当练武强身,卢云便痛下苦功钻研,把十二路
剑法当成文章般考究研读。他这几年都在考试做官,武功多少搁下,与伍定远、秦仲海、杨肃观等人相较,自
是有所不如,但好容易得了剑经启发,真正有了名师指点,剑法自是一日千里。那胡媚儿闲来无事,更常
陪着试招,有时卢云得空,自也点拨她一些内功呼吸之法,只是这等炼气打坐之事急也急不来,也非一日所能
竟功,尤其卢云所习的内功属道家一路,那忘我无心、存意不存念等口诀更须定性耐力,与胡媚儿泼
辣刁蛮的性子大大不合,想来她慢慢习练,日后必有所悟。
路行越远,慢慢已至川中,这夜来到成都一带,两人又在荒郊歇息,天候寒冷,营火熊熊,胡媚儿坐在火堆旁
休憩,眼看卢云一招剑豹使去,内力灌注,云梦泽光芒闪耀,须臾之间连出一十三剑,火光映照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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