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奉天翊运推诚武臣(1)_英雄志 首页

字体:      护眼 关灯

加入书签 上一章 目录 下一页

最新网址:wap.11ei.com

”你叫什么名字”

天神问话了,就在佛殿里,王一通哭了起来,眼看四周尽是凶神恶煞的兵卒,赶忙又擦拭泪水,换了涎脸来陪笑。

可怜复可悲,也许自己那把怒火不够旺,也许天生没有做强盗的命,总之冲向山门的王家主人没有抢到一文钱,反而给红螺寺的和尚一脚踢翻在地,当场扭送法办。

红螺寺里众官云集,非只旗手卫都统在此,连刑部赵尚书也在这儿。王一通给人扣押起来,就近送入寺里审讯,他跪倒在地,仰首展望,但见面前坐了一名大官儿,他生了张四方国字脸,年纪比自己大得多,瞧他右手戴了个铁手套,望来斑驳锈痕,与高官身分大大不称。

”你”大官儿俯身过来,铁手轻轻抚王一通的背:”叫什么名字”

大官再次开口,王一通垂下头去,眼角偷偷瞄了人家一眼,只见铁手男子的目光并不寒凉,好似是他那早已过世的爹爹,正自望着做错事的可怜儿子,既怜悯、复担忧

”大胆顽匪快快从实招来”小王正自发呆,忽然脸颊给人狠狠抽了一记,他惊醒过来,慌道:”大爷饶命啊咱的老婆小孩还在等我回家,您快快放了我”

”放屁也得有个味儿”旗手街都统跳了过来,他气得眼冒金星,怒道:”你还弄不懂吗你已经完啦一辈子都完啦”

正统十一年正月十五傍晚时分,红螺寺杀出了一名歹徒,他一不蒙面、二无同伙,手持钢刀,便这样单枪匹马下手抢钱,此人不仅公然行抢,抢得还是出家人的香火钱,这岂止是触罪,简直是造孽,疯狂歹徒世所罕见,只惊得四周百姓全数跳了起来,联手痛殴之下,差点没把他打死。看这人少说得在牢里蹲个十年八载,居然还想着回家

听了自己的犯由,王一通悔不当初,自知再也见不着妻小老母了。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你们饶了我这回小人再也不敢了”刑部赵尚书打了个哈欠,摇头道:”这小子当真烦人,休跟他啰唆,你们打他一顿,让他早些画押。

刑部尚书号令一下,但见官差如狼,衙役似虎,诸人横眉竖眼,正要下手毒打,却听一声断喝,铁手男子站起身来,斜睨了赵尚书一眼,冷冷地道:”忘了我在这儿么”

身穿宝蓝镶黄袍,腰系四爪金龙带,胸口绣狮,龙目生威,铁手男子将官袍抖开,展现了权臣风范,也吓退了一众虎狼官差。

身穿黄袍的大权臣,自开国来只两个姓氏能够。一个姓朱,一个姓江,现下又多了一个新姓儿,一二三四五,伍子胥的伍,定江山的定,远小人的远。伍定远,当今正统朝的大都督,西北讨逆军的最高统帅,不过把眼儿瞪在赵尚书的脸上,便吓得他脸色剧变,赶忙揪住身边的陪审宫,厉声道:”猪一样的徐主簿本宫三令五申地告诫,命你们不可再动私刑怎么老毛病又犯啦”

那徐主簿原本双眼半眯半睁,只在打着瞌睡,哪晓得竟给人当作了代罪羔羊脸上青一阵、红一阵,赶忙揪住身边另一人,厉声道:”猪一样的王押司你这家伙不好好问口供,却来忙着打人你还配做朝廷命官么”

姓王的都很倒楣,那王押司张大了嘴,茫然四望,眼见下属逃得老远,只得举起手来,奋力自抽耳光,喝骂道:”猪一样的王押司。

官场如戏场,台上谁是红角正主儿,谁是白鼻子四丑儿,含糊不得,众官成了猴儿,自把王一通逗得呵呵笑了。只是他笑没半晌,转念想到自己的处境,不由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别哭”正要伸手拭泪,那铁手已然伸了过来,拍背安慰:”有我在这儿,你一定能公正受审。铁手男子形貌忠直,体如御猫展南侠,貌似龙图包大人,料来定是正派人物,听得他的安慰,王一通眼中含泪,用力点了点头。

”来人。铁手男子使了个目光,两名军官快步抢出,送了一只包袱过来,王一通低头来看,只见那包袱裹着油布,密密实实、层层叠叠,却不知里头收得是什么东西,他心里害怕,正想启齿来问,铁手男子已然取过包袱,柔声道:”别怕,乖,我只是要你仔细瞧瞧这东西来不忙、不忙”

一层又一层的油布解开,最后里头散出了光芒,油布包里竟然睡了一柄刀,它静静的、恨恨的,像具死尸般一动不动,只等主人过来认尸。

王一通飕飕发抖,不敢吭气,那铁手拍了拍他的肩头,柔声道:”来,我只是要你认认这柄刀,来,仔细瞧瞧这是你的东西么”

诚恳温和的语气,反而让王一通更加难受,他虽想开口否认,却又不想欺骗铁手男子,犹疑惶恐间,终于还是垂泪招认了:”回大人的话我我认得这柄刀,这就是我我抢劫时拿的那柄那柄”

王一通双手捧面,还没说完话,却见赵尚书随手抓起供桌上的木鱼,当作惊堂木重重一摔,厉声道:”来人啊人证物证俱全,不容狡赖速速逼他画押带入囚房”

王一通魂飞天外,本以为诚实至上,谁想开口招认后,却成了坦承犯行,当场大哭道:”不对不对我话还没说完哪那柄刀不是我的东西啊我是给冤枉的”

听得刁民改口了,赵尚书怒火冲天,喝道:”胡说你行抢时用的是不是这柄刀说”王一通哭道:”是啊、是啊,可是可是这柄刀真不是我的东西”赵尚书越听越烦,大怒道:”胡说八道一下子是你的一下子又不是分明是狡辩来人大刑伺候打得他招”刑具正要拖出,小老百姓大哭大叫,一片吵闹间,猛听一声鼻哼:”嗯”

大都督目光威严,环视全场,吓得众官噤若寒蝉。大人,请你务必相信我这柄刀真不是我的,我是被人家陷害的,相信我拜托相信我”

刁民屡屡纠缠,烦不胜烦,赵尚书啧道:”爵爷啊,别听这小民胡讲。你以为他是胡讲么”赵尚书干笑两声,还未说话,大都督随手将钢刀抄起,迳朝赵尚书面前扔来。

飞刀射来,吓得赵尚书魂飞魄散,正要凄厉尖叫,却见钢刀无故旋转飞起,跟着笔直而落,咚地一声轻响,刀头不偏不倚,正正插到了案上,却也让赵尚书看了个明白。

直至现下,众官方才用心观看这柄刀,只见它长达四尺半,厚背窄刀,份量极沉,单手几乎拿它不住,以份量观之,这柄刀绝非是下厨用的菜刀,它杀得是比鸡鸭更大的东西。

比鸡鸭还大的东西是牛是羊是猪还是还是

一片悚然间,铁手伸了过来,朝着握柄处点了点,却也让众人见到了环形护柄。

什么样的刀需要护柄赵尚书啊了一声,颤声道:”这这是军刀。

须要护柄的刀,杀得不会是砧板上待宰的东西,而是会反抗的东西。不消说,这柄刀杀得是人,唯有人才会竭力反抗。

直至此时,众人方才晓得五军大都督日理万机,却为何会亲自过来察看嫌犯。这案子本身并不寻常,它不只涉及刑事,怕也涉及了军事。告诉我,这柄刀打哪来的是不是偷来的”

军刀不是菜刀,百姓决计买不到,大都督无愧捕头出身,第一句话便问到了关键处。大人小民哪有胆子去偷刀这柄刀不是我的,是别人送给我的啊呜呜”

大都督安慰道:”别哭。

”记得记得”王一通大声道:”这柄刀是一条大汉丢给我的,他头发白了大半,眉毛吊得白睛虎似的,还有还有他的左脚像是假的,熟铁打的”

”是他”众官差闻言,无不吓得眺了起来。众人惧怕不已,铁手男子却无惊惶之意,他只眯起了眼,淡淡问道:”你是在哪儿遇上他的”

王一通低头下去,哽咽道:”便便在红螺寺的山门口。

陡听此言,赵尚书第一个爆出凄厉尖叫,当场钻入供桌底下,便与徐主簿撞个正着。两大长官争夺地盘,其余官差也是东奔西跑,各自寻找掩蔽。

王一通也吃了一惊,颤声道:”怎怎么那个铁脚怪人是是成吉思汗么”

成吉思汗早已死了,威名却永存中原。是以小老百姓每每念及魔王威名,脱口道出的便是这四个字。可此时此际,场内将士听得蒙古战神的大名,却只微微苦笑,好似他们宁可与成吉思汗对敌,也不要和铁脚怪人撞个正着。

成吉思汗可怕么上过西北前线的都明白,此人不过是兵马厉害,实则并不足惧。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成吉思汗再怎么武勇,至多懂得伐兵攻城。可他的大炮能轰垮中国的长城,却永远也轰不破中原百姓的心防。只消华夷之分一日犹存,百姓心里的长城犹在,纵使真实的长城垮了,朝廷也不会垮。

不同于成吉思汗,”怒王”之所以可怖,绝非是武功凶猛、兵马厉害,此人之所以难缠,纯是因为他身上染有一种”病”,纵使让战神成吉思汗遭遇了,也得退避三舍。

大约是八年前,那怪病首度发生。当时朝廷第一回挥军西北,百万大军会战潼关,打得怒匪溃不成军,其后各路兵马陆续增援,一车又一车的食粮徵调出来,一个又一个百姓派做军夫,到得后来,竟已调动了四百万壮丁充作兵卒,军容之盛,前所未见,全军便算一个喷嚏打出,也能震死群贼。结果也在同一年,天候转凉之时,也许是喷嚏打得太多,甘肃全境真个爆发了怪病。

正统二年秋,八月十七日,怪病悄悄来临。说不出来那是什么病,只晓得它蛰伏起来很静,爆发之势却极猛,当时染病的全是民夫,他们静静聚集军营前,望来模样正常,一不咳嗽、二未伤风,外观上不见分毫症状,可朝廷命他们跪下时,却惊觉他们的膝盖全坏了,无论官兵怎么打,硬是跪不下来最后他们哭着喊着,发疯似的扑向帅帐,全力夺回朝廷征走的食粮,军营化为一片火海,潼关以西也在三日内陷于敌手。

自这场大战后,普天下的名将都懂了,原来世间最高明的兵法不在伐谋,也非伐交,甚且以多胜少也未必是制胜之道。

十年下来,举凡铁脚过境之处,孽毒四散、怪病播流,奴仆染病了,便下手打主子,罪犯染病了,便动手杀狱卒,连柔弱的妾婢一旦得病,也敢持刀砍了老爷的命根。最后瘟疫越散越广,怒匪越杀越多,逼得朝廷下达禁令,严禁百姓提及”怒王”、”跛者”等妖名,否则这场大战永远也打不完

”救命啊”想起秦仲海的恐怖,殿上官差奔跑呼救,好似老虎冲入殿来。朝廷命官失态,便只能瞧正统军的作为了,但听军靴踏响,一名参谋跨步而出,厉声道:”欲破正统朝,先得击垮谁”

”正统军”众将抖擞了精神,仰天大吼。众将暴吼一声,同刻喊道:”一代真龙”

”诸君”那参谋凛然道:”只要我正统军总帅坐镇在此,纵使来敌是成吉思汗,吾等何惧之有”此言掷地有声,登让众将官士气大振,一时大声答诺。

要想打垮正统朝,便得击破赐号”顽忠”的正统军,而要让七十万的正统军烟消云散,则得打垮全军心头的正旗标竿,”一代真龙”。秦仲海要想让天下大乱,便得闯过这一关。

众将官追随大都督,早已视死如归,无怨无悔,如此坚定意志,自不怕怒匪的心战。眼见下属们昂然立地,宛如钢铁雄狮,伍定远身为西北扫逆军统帅,自须出面说话。

”属下在”军靴踏步声大作,两名军官应声而出,抱拳行礼,模样颇见精神。你二人持我令牌,速去勤王军大营借调三千铁骑,每人配发铁盾一面,沿红螺山驻营。号令一出,熊俊、焦胜快步离去,伍定远又道:”巩志,你即刻去通知皇上的随扈,请他们即刻调出火枪队,严密保护皇上。

火枪队团团阵列,怒王纵使要直闯禁地,怕也要给打成蜂窝。爵爷,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你们不是才在襄阳打胜仗了么”伍定远摇了摇手,道:”别怕,我会处置。他将凶刀交给了下属,便又蹲到了王一通面前,静静瞧着他。

面前的小老百姓很无助,他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可正因为他的卑微瘦小,所以他的一举一动、一思一念,都足以昭显天下亿万百姓的心灵归向。

身为西北讨逆军的统帅,伍定远比谁都清楚,朝廷怒苍这场十年大战,争得不是西北西南的地盘,胜负也不在三个五个关隘,双方所恃只在一个”理”字,谁的道理”正”,谁便能赢得天下人心,打赢这场十年大战。

大都督怔怔无语,像是在替小老百姓操心。王一通又在异想天开了,那赵尚书满腔火气没处发,一听这歹徒还在嚷着回家,便要开口痛骂,大都督却拦住了,他静默下来,目含怜悯之光,轻声道:”于情,我想放你。

王一通一听此言,自是大喜过望,赵尚书则是慌不迭地叫苦,两人还不及抢话,大都督却又叹了口气,低声道:”于理你持刀行抢,国法不容”王一通如中雷击,悲声道:”国法不容那那我不就”大都督低声道:”对不起,我没法子帮你。

听得大都督如此言语,王一通不禁泪如雨下,老赵则是拱手笑道:”都督英明”

治国之道,首在公平。面前的王一通模样虽然可怜,可他持刀抢劫,那便不可徇私纵放,倘使大都督自己不守法,来日消息外传,人同此心,官同此理,国家法政岂不动摇守法良民岂不怨声载道

眼见大都督默然垂首,小王自知无幸,只是低头哭着,赵尚书提起中气,暴吼道:”来人将这小子押入大牢,明日一早,开堂定罪”眼见官差嘿嘿冷笑而来,大都督猛地举起铁手,咬牙道:”等等、再等等,再让我想想。

刑部、都察院、大理寺,合称三法司。伍定远捕头出身,熟知律法,自也知王一通押入刑部的下场。

聚众上山,死;挟暴劫财,死。王一通持刀行抢,犯的是重罪,一旦进了公堂受审,轻则流配边疆,一世为奴,重则拖出狗头铡,当庭开铡处斩。,旨在防患于未然。此乃本朝定下的严刑峻法,伍定远公门数十年,自也深明道理。

怎么办现下不必多谈什么治国大法、救民伟业。眼前场面再简单不过了,王一通只要进去牢里,十之八九会死。可他该死么伍定远眯起眼儿,他望着那痛哭嚎啕的小老百姓,一时铁手抚铁面,只在咬牙苦思。

若要开脱王一通,不难。只消一句话说出,学着江充的官场技法,赵尚书定会卖他个面子,其余官差自也会乖乖听话。若不想败坏法政,他还有卓凌昭的冷酷做榜样,只消将眼皮闭起,对哭声充耳不闻,来日杀死王一通的是三法司,与自己无关。

怎么办怎么办该拿官职来压呢还晕还是要置之不理

年轻时官职卑微,遇上不平事,只管义愤填膺、破口大骂头顶奸臣,可十年过后,头上那个姓江的早已不见了,轮到姓伍的当家作主,方知其间的为难。

公门之中好修行,伍定远先前指挥若定,明快至极,可此时目光却显得茫然,他一会儿望着升斗小民,一会儿闭眼踌躇。那王一通自知命运全在人家的一念之间,只手擦红眼,不住饮泪。其余官差则是面色铁青,都在等候都督裁判。

”于情,我不想抓你,于理我又不该放你这情理之间情理之间”

元宵花月夜,静谧无声的佛殿里,但见铁手拿起放落,放落拿起,饶那”天山传人”贵为真龙之体,这幅肩担却也似万斤之重,委实难以承担。

”爵爷大人啊”也不知过了多久,赵尚书率先苦笑:”照您这般磨下去,到明年元宵也没个了结啊”

伍定远怔怔愕然,他将铁手举起,掩上了额头,却也遮住了目光。

”来人啊”大都督弃守,老赵随即开工:”将此人押回刑部明日开堂定罪”


      手机版阅读网址:wap.11ei.com

加入书签 上一章 目录 下一页